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吃起喜欢的吃食还是这般的没规矩,这奴才们都看着呢。”我说着,用手绢轻轻擦拭着寿安嘴角的油渣,只见她用右手捏着一只蜂蜜碳烤的鸡翅,正在大快朵颐。
“皇嫂,您小厨房做的菜色真好吃。”寿安说着,不住点头。
“你呀,堂堂嫡公主,也就敢在本宫这里如此不拘礼数。”我说着,回头朝春翠摆了摆手,她会意,除了一旁站着随侍的春翠外,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皇兄最重视礼教,可我不同。每每家宴吃的都不够痛快。”寿安说着,竟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嗝。
我忙递给她一杯牛乳茶,“快顺一顺。”
寿安接过,吹了吹表面的热气,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嫂嫂,这牛乳茶与素日里喝的不同,少了咸味,多了些清甜的口感。”
我笑了笑,“牛乳茶是从蒙古传过来的吃食,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咱们满族女子还是无法适应奶茶里的咸味,所以我命春翠用甘蔗糖调味,作以芋头汁,才有了如此的口感。你若喜欢,让春翠多做些带回府去。”
“够了够了。”寿安说着,擦了擦嘴,“总觉得在嫂嫂这里吃的味道特别,带回去就不同了。”
“公主喜欢,那便要常来钟粹宫啊。”春翠道。
寿安笑了笑,满心欢喜。
“方才在寿康宫门前,你可是失了分寸的。”我说:“丽妃兰妃等人再受宠,不过是皇上的妾室,你身为嫡亲公主,怎可与她们胡闹。”
“都怪我一时脑热,丽妃传话到我府上,说内廷有佳人,皇兄亲封璹贵人,圣眷正浓,且容貌与先皇后如出一辙。”寿安道。
“本宫入宫时候先皇后已经薨逝,所以未曾得以一见。这璹贵人当真与先皇后相貌相若?”
“当真。”寿安说着,夹起一块糖醋鱼块,“说来也奇怪,这璹贵人的相貌,过于与先皇后相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说世间找不到两片一样的树叶,可却能在紫禁城遇到两个如出一辙的女子,当真是奇了。”
听了寿安的话,我瞬间醍醐灌顶。要说这璹贵人之所以能出现在奕詝的面前,全因其家母染病,无法献祭。可是璹贵人是以玉嫔族妹的身份入宫的,其母家究竟为何,却无从得知。且这一路走来,璹贵人看似被动,却也早已将奕詝的心牢牢地抓住。过多的于情于理拼凑在一起,那便成了嫌疑。
“小牛子。”我轻声唤着。
“奴才在。”小牛子推开正殿的大门,猫着腰走进了偏殿。
“去敬事房查一下璹贵人的底子。明日拿着本宫的腰牌,亲自出宫一验究竟,记着,悄悄地。”
“唉,娘娘放心。”小牛子说着,行了个礼,准备退下。
“皇嫂,时候也不早了,寿安也要回府了。一会儿宫门下钥了,出入宫廷多有不便。”寿安说着,便站了起来。
“也好。小牛子,送公主出宫。”
“哎呦,我这头怎么这么晕啊?黑了。。。”寿安刚刚站起身来,便觉得两眼发黑,赶忙用双手扶着餐桌,小牛子和春翠赶忙上前搀扶。
“不要紧,不要紧。”寿安一手摸着太阳穴,一手还不忘摆了摆手。“兴许是方才吃的太多了。”
“要不今夜就宿在钟翠宫吧。”我道。
“不用了嫂嫂。”寿安说着,刚想给我行礼,却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寿安?寿安?”我赶忙上前。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几个奴才慌作一团。
“太医,快传太医!”我说着,小牛子赶忙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了出去。我命寿安的几个贴身宫女将她安放好躺在床上,不放心小牛子一个人,便叫芸萱和春翠也前往太医院。眼下天色已晚,宫内除了寿康宫的两名专门伺候皇贵太妃的太医外,太医院就只有奕詝的主治太医二人,加上两名内执的太医了。
“牛公公您擎好啊。”太医院外值守的两个小太监上前行礼。
“行了行了。”小牛子有些不耐烦。“哪位太医在呢?”
