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官船一路北上,除了进餐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船上打发的。春翠依旧是和衙役们打情骂俏,挤眉弄眼的。一口一个“官爷”。我懒的理会她。这种女子不值得我多费唇舌。倒是英华看不下去了。
“你这婢女怎么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就算你是最下贱的官婢,做事儿也得顾虑你家主子的颜面吧。你瞧瞧你这身行头打扮,花花绿绿的,还有那两只黄铜鎏银的素簪子,活脱脱一个小秦淮上跑出来的,想要倚门卖笑,别脏了我的船。”英华说。
“你!”春翠转过身来,瞪着双眼。“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说我?我家小姐都没管我,你算老几?”
“我算老几?你这贱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你姑奶奶我。来呀,给我扒了她这身衣服,我看她这狐媚劲儿还跟谁撒去。”英华瞪圆了眼睛看着春翠。
“你们几个!”英华指着衙役说:“扒完她,自己脱了衣服跳到大运河里去,给我追着官船游十里。身为官差,竟如此不知检点。你可知护送的是谁。小心我在舅父面前参你们一本,到了京城便不必回来了!”
英华骂的趾高气昂,看样子,这位小姐想必在府里也是嚣张跋扈惯了。我走上甲板,拉着英华的手,道:“妹妹,这天寒地冻的,小心着身子。不过是一些个不争气的奴才,无畏为这起子生气烦心。走,陪姐姐回屋喝杯热茶。”说着,我便拽着英华回到了船舱,又向芸萱使了个眼色,芸萱心领神会。
“姐姐,你为什么拦着我,这个奴婢如此不将你放在眼里,你也能忍得下去?”
我摇头笑了笑,说道:“妹妹,你知道这深宫之中的谋生之道是什么吗?”
英华摇摇头,很认真的看着我。
“纵观前朝,董鄂皇贵妃专宠,温僖贵妃跋扈,乌拉那拉氏皇后断发触犯国法。这些后宫之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位份尊贵,显赫一朝。可就连这样的女子,最后也无法善终。而我们,初入宫中,可能仅仅封为答应,常在,最高不过贵人。你这样尽露锋芒,不仅会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更有可能会连累宗亲。”
我缕了缕英华头上的翠玉步摇,“别忘了,我们的自身荣辱和氏族荣辱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在宫里,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春翠这种人行为不检点,且前倨后恭,奴颜婢膝。这种奴婢,你若对她针锋相对,很有可能将其逼上绝路,从而与你对立,但是只要稍加利用,便能为你所用,赴汤蹈火,何乐而不为呢?”
英华只是个绣花枕头,虽面容姣好,但终究是中看不中用,一点心眼儿都没有。这些时日,我们的闲聊之中,我教给了她不少生存之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茫茫大海中,我如何,也要寻得一两个可以相互扶持的姐妹。而英华对我两肋插刀,且心性直爽又不会背地里给人穿小鞋,无疑是我最佳协作的人选。
甲板上,芸萱拿出十两银子,分给衙役们。“差大哥,我家小姐说了,英华小姐离开府里心中难免郁结不舍,加之近些时日舟车劳顿,不免心中不悦,差大哥们都是小姐的亲信,小姐自是不会真心体罚。这不,这十两银子是小姐赏你们吃茶的。”
“呦。姑娘哪里的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主子心情不好责罚几句是常有的事。还请劳烦姑娘替我们谢谢华小姐。”
芸萱拉起衣服被撕的破烂不堪的春翠,里衬的红色肚兜隐隐可见。这天冷凄清的,芸萱赶紧搀扶她进了官船的后舱,让她换身衣服。芸萱说,那么一闪念的时候,她看到了春翠眼圈的一层红润。
转眼,已是几日后。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站在孔乡的小渡口上,我吟诵着这首诗。
孔乡,是济宁的别称,素有“江北小苏州”之称,春秋战国时期的孔子,便是在这里的曲阜出生的,而孟子,颜子,曾子,子思,也都是这一方水土养育的人。不知是心理因素作祟,还是这里实至名归;看着渡口上来往的行人,商贾,都不免觉得言谈举止颇具优雅,腹有诗书气自华。
