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涧寒远,朝阳灿世晖,山还是山,青江的山比这儿矮,扯的风也未这儿的凉,吐的气也不见白,正如北边那州的人喜爱叫南州白脸儿,小镇的山也不及这儿的白。
雪鹰吟啸,翱舞峰涧。
虽长阳望头,却寒肆入骨,一出行舟便冷得打摆子抖哆嗦,掏出件肥大的素白夹袄子裹上,幸得他娘,真是他娘置办的四季服,不然真被老师又坑来了一把。
搓手转身看向夫子问道:“老师还有件大袄子您,额,因该,不,额……能披吧。”
吴夫子撇了一眼小子道:“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硬地起来。”
贺俊也认同点了点头道:“也是,不穿也比我这身裘子厚。”
…………
睹着这左黄右白,叹其此少见多怪景致时。
咕———
这声音有人好似一日一夜未曾进过荤素,似是连水也没有。
小子伸手用指尖戳弄着一捧极少瞧见的雪,低声边叹道:“还想着痛快操练过刀再痛快地把兔子剥了掏了烤了,再跑一趟拿栗大爷的酒糟子佐个味儿。”
嗯,是香的咧。
兔子?
“我,我,我……”少年朗从不骂娘,所以结巴了半响,他都忘了那俩兔是挂在了灶口边,还是收进了身上。
顺手一掏,那兔子被提拎了出来。
在手间钓着麻绳的两匹干尸在冷风中摇曳,那两对没了眼珠子的黑洞洞好似有股冤气赴来,白裘少年朗透过清风的眼神更似荡妇,哦不,冤妇。
有老头子在哪三个我中,以及那对眼神中嗅到了不好的味道,不过作为道藐师长,不可虚,德行自雅量,不可虚,望了眼山岙凡人不得见的尽头那只黄喙大雕不知境界几差,不可虚。
虽然兔子还未及变质,但已然不鲜,肉泛暗红,作为一位老饕境者,就像是圣人之下的吴夫子绝不容忍手下学生错读贤者字儿般,他决不容忍手中的兔子也能作成鸭子扑掕飞了。
缓缓扭过头一双眸子就这般望着不知什么时候看雕入了神的大腴先生遁到了四丈之外,似得追雕去。
直至走到十丈外时实在被面前的八百尺山挡住了去路,不得呸了几声边念叨道:“这鸟真大,那腿真白,啧啧啧,真白。”边一道走了回来。
小子仍幽冤,刮了一眼手中的兔子,白了一眼儿眼前者,可咋整,学裘大娘鸡笼蛋被盗时可啐个子丑寅卯,九辈十代十二族都能连上,他保证那掏蛋贼家里族谱都没那么全呼,自诩柄持着男子三从四德或者贤者的礼义廉耻黄头小子没那本事。
学栗大爷那手能抡棒头绝不吐唾沫钉的作风,嘶~瞟了瞟眼前明显能秤他四个的贼老师,打不赢,哪儿都打不赢,还不如仿隔壁王叔喂药那活路儿。
在心涧里头把在书中看见学到的那些个儿叫七十六谋,二十三宫刑啥的都给过了一番后,小子才回神抬头扯笑道:“有火吗?”
虽是问句,却不似有两个答案的意思。
吴夫子潸然赔笑回道:“有。”
说到便提拎出一捆半丈五尺不辨是什么品种的木柴,作为他当然不可能有揣把干柴在袋里的喜好,但不论是什么现在当下都只能沦为柴薪了此了。
贺俊接过木头二话不说撩刀就削,没有栗大爷劈地那般省时省劲儿与根根均匀,但美丑不妨碍点火。
在雪坪与沙漠的交汇缓冲地带有股清泉,其下摸不定还有条暗江盖南北,将兔子拎到水旁麻溜地扒拉掏刮白净,这手技术活倒学到个七成九九,心肝脾胃腰子臆想成了某位家伙丢地远远地,丢到天边去,抛挂起一道血线,落在滚沙里但它最后会成为一坨屎。
回到原处,将兔子架了起来悬在雪坪里这么多年第一团的火里。
这火有些绿,老人家的脸门有些黑,两股眉稍抬头沟伴着火焰里的噼里夸啦有一抽无一阵地跳着,神策也算不着这捆山宝会落成个柴火。
夫子撇过眼又望向那头大雕的方向,咳了两声,但又低声说道:“你知道这八百……木头有多贵吗。”
埋头连裘棉灼出几个孔都不顾的小子闻声道:“您可知道兔子不新就不好吃了吗!”
“不过了”耄耋翁紧着接看那条翱雕,在这道之上感觉是败了八尺,落了阵,但绝不可扯白旗,得留出余头,只能这般做地似不与学生见识一般拉皮条的模样,再说就垮了。
小半时辰后,亦不见纠结望雕老者,也不见吹火毛头小子,只得一大一小抱着木棒子背身蹲在背风口啃着。
扯一条兔腿,皮下肌理分明,外香里嫩,当最后一根经络被扯断弹回肉里再迸出油水嫩汁四溅,雪风中亦有那味儿,似闻花香。
道人是终究没能摒了烟火,老袍人弹手将架骨甩了出去,逆了北风,捻了雪道,穿了冰涧,飞得比肩高,比人远,比小子抡的那道心肝下水更长。
翱雕在北,热骨在南,一骨南来过涧,径直刁难角叼在雕嘴三尺喙。
“真吊。”身旁小子抱着肉咽到艳艳道。
吴夫子只用自己才听见的声音念叨一句:“都是尘埃……”
丰腴指隙间擦出一道绿光,那是一道小禁,作用只是蒸了手间油脂,再不会有人还似这般浪费仙力。
夫子吃地意足,但贺俊却惋惜念念,上好的兔子却搁久了,滋味差了几成,差了几成。
比天大的事完成后,便要理向天下的事。
“老师,然后呢。”
吴夫子不言扯起贺俊的领子便遁踪了原地,只有那堆仍红的炭证明得了痕迹。
不知几里外的峰涧上己瞩不见那只大雕。
“因该没错。”
手一挥掸掉了一层雪灰儿,震碎了一张薄冰一道尖狭豁口露了出来,黑洞洞也不辩知冷风是在往里灌还是在往外出。
贺俊凝视着这道黑口,半响后晃然疑道:“刀。”
夫子承认道:“是。”但又略一沉默后,说道:“有更大的,不在这儿,那些地方以后你得自己去。”
这个口子是刀捅出来的,或者说是刀的刀意。
贺俊蹲身指痕轻拂盘磨过刀口,刀口多出一丈,轻言道:“因该过去很久了吧,这道山的疤却未愈。”
吴夫子笑了笑摇摇头道:“好不了的。”
“不过确实时间很久了,再浓烈的刀意也会钝了,何况里头还有杂碎,不过现在那群东西似乎可来些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