“呦,真是不巧,除了皇上御用的章太医和李太医外,另外两位太医被叫去长春宫了。”
小牛子径直走进太医院,朝着章太医和李太医行了个礼道:“二位太医,寿安公主在钟粹宫昏倒,传皇后娘娘懿旨,请二位速速前往诊治。”
“这。。。两个太医面露难色。”
“二位太医?”小牛子道。
“我等奉皇上之命,在太医院候诊,随时等候皇上与璹贵人的吩咐。”
“难道寿安公主的死活你们就不管了吗?”此时,春翠走了进来。
“春翠姑娘,寿安公主虽受皇上宠爱,可毕竟已算外戚,咱们要给她出诊,是要经皇上同意的。况且我等身负皇命,实在不敢有违圣上旨意。”
“其他人呢?”春翠道。
“去了长春宫。”
春翠回过头,此时门外两个小太监也走了进来,“你二人速去长春宫要人,就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需得速速前往钟粹宫医治。”
“春翠姑娘,长春宫那位主子可不好惹啊。”两个小太监道。
“混账东西,兰妃再大,大过皇后?若是寿安公主出了什么岔子,不光是皇后容不下你等,就连皇上也会拿太医院事问,孰轻孰重,尔等思量周全吧。”
两个小太监听罢,赶忙朝着长春宫跑去。
“小牛子,咱们走。”春翠说着,拉着小牛子的衣袖,朝着太医院外的芸萱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位太医,“今日之事,我定会如实回禀皇后主子。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可事后寿安公主会不会息事宁人,奴婢可就无法保证了。”
章太医与李太医是自先皇起就在太医院伺候的人,自是知道寿安的脾性。二人商议之下,决定前往养心殿,将此事告知奕詝。若奕詝不允他二人前往,日后公主追究起来,也好有个说辞。
“皇上,别。。。”养心殿外,传来了奕詝与璹贵人的龃龉。原来他命二位太医留侍的原因,只因今日服用了补药,药剂有些大,以防万一罢了。
“呦,两位太医怎么来了。皇上还没传召二位呢。”小乐子看着章太医二人,赶忙上前问候。
“我等有要事启奏皇上,还望公公通传。”章太医道。
“呦,大人,您这可是为难奴才了。皇上下了口谕,任何人不得擅闯养心殿。奴才有几个脑袋也不敢呀。”小乐子说。
“此事关乎寿安公主。”李太医说。
“大人,你这不就糊涂了吗。”小乐子说:“寿安公主虽在皇上跟前得些脸面,可也不过是皇上的妹妹。如今璹贵人的恩宠都要越过兰妃和丽妃了,您二位可得长点眼力见了。”
二位太医自是知道璹贵人的分量,只不过碍于寿安公主和我的威慑,不得不先去告知奕詝,免得日后被问罪。可此情此景,倒是让他二人犯了难。他二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跪在养心殿门口。
“二位大人,您这是?”小乐子问。
“我们在此跪等皇上,乐公公不必挂怀。”
小乐子叹了口气,回到了养心殿正殿门前。寝殿内还时不时的传来纵情之声,不绝于耳。
长春宫外
“春翠姑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此刻守在宫门口的紫墨走上前来,“呦,云贵人也来了,奴婢给云贵人请安。”
芸萱见兰妃的贴身宫女守在宫门外,自是觉得事情的严重,她朝着小牛子使了个眼色,小牛子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朝着咸福宫的方向溜走了。此时我正在照顾寿安,皇贵太妃无法惊动,后宫之中可以制约兰妃的,就只有丽妃了。
“寿安公主身子不爽,皇后娘娘命太医诊治,得知两位太医均已被兰妃请到了长春宫,特来传召。”芸萱道。
“云贵人,您说什么?奴婢没有听错吧?”紫墨朝着台阶下走了两步,“来长春宫要人?”
话毕,只见芸萱抬手便给了紫墨一个巴掌,这倒把一旁的春翠吓了一跳。
“春翠,闯!有任何纰漏都由我一人承担。”芸萱道。
“也算我一个!”春翠说着,推开紫墨,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赶忙上前扶着紫墨,就在此时,芸萱与春翠疾步走进了长春宫。
长春宫内灯火通明,小太监们在正殿外的走廊上站成一排,芸萱与春翠疾步朝着正殿走去。
“云贵人吉祥。”
“我要见兰妃娘娘。”芸萱说着,却被小安子挡住了。
“云贵人,我们主子身子不爽,太医正在医治,恕不见客。”小安子道。
“我等奉皇后之名前来请太医到钟粹宫会诊,你岂敢拦我?”芸萱问。
“贵人可有皇后的手谕?”