“姐姐,你是不是又想家了?”英华走到我旁边问。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或许还是永别,叫我怎能不惦念府里的母亲,亲人?”我叹了口气。
“姐姐的这种思乡之情,妹妹怕是永远也体会不到喽。”英华蹲在了渡口的石板台上,此时的渡口,已经被官差开辟出了一小方天地,供我们下船歇息,以及水师们搬运补给。虽然我与英华二人都带着斗笠面纱,但是下面的百姓得知是秀女经过,皆朝内张望,想看一看天子的女人到底是何方面容。
“我从小便离开了父母,让舅父养着。舅父对我虽好,却是公务缠身,很少在府里。舅母似乎不是很待见我,所以我的童年,没有感受到什么亲情。我也明白,只有靠自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是不同的。妹妹的境遇,却也比我少了几分思乡的惆怅,如此想来,姐姐倒是羡慕不已。”我说。
“姐姐,选秀已成定局,咱们现在能做的,便是靠自己提携全族,也不枉父母亲人的一番养育之恩。”
“恩。”我拉着英华的手,“你看不远处的牌楼,真好看。好想去看一看这孔乡里的世界啊,只可惜…”
“姐姐,没有什么可惜的。紫禁城才是全天下最排场的所在。”英华朝着我吐了吐舌头,“这一路走来,两旁的灌木花草,也从南方的茂盛,变得凄凌起来,北方风沙大,咱们还是快回官船里吧。”
“也好。”我回过头再看了一眼这富有笔墨气息的孔乡,便踏上了官船。
十天之后,我们到了京城的东大门,漕运码头。漕运码头位于通州城外,码头边有一座千年古刹。据说,著名的通州八景中的古塔凌云、长桥映月、柳荫龙舟,都可以在运河河畔欣赏的到。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了元稹的《酬乐天舟泊夜读微之诗》
知君暗泊西江岸,读我闲诗欲到明。
今夜通州还不睡,满山风雨杜鹃声。
元稹是我比较欣赏的一位诗人。世人皆喜爱杜甫李白,可我却唯爱元稹的诗词。这首诗为元稹上任四川达州做官时所写。虽此通州非彼通州,但他作词时候的心声,却和我此刻十分相似。背井离乡,心不得志,身不由己。元稹还能将满心的苦楚寄托那遍野的杜鹃花,而我的悲,我的泪,又能与谁诉说?
我和英华暂住在驿馆内,由于英华舅父派来的衙役乃是地方兵,非召是不得擅自入京的。所以仅仅送到了码头,便乘船折返。唯有芸萱,春翠,和英华的两个侍女陪同。码头边,内务府派来了几名太监前来接引我们,并为我们联系骡车。三天过后,便是入宫殿选的日子了。
通州为京城的外城,人迹罕至,人口荒凉,自古以来便是漕运大港,物流与交通的重地,所以人口并不多。码头上的工人们,白天干活,晚上便会回到自己城中或者城外的宅子里入眠。到了晚上,整个通州城更显得荒凉。
公公们命几名苦力为我们搬运行装。我们象征性的给了些赏钱。驿馆不大,只有一层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老旧的木门,从木门走进,是一块横向狭窄的一道院,穿过一道院后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方格局的院子,东西南北四向皆有住房,房屋显得有些破旧,刷着朱红色油漆的柱子,已经有些微微的开裂起皮,砖瓦,也不似新的房子呈现出的翠绿色那般鲜艳。
这驿馆除了迎接秀女以外,也便只有从南方走水路进京的官员会居住了。但是稍有些品级的大官,也不屑于住在如此荒凉之地,所以一来二去的,这里便显得破败了些。
我不知道传统中的京城四合院是什么样子,但此情此景,实在让我无法与四合院的形象联系起来。眼下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天子脚下,秀女们自然不像在家中和途中那般自在。这驿馆看上去,就似一座牢笼一样,驿馆的大门始终是封闭着的,不许人们进出。
驿馆的正房以及东厢房全部住了人。唯有西厢房,以及最背阴的南房空闲。英华执意要住正房,在房门外吵吵闹闹。看来这个丫头,我给她讲的道理是水米不进,撩手就忘。
此时,正房和东厢房的门先后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女子,她们的婢女紧随身后。正房的女子是他他拉氏,名叫嫩莲,东厢房的那位,是察哈拉氏,名叫蓉儿。我向两位女子微微行了欠身礼。方才公公已经告诉我,驿馆里还住着两位待选秀女。此前的两位,想必便是了。
嫩莲端正的站在正房门口,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倒性的扑面而来。她鼻梁高挑,眉目如画,虽然穿着旗装,却也掩盖不住妙曼的身材。比起英华的小家碧玉,嫩莲是属于一种大气的古典美女,让身为女子的我看到,都觉得赏心悦目。
