次日早晨,在桌子前坐了一夜的文教授带着那幅画走进书房,欲找个合适的空间把它挂起来,因为这是他自己主导复原的15个古人相中最满意的一个,何况这是他的知交的墨宝,这么有意义的东西自然要放在有意义的地方。等他把画挂好回头,却被吓了一跳,原来他的儿子文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他的书房,此刻正看着墙上的画发呆。文教授大怒:“你进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我说过多少次,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能进我的书房。你给我滚出去。”文函被父亲的暴吼吓得不轻,急忙退出去,还很留恋的看了眼父亲挂在墙上的画。刚要出门,文教授叫住他:“等等,这么早跑到我的书房找我有什么事?”
文函支支吾吾话不成语,文教授大声道:“有话就说,支支吾吾像个什么男人,敢拔刀指着你的姐姐,就不敢和我说话?”显然,昨晚的事文教授此刻还气在心头,因为这毕竟不是小事,如果自己迟点回来,现在的情况也许就完全两样了。
“我,我要去见个朋友,想和你要点钱。”文函目光游离不定,不敢看着父亲。
文教授本想发怒,却强压怒火,不过语气还是有火药味:“朋友?什么朋友?”
“是以前的同学。”
“做什么的?”文教授追问。他知道文函毕业回来一直不务正业,整天在外结交一些不三不死的人,这两年没少给他惹麻烦,好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文教授一直担心,哪天交友不善真怕会导致什么不可想象的后果。
“是做销售的。我,我想和他一起做,今天特意约了一起谈谈。”文函说。
文教授一听,眼中闪烁着怒意,道:“销售?安排你做稳定舒适的工作你都做不了,想做销售?我看你不是块料。”
文函抬头看了文教授一眼,看到父亲看着自己,马上把目光移开了。
“你看你,连目光都不敢和他人接触,还想做销售。哼哼!喏,这是两百块,你拿去。”他说着掏出两百块递给文函。文函接过去,并没有把钱放进口袋,轻声道:“两百?”
文教授两个鼻孔顿死窜出粗气,道:“那你还想要多少?两百万?”
文函看父亲又生气了,急忙说道:“够了,两百就够了。”说着就退了出去。
等文函一走,文教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们就莫名的想发脾气,本来想控制的却控制不住。”他默默的看着那副美丽的画,手指不自觉的越握越紧,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文教授刚要上车,却不知突然从哪里钻出来一只浑身是污泥的狗,猛的一下就向自己的腿上爬来。文教授一抬脚,把狗格挡住了,但是那身污泥却沾到了自己的鞋子上不少。说来也奇怪,这只狗也不缠住文教授,蹭了他一鞋子的污泥就跑了。文教授无奈的叹息一声,掏出纸巾随意的擦擦就上车了。
快到上班地点的时候,看着来来往往的穿得光鲜亮丽的赶去上班的人,文教授才意识到自己的鞋子看起来是那么脏。于是他停住车,在附近找了个擦皮鞋的。擦完转身走的时候,看到旁边一个看相的人,正是昨晚那个张德贵。张德贵显然也认出了文教授,含笑点头打招呼。文教授随意点点头,赶着要走,张德贵却叫住他:“文教授,看你气色不对,要不我帮你算一卦?”
文教授急着走,顺口说道:“我们做考古的,气色一向如此。我现在赶着上班,要算的话等我下班。”他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张德贵却道:“好,那我等你下班。”文教授也不在意。
一天的工作无非也就是查查资料写写文章,真正忙的时候是残缺古文物的修复工作,这不当是技术活,还要看个人的文化修养的高低。
颖之告诉他,楼兰美女古尸在博物馆展出时引起轰动效应,观赏人数一天破万,在放出复原图后,大家更是惊叹不绝。文教授心里也高兴,这毕竟是对他们工作的一些成就的肯定。
“不过,教授。我奶奶她们对我们的这做法颇有微词。”颖之说道。
“哦?她们怎么说?”