春翠瞪着小安子,“海子!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小安子在听到春翠叫他“海子”的那一刻,突然触碰了神经,发起狂一样上前撕扯春翠的衣服,抽打她的耳光。
“你疯了吗?快住手!”芸萱上前帮忙,却被小安子一膀子摔在了地上。
“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快拆开他们!”芸萱朝着走廊上站着的小太监们说道,可他们却纹丝不动。
“住手。”此时,正殿的门缓缓地被推开,兰妃一头青丝散于腰间,披一件水蓝色的斗篷,看着空场上的众人。
小安子停住了手,芸萱爬过去扶起了春翠,此时春翠的头发已经蓬乱,脸颊微红。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云贵人和皇后宫里的掌事姑姑前来撒野。”兰妃说着,看了看两侧的小太监们,“本宫再不济,也位列四妃,来人呐,教教她们这长春宫里的规矩。”
“奴婢遵命。”此时,紫墨也从长春门外走了进来,走廊上的小太监们纷纷走了下来,将芸萱与春翠二人按在了地上。
“兰妃娘娘。”芸萱道:“寿安公主于钟粹宫昏倒,皇后娘娘命奴才前来请太医会诊。奴才并非有意冒犯,只不过太医院内的章李二位太医惊动不得,其余太医均来到了长春宫,情急之下,才会闯宫。还望娘娘宽宥,并归放太医前往钟粹宫。”
“云贵人,咱们没做错,咱们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有何过错?”
“奉了皇后之命?可有皇后手谕?”兰妃问道。
“事出突然,还未来得及讨要皇后手谕。”芸萱道。
“好啊,小小贵人竟敢来长春宫撒野,本宫今日若不惩处了你们,日后宫中还有谁记得本宫这个兰妃娘娘。动手!”
此时,芸萱和春翠分别被三个小太监按跪在地上,紫墨从腰间拿出一把银针,分给了小安子一些,二人朝着芸萱和春翠的后背便扎了下去。。
“啊!”只听芸萱一声参惨叫,“奴才真的是奉皇后之命前来的。”
“娘娘如此,待到公主病好之后,定会拿您是问!”春翠道。
这句话倒是让兰妃想起了当年在杏花春馆寿安公主推搡她的那一幕,自是满心愤懑油然而生,“紫墨,给本宫缝上她的嘴!”
紫墨听罢,走到了春翠的面前,左手死死的抬起她的下巴,右手的银针朝着下嘴唇便扎了上去,瞬间,春翠的下嘴唇便出了血,银针穿过下嘴唇,悬在了双唇中间的位置。
“给本宫住手!”此时,长春宫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广场上的奴才纷纷朝着大门口看去,芸萱和春翠也被他们放了下来。
“她来了,是她来了。”芸萱说着,泪眼婆娑的看着。
“丽妃娘娘驾到。”小牛子一声通传,丽妃带着一众彩仗,朝着兰妃走来。
“丽妃好大的阵仗。”兰妃说着,走下了石阶。
“不知她二人做错了什么,竟要妹妹如此惩罚?”丽妃说着,走上前去亲自扶起了春翠和芸萱。“芸萱如今已是皇上的后妃,与你我一样。春翠又是钟粹宫的掌事宫女,妹妹此举,还有没有把皇后放在眼里?”
“丽妃有所不知,她二人假借皇后手谕,前来长春宫闹事。本宫正要惩处她们。”
“巧了,本宫也是奉了皇后口谕。皇后娘娘在钟粹宫左右等不来她二人,特命本宫前来接云贵人,春翠,以及太医回去。妹妹是否也要将本宫一并处置了?”
“丽妃,你这是铁了心要与本宫为敌了?”兰妃道。
“是又如何?是妹妹觉得本宫不配,还是妹妹自己怕了?”丽妃说着,上前走了两步,“来人,扶云贵人和春翠回咸福宫,另请两位太医去钟粹宫为寿安公主医治。”
“谁敢?”兰妃说,“本宫怀有龙嗣,现下身子不爽,你们谁敢把太医请走?”
“妹妹怀有龙嗣是真,可是否身子不爽,本宫可就没见到了。都说胎儿是很小气的,妹妹如此声嘶力竭,大动肝火,对于养胎是很不利的。”
“丽妃你不要忘记,这里是长春宫,不是咸福宫。想从我长春宫要人,你休想!”
