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冥澈低首望着手中森冷的短刀,眯细了眼把心一横,蓦地举刀划向空中,朵朵被吹落的杏花迅即在空中一分为二,凋零落散。
他该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哥?”一个柔柔的声音忽地从冥澈的身后响了起来,使得冥澈下意识的转身,随即看到的是自己的妹妹万蕊正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柳树下。
漆黑的月光下,万蕊一袭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上披着翠水薄烟纱。她墨黑的丝丝发缕在晚风地扶动下不住飞扬着,时而贴着她白皙晶莹的肌肤,时而又扶过她薄薄的微微扬起的唇。
冥澈瞬间将手握的短刀收进了袖中,脸上随机浮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小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小蕊快速走到他的面前,嘟着小嘴说:“怎么,嫂子又不让进门了?”
冥澈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哈哈,她敢!”
“那我这就跟嫂子说去,看你还进不进的去这扇门!”万蕊开玩笑的往轩儿睡觉的屋子走去,却被冥澈一把拉住了胳膊。
“别……”冥澈刚一出声就后悔了,急忙松开了手。
万蕊双手往腰上一掐,斜眼看着冥澈说道:“三界几乎无人能敌的魔神竟然怕老婆,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冥澈苦苦的笑了笑,轻轻的摆了摆手,接着转身面向杏林。
万蕊已经看穿了冥澈,她这老哥明摆着有心事,于是她跟到他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冥啊,想那么多没有用,如果是因为嫂子,不如跟着心走吧……”
跟着心走?
冥澈轻轻闭上了眼睛,“小蕊,我没有心。”
小蕊赶忙接道:“哥,心不只是一个器官懂吗?”
冥澈笑着睁开了眼睛,用手轻轻抚了抚万蕊的头,“乖妹妹,去睡吧,哥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他便朝着黑暗中轩儿的屋子走去。
轩儿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冥澈的身影在一个又一个女人之间飘来荡去,梦里的他,眼眸闪闪晶亮,可是他的眼神却很不安定,倒像个四处流浪的孤影,他连笑也显得不真,像是数了张面具般地来面对众人,用虚假的笑意来面对每一名女子,每一个靠近他的艳容……
她看不清楚他真正的样貌,不知他是否真的笑得很开心,或者,他整个人都是一张极好的面具,被他用来欺惑世人,伪装自己。看着他的那双眼,她为他感到孤寂,她好想揭开那张面具,好好地看看他,看他那双不说话的眼眸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清冷的夜风将窗外的树叶吹得悉窣作响,夜色暗制而来,一股幽风吹开了缕缕纱帐,冷意徐徐坲上她的脸庞,催促着她自迷梦中醒来。
轩儿循着冷意幽幽睁开眼,一抹人影在她面前遮去了烛光,看不清来者是谁也察觉不出气息,像抹幽魂似的静默。
她防备地移动,起身偏过那抹影子,在烛光下看清了来者,赫然发现那个方才还在她梦里的冥澈,此刻就近坐在她的身边,默然无语地执起她的双手,看得十分专注。
无穷无尽的挣扎在冥澈的心底翻腾着,犹豫辗转地在他脑海里荡漾。
红融融的烛光下,轩儿的小手显得格外洁白柔细,似是白玉细雕而成般地滑嫩美丽,在那上头,深深浅浅的纹理画过她的掌心,就像是一条条细致的红色丝线,静卧在她的掌心上,也同时丝丝卷绪地缠绕在他的心头,织成一张网,四面八方地包围着他寻不着出路的心。
这双放心停搁在他掌心里的小手,他怎舍得将它们砍下?古岳岩的每一句话,此刻徘徊在他的脑里挥之不去,每一句,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她是名来杀他的刺客,虽然他不愿相信,可是他所派出的人探来的消息,都说明了她是奉命嫁给他并来取他性命的。他即使再不愿,仍得接受这个事实。
那柄藏在他袖中的短刀,轻轻凉凉地贴在他的皮肤上,像是在提醒他该是动手的时刻了,可是他好想再多看她一眼,好把她细细地镌刻在脑海里,以防她会在他的回忆里消失无踪。
他只能告诉自己,他也和她一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只能奉命行事。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好属下,尽责,忠诚,对于主子的命令从不质疑,从不背弃,他总相信地藏王所下的所有命令都有着他的道理。所以他不需考虑不需思考,只要照着去做就行了。
是啊,他只要像往常一样遵行命令就行了,只要轻轻一掌,她就会像那些凋落的花朵,无声,安静地掉落,枯萎,死去,只要他狠下心来……
心?他还有心吗?在他胸膛里,一直以来不是都只有半颗心而已吗?这二百年来,就算没有她,他不仍活得好好的?就算没有情,没有爱,他的世界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还需要犹豫什么呢?站在敌我分明的立场上,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的,他只要抛弃了一切不去想不去看,在麻醉了自己后,麻木的动手去做就成了。
灯影下,静看着他且不明所以的轩儿,发现他飘忽不定的眸子现逐渐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而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的冰冷,阵阵寒意袭来,令她忍不住打颤。
“冥澈?”她瑟缩着肩,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那肃般的眼眸。
他的手缓缓放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对准她的天灵,打算快速地、无痛地一掌了结她的生命。
可是在她那似水的眸子里,他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她眼眸中的凄楚面容,顿时,一种啮人心肺的感觉又再次袭上他的心头,纠扰着他,千撕万扯般的,令他有如失掉了心般地创痛。
搁在她额上的掌心,仿佛遇热烫着了般,逼得他不得不猛然抽回手来。
谁说把心硬生生的割去很容易?杀她,比杀他自己还要痛苦,他必须费尽千辛万苦用尽力气,才有办法把自己扯裂的心拾回。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变成这样?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他哪里去了?那个从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困住步伐的魔神哪里去了?
他的心,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给了她?就因为她是那另一半玉的主人吗?
豆大的汗珠纷纷渗出他的额际,心跳急如擂鼓,轰哄然地在他的耳边骤响有如万马奔腾。他紧闭着眼,思绪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无处可攀附,无处可栖,不知该如何下手,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冥澈?”轩儿担忧地抚去他额上的汗,“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