“在此喧哗,成何体统?”嫩莲呵斥道。
“喂,我问你,这间正房本小姐相中了,多少银子,你说个价。”英华问道。
“这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妹子你来得晚,便只有其它房间可以挑选了。”嫩莲说着,回身进了房内,身旁的婢女,重重的将门关了上。
“你!”英华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我拽住了胳膊。
“小主您看,这儿还有西厢房和南房空着的。西厢房背阴有一排大桦树,很是阴凉。南房开窗就能看到大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很是热闹呢。”驿馆里的主事太监无奈的说着。
“这天冷气清的,你需要遮阴?且那杨树还没有发芽,你让我看光树杈子吗?大运河热闹?我睡眠速来不好,若是起了眼袋,皇上没有选中,你可负责?”英华句句掷地有声,那太监不知如何作答,偷眼看了看我。
倒是旁边的蓉儿忙过来打圆场:“两位妹妹想必也是这一届的秀女吧,早就听闻妹妹们要过来,若不嫌弃,可以住在我这东厢房,我去西厢房住便是。”
“容姐姐太过客气了。小女名唤瑞芬,这位是英华。我们从广西和扬州来。初来乍到,我这个妹妹不懂规矩,还望姐姐海涵。”
“哪里的话,快来我房里吃茶,你看,虽然冬天已过,但是天气还是不暖和,仔细着身子,可别冻坏了。”
我拉着英华的手,小声说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又转身朝着正房内的嫩莲说道:“今日为时已晚,我与妹妹不便叨扰。待明天整顿好了,再来与两位姐姐请安,一同进宫面圣。”我一方面是不想初来乍到就与这些人结下梁子。另一方面也在暗示那个叫嫩莲的女子,大家都是秀女,不分三六九等。
我向蓉儿微微一笑,便拉着英华走向了西厢房。
进入房中,憋坏了的英华刚想说些什么,我“嘘”的做了个手势。“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夜晚,格外的宁静,这个季节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也听不到了房檐下雪水融化的声音。皎洁的月光洒向窗内,落满一地雪一样的纯白。我站起身来,披上外套,月光映照在我白皙的脸上,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母亲和海子。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啊!”“啊!”只听驿馆外面传来两声惨叫。接着,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主们,快醒醒!”
夜幕降临,万籁寂静,这急促的敲门声,显得格外刺耳。我拉开床帐,踩着布鞋,摸着黑从衣架上披上了斗篷,又从外褂里取出火折子,将圆桌上的烛台点亮了。我看着对面的英华,还沉浸在梦乡之中。
“小主!小主!”敲门声依旧急促。
“来了。”我走到门边,“夜深了,何事?”
“小主,快开门!”
我拉开了大门,只见门外的小太监慌张的说道:“小主,不好了,驿馆外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黑衣人,各个蒙面,打晕了守在驿馆外的侍卫。为首的一个号称自己是医巫闾山的大当家的。现如今,外道院已经破开了,我们几个太监正在努力的顶着内大门,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这个驿馆有个后门和地窖,小姐们各自保命吧。”
睡梦中的英华“啊”地一声大叫起来,从床上惊醒,“医巫闾山?想不到他们的消息如此灵通,竟一路追到了京城。”
原来,这个所谓的大当家是英华母家管辖地区的一个山贼头目,名号独眼熊。两年前,英华的生父带兵围剿了医巫闾山,这独眼熊惹不起英华父亲在东北一带的势力,便带着为数不多的弟兄们,潜入扬州,想活捉英华,以此来要挟她的父亲。不料刺杀失利,被英华的舅父在扬州二次围剿,仅剩下六七人逃窜。
“姐姐?怎么办!我还没入宫,还没当成妃子,我不想就这么死去!这驿馆四周及其荒凉,看来是天要绝我。”
我闭上眼睛,努力保持镇定。此刻,嫩莲和蓉儿也跑了出来,大有惊慌失措之意。
“妹妹,你可信得过姐姐?”我握着英华的手。
“姐姐可有何妙计?”