“奶奶说,死者为大,我们这样做,是会遭到报应的。”
听到报应二字,文教授浑身颤抖了一下,这个词犹如一根刺中他神经的针,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样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一意孤行从事古墓发掘类工作,除了党和政府支持他,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不反对的,这是一份多么有损阴德的事情。况且古墓发掘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亲戚朋友们反对的更多是鬼怪诅咒之类的。但是一直崇尚科学的文教授不相信他们的鬼神诅咒之说,还狠狠的批驳了他们。对此,许多亲戚朋友不再和他来往,怕厄运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在文教授的眼里,他们是迷信的,是不可理喻的,他们不理解自己的工作,自己国家的历史文物,许多都被外国洗劫了,特别是古墓,被盗墓贼三番五次的光顾后,许多有价值的东西被毁坏了。他特别忠诚的楼兰文化,由于被外国探险队扫得差不多了,中国才派出考古队去发掘楼兰文化遗物,幸好在孔雀河一带的铁板河,中国也发掘了许多有价值的东西,特别是这具古尸,也让大家的心稍微有些安慰。
“这是相当迷信落后的说法,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被这种思想束缚,精神文化才得不到好的发展。作为一个科技时代的年轻人,你怎么也跟着相信这些?这思想是解决要不得的。”
几句话把颖之说得一脸通红,她急忙解释:“文教授,我自然是不相信这些的,不过,自从我们成功复原了那个楼兰美女后,我感觉我有点神经兮兮的。有时我半夜起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在镜子中看见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个楼兰女子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是想多了。我听说,你总是拿着自己和复原图作比较,可有这事?”文教授问道。
颖之的脸更红了,她慌忙答道:“我,我没有啊,教授你别听其他人乱说啊。”
文教授呵呵的笑了,说:“比比也没事,怎么样,表扬与自我表扬一下,你们谁漂亮了?”
颖之没料到一向严肃的文教授此刻会和自己开玩笑,转过脸说道:“教授别取笑我了,我怎么能和她比呢?”
文教授的笑声更大了:“颖之,这可不好啊,做人最主要的是要有自信,自信了,工作才有动力,事情才能做好。”他突然收起笑容,说道:“记住,我们是科学研究者,信奉的是马克思主义真理,那些牛鬼蛇神的想法要坚决杜绝,一丁点都不能有,知道吗?”
颖之连忙点头称是。
下班后,文教授开车路过早上遇到张德贵的地方的时候,不经意中往路边看了一眼,却看见张德贵真的还在那里。张德贵似乎认出了文教授的车子,呆呆的看着。想起早上说的话,文教授只好下车。
“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在等我?”文教授张口就问。
张德贵嘿嘿一笑,两只小眼睛放着光忙。都说世人见钱眼开,文教授开始有点讨厌这个人了,不过想起昨晚他给自己的忠告和短信,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想法,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要随意一些。
“为什么你一定要给我算卦呢?”
“因为你是名人,是好人。你为中国的古文物做出了重大贡献。”看相人,口才都是一流的,特别是吹捧人这一方面。虽然都说君子问祸不问福,但是人都喜欢听漂亮话,真会看相的也好,假装看相的也罢,总是喜欢挑着好话说。
“得,我不吃这一套。先说好,我今天可没带钱。”文教授说道。
张德贵依旧笑嘻嘻的说道:“瞧文教授你说的,我今天也真就没打算收你钱。你是个功勋卓越的教授,能为你算上一卦是我的荣幸。”
“打住打住,你到底想帮我算什么,快说,” 文教授有些不耐烦。
“教授你想算什么呢?起码说一个字。”张德贵也收起笑容,静静地等着文教授开口。
文教授随口说道,“就算个文字。”
此话一出,文教授却冷冷的笑了,想自己上班时还教训了颖之一通,自己此刻却跑到路边让人给自己算命,这要让同仁们路过看到,自己情何以堪,以后说话又还有多少重量呢。想着想着不由得四处扫视了一圈,幸好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见到一个熟人,心中稍微有些放松。
只听张德贵说道:“我说的话你信不信?”
“你还没说我怎么知道我信不信。你只管说,怎么说,说什么是你的事,至于我信不信那是我的事。”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文教授犹豫片刻,告诉了他。张德贵边听边在纸上唰唰的记录着,并且不停的注释着一些字。那字写得张牙舞爪,像鬼画符一般,真叫人担心那字稍后他自己都能不能认出来。
张德贵边注释边皱着眉头,看得文教授都有点发慌。好在他坚信共产党领导的社会是科学的,是进步的,心中也就不十分在意,默默的等着听张德贵怎么说。
“文教授,我就实话实说了啊,你听了别生气,也别惊慌。”这话,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还没开始说已经让人惊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