“皇上驾到,璹贵人到!”随着小乐子的传唤,璹贵人挽着奕詝的手,走进了长春宫。
“奴才给皇上请安。”
“长春宫今日好热闹啊。”奕詝说着,朝众人摆摆手,兰妃丽妃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夜里风大,兰妃身怀皇嗣,可要仔细着身子。”奕詝说。
“多谢皇上关心。”兰妃说着,假装晕了一下,被紫墨扶了起来。
“狐媚。”丽妃道。
“朕都听说了,寿安在钟粹宫昏倒了。朕已经命了章太医与李太医前去医治。如今宫门下钥,传召外面的太医多有不便。寿康宫的太医自是不能轻易惊动的,所以想把你这里的太医先调去钟粹宫。毕竟寿安那边的状况如何,现在谁也不清楚。兰妃意下如何?”
“奴才但凭皇上吩咐。只不过奴才身子不爽,担心龙裔有损,这才叫太医前来会诊的。”兰妃道。
“朕瞧着你挺好的啊。哈哈”奕詝说:“寿安那边没事了,再让太医回来便是。兰妃且先回寝殿休息吧。”
眼见奕詝就要离去,丽妃赶忙拦住了他身后的太医道:“王太医,劳烦您先帮春翠把嘴角的银针拔下。”
奕詝听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春翠,“这?”
丽妃默不作声,余光撇了一下兰妃。
春翠毕竟是我的掌事宫女,兰妃此举无疑是打了钟粹宫的脸。后宫的规矩,一宫主位可以惩处自己的宫人,但春翠份数钟粹宫,并且身份较其他奴才贵重些,奕詝重视礼教,兰妃此举乃是公然挑衅中宫威严。
“小乐子,传朕口谕,兰妃身怀龙裔,就让她好好在。。。”还不等奕詝说出禁足的命令,璹贵人拉着他的手,亲了下奕詝的侧脸道:“皇上,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医治好嫡公主的病。”
“爱妃说的对。”奕詝说着,捏着她的脸颊,“小乐子,摆驾钟粹宫。”
此时,丽妃等人皆摸不着头脑。昔日兰妃与璹贵人的冲突历历在目,怎得今日璹贵人要帮着兰妃说项?
钟粹宫寝殿内,章太医和李太医正在为寿安会诊,宫女们端着水盆,毛巾,衣服等进进出出。寿安面色发红,通体滚烫,衣裤已经被排泄物弄脏了两次,嘴角还不时的往外吐着晚膳用过的吃食。我不敢打扰太医,只得在一旁静静的等候。
“娘娘!”此时,章太医忽然转过身来跪了下来,“按微臣的经验来看,公主得的是霍乱。”
“什么?”我听罢也大失所错,霍乱是同天花,鼠疫等相若的,危害极大的害人性命的疾病,民间统称为瘟疫。每每爆发,数以万计的百姓都会白白送了性命。如今寿安虽身处紫禁城,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太医,但是也无法确保她能万无一失的挺过来。
“娘娘,为今之计,臣等定会尽力医治公主,但是您作为公主的密切接触者,也要赶紧接受隔离和治疗。”李太医道。
“李太医所言甚是!”章太医说:“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皇上驾到!”此时,殿外传来了小乐子的通传。
“小华子,快,别让皇上进来!”我听罢赶忙疾步上前,关上了正殿的大门。殿外的小华子听罢,急忙朝着钟粹门跑去。好在奕詝还未出轿。
“大胆!”小乐子朝着正在关门的小华子喊道:“皇上在此!”
小华子关上宫门,跪在地上道:“皇上,寿安公主染了霍乱,现下您还是不要进钟粹宫的好。”
“什么?霍乱!公主如何?皇后呢?”奕詝走出轿子问道。
“公主昏迷,皇后娘娘凤体虽未有何不妥,但是太医说还是要隔离起来比较好。”
奕詝听罢点了点头,“现下要控制住疫情,不要在宫内传播开来。”紧接着,他转向小乐子道:“小乐子接旨。”
“奴才在。”
“传朕口谕,宣太医院全体太医进宫会诊。通知内务府,将后宫所有殿宇消毒清扫,今日凡是接触过钟粹宫的人等,一律隔离排查。”
“奴才遵旨。”
“皇上,咱们方才与云贵人他们接触过,要不要也先让太医诊治一下啊。”璹贵人道。
“爱妃所言甚是。小乐子,太医进宫后,先让他们前往养心殿,为朕和璹贵人诊治,再去长春宫和咸福宫。春翠和云贵人,就先禁足在丽妃的咸福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