“你且听我说的做。不过你要答应我,万一我遇到了什么意外,将来你若能飞上枝头,记得要提携我们钮祜禄家的儿女。”
“姐姐,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还未等她说完,我便披上了她的衣服,命芸萱给她穿上贴身侍女的衣服。
“一会,等到太监们顶不住的时候,就在贼人们闯进院落的一刹那,你要对追着我跑,并大喊小姐快跑。而我则伪装成你,从后门往出逃。”
“姐姐,那你一定也会逃脱的,对吗?”
我苦笑道:“不知道。。。”
“姐姐,我怎么可以以你的性命换取我的性命。”英华松开了我握着她的手,“我们是姐妹,我绝不会为了自己,而让你身陷囹圄的。若以我一人的性命可以换取大家的平安,我愿自己走出去。”说着,英华便迈出了大门。
“你等等!”我拉住了她,“英华,你没听刚才太监们说,这伙黑衣人仅仅是打晕了守门的官兵,并没有加害于他们,想必这帮贼人还是惧怕朝廷的。所以我料想,他们的目标只是你。他们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我断定,其余的人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一会儿披头散发的往前跑,咱俩身形相似,量他们对你的相貌再熟悉,凭借着这朦胧月色,也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可是。。。”
“啊呀,别啰嗦了,你难道想大家一起陪葬吗?就听瑞芬的话吧。”蓉儿说。
英华瞪了蓉儿一眼。可是在求生本能的面前,她还是选择了与我换装。而我,心里也有着自己的盘算。就算被黑衣人捉住,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至少我不会死。但倘若没被捉住,内务府在找不到秀女下落的情况下,只能按照意外死亡上报宫里,而我,也就有了回乡的机会和可能。
换好衣服没多久,大门便被撞开。我拼命地往后面跑,用身体撞开了院子的后门。只见后面,英华也追着我跑,嘴里不住的喊道:“华小姐,快逃啊!”
几个黑衣人闻声赶来,推开了英华,也顺着后门追了出来。驿馆的后门是一片枯萎的树林,我穿梭在林中,踉跄行走,还被折断的树枝绊倒在地,膝盖蹭破了皮。后面的黑衣人依旧在追赶,嘴里还喊着:“站住,别跑!”。
好在这片树林枯木丛生,脚下凹凸不平。所以我一个女子的速度,也并未和那些黑衣人拉近多少距离。再加上我提前跑出了一小会儿的优势。也不至于马上就被捉住。
天空月明星稀,借着月亮的光亮的方向,我不停的跑着,不停地跑着,我在为众位秀女的身家性命而奔跑,也在为着自己的自由而奔跑。
跑了八九百米的样子,我看到远处有微微的烛火之光,我继续向前跑着,希望能够得到营救,便加快脚步,冲出了小树林。小树林外是一个宽阔的砖石官道,莫约十五六名青衣侍卫,以及一顶四抬轿子映入眼帘。我再也跑不动了,加之前不久跌落山涧的旧伤,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喃喃的说了一句,“救我”,便昏了过去。
“停!”为首的一名侍卫抬手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四名轿夫便停下了脚步,轿子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主子,是一名女子。”侍卫上前看了看昏迷的我,回到轿边朝着轿子里的人禀报。
“站住!别跑!”此时,那几名贼人已然追了上来。
十多名侍卫纷纷抽出佩刀,那几个贼人见到眼前的阵仗,吓破了胆。
“哪里来的草寇,如此放肆!”侍卫长问道。
那几名贼人眼见情况不妙,便要转身逃命。
侍卫长高举着的手朝前一放,十几名侍卫便利剑一般的冲了过去,大当家的等人见逃不掉了,便与侍卫们展开了殊死搏斗。
“大哥,这行头,这功夫,怕是大内高手,轿中之人,莫非是皇族!”一个贼人与侍卫过了几招,手中的长刀便被打落在地,他贴着大当家的后背说道。
“这些人功夫了得,咱们怕是惹不起的。兄弟们,都把家伙放下!”此时,几名贼人已经被侍卫们死死地围住了。
“你们为何要撸了这良家妇女?”侍卫长问。
“回官爷,小的与这秀女有些私人恩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小的几人,小的保证,再也不出现在天子脚下。”其中一个贼人道。
“你个蠢货!”大当家呵斥道。如今这轿内之人的身份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们还胆敢说出“秀女”二字。撸劫秀女,乃是死罪。
“主子,怎么办。”侍卫长问。
“杀。”轿内之人,干净利索的吐出了一个字来。
侍卫长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顷刻间,月光的照射下,鲜血飞溅。
清晨的阳光,隔着乳白色的窗纸透了进来,几只喜鹊,在房顶的瓦片上“喳喳”地叫着,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我,身心疲惫。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了。英华等三名秀女围在床边,英华握着我的手不住的流泪。
“姐姐,你可算醒了,吓死妹妹了。”两串眼泪,从英华的眼角流了下来。
“小姐,喝口水先润润嗓子吧。”芸萱从圆桌上给我倒来一杯水,英华把我扶起来,一只手抱着我的身子,另一只手接过了水杯。
“我可以的。”我朝她笑了笑,双手托着杯子,喝了一口,却觉得肩膀还是有些酸痛。
“小姐,您在床上躺的久了,四肢难免乏力,一会奴婢给您捏一捏,松快一下筋骨。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进宫了,您醒来的真是时候,奴婢还怕您误了殿选呢。”芸萱说。
“我那儿有颗辽参,一会让婢子送过来,你泡水喝,压压惊。”蓉儿说。
“我房里还有些点心,想必妹妹刚醒,怕是饿了。”嫩莲说着,看了看身后的婢女多兰,“去取过来吧。”
门外,内务府的太监,以及巡城御史派来的一队人马已经等候多时。
“姐姐,那天你引开那伙黑衣人后,仅剩下两名匪贼看管我们。过了一刻左右的时间,一队侍卫包抄了驿馆,剿灭了剩下的匪贼。轿中的主子并未下轿,只是隔着轿帘,命人将你送了进来,又留下了几名侍卫看护。”英华说。
“我记得在我昏迷之前,确实遇到了一队人马,想必便是他们救得咱们。可有知道恩公的名字?日后也好做报答。”我问。
英华摇了摇头,“那贵人非但没有下轿,还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但是他起轿的时候,微风吹过轿帘,妹妹看到了一个三十出头,相貌俊俏男子的侧脸。若有朝一日能再度相见,妹妹一定能认出他来。”
我笑了笑,“傻妹妹,咱们都要进宫了,怎会还有时间相遇?”
“姐姐,一定可以的!看那些侍卫的打扮,此人八成是皇亲国戚。”
我感叹贵人相助,保住了一命。又赶忙擦拭英华的泪痕。“傻丫头,快回去补一补粉,眼睛都哭肿了,怎么面圣?”
英华从我身边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床边的妆台上。
我看着春翠和芸萱,“我现在的身子觉得轻快了些,事不宜迟,不能让大家等着我,你们也为我梳妆吧。”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扫视了一下屋中这三名女子,嫩莲打扮的金碧辉煌,奢华无比,蓉儿则显得俏皮可爱。英华还未梳理发髻。
“两位姐姐辛苦了。妹妹此刻没有什么大碍了,你们也回自己房中收拾一下行李吧。咱们此去,便不会再回到这里,切莫遗失了什么东西的好。”我对嫩莲和蓉儿说。
“那我便先回去了。”嫩莲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妹子,真的是谢谢你了。那日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呢。”蓉儿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日后有什么短缺的,一定要跟我说,你可是咱们的恩人。”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大家都是姐妹,又有着一同选秀的情分。若是能有幸都被皇上纳入了后宫,日后还指望着大家相互扶持呢。”我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蓉儿说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外面都候着呢,姐姐也就不打扰妹妹了,快梳妆吧,梳的漂亮点。”
“恩。”我微微一笑,蓉儿便也走了出去。
芸萱扶着我到了梳妆台,春翠从行李箱中取出了首饰盒,端到了装台前,打了开。
“小姐,主母给您准备的首饰还真漂亮。”春翠挑选着盒中的各色首饰,觉得好看的,还在自己的头上比划着。
“春翠,别逾越了规矩!”芸萱说。
“若是我落选了,这些首饰便都是你们的了。”我道。
“真的吗?那可真谢谢小姐了。”春翠乐的拢不住嘴。
“你说什么呢?小姐自是能中选的,呸呸呸!”芸萱朝着春翠吐着口水。
“好了,快给我梳妆吧。”我看着镜中略显倦怠的自己。
“小姐想梳什么发髻和首饰面圣?成败就在今日一举,咱们可不能儿戏。”云萱问。
我用手扒拉着首饰盒,从中抽出了两支素银的发钗,放在了妆台上。
“给我梳最普通的二把头即可,这两支发钗分饰两边。”
“可是小姐。”
“照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