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哭声,罗哲的笑声,以及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让场面有些嘈杂。
这时,一人靠近罗哲,续着短须,从面容可以看出年事已高,这么一个老人向罗哲行礼,道:“老夫王珪,特来为王氏子弟之鲁莽致歉。”
罗哲抬头看着王珪,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孔府遇刺,李淳风见机靠近罗哲,耳语介绍了下这代理侍中。
闻言,罗哲眉头舒展,笑呵呵回应道:“也是,遇刺之事,若王氏子弟事成,王侍中可就找不到人致歉咯。”
针锋相对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二人周围。
顿了一下,王珪笑道:“看来,单凭老夫分量还是不够,罗郎勿恼,我王氏已备好牛马赔礼,应足表歉意。”
这么一听,有赔礼,罗哲点了下头,道:“何必劳烦王侍中亲自前来,罗哲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什么叫不见兔子不撒鹰,王珪在心里给罗哲打了个唯利是图的标签,霎时间,两人互相寒暄,就当行凶之事没发生过一般。
寒暄过后,杜如晦也凑过来,笑道:“吾之好友能摒弃前嫌,自当一番美事。”
随后便是众人道贺,至于人群之后的奴隶少女,已经没人去理。
而罗哲坐在草地上也过于不合礼法,抬手轻轻拍了几下凝香,才起身拂去股间杂草,而凝香红着脸埋头立于身后,自感丢人。
拨开众人,罗哲来到少女面前,俯下身子,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哭泣的少女呆呆地看着罗哲,任意罗哲拨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只听闻罗哲道:“你为他人家奴,我虽能救你,也不能救你,施救只因今日世伯设宴,我不喜人命之事,此事了,勿怪。”
少女听不懂罗哲在说什么,但躲在王珪后面的油腻男此时跳了出来,笑嘻嘻道:“某错当罚,不日便上秦府赔礼,往后自当严加看管。”
罗哲沉默地点了下头,毕竟奴隶是私人物品,如何处置轮不到他人置喙,所以罗哲并没有阻止油腻男等人的恶行,但能搭救溺水的少女。
规则便是如此,此时身边并无可用之人,与望族树敌并不合符罗哲的利益。
听了油腻男的话,罗哲微微点头,转向秦琼道:“世伯,今日哲已乏,先行告退。”
见秦琼点头后,罗哲起身欲走,却发现衣角被少女拉着。
对于少女来说,现在只有罗哲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紧紧攥着罗哲的衣角,泪水不自觉地流淌,她知道,如果放开眼前的少年,那自己终究要坠入更深层的深渊。
稍微用了点力,却甩不开少女细瘦的双手,罗哲从新蹲下来,看着少女的双眼,让罗哲想到前世那热点地区,面对枪口的孩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而那时的孩童举起了稚嫩的双手,而现在的少女拉扯着自身的衣角。
抬眼看了下油腻男,躲闪的目光证明了一切,罗哲叹气道:“你是否有身为奴隶的自知?”
少女不懂,盲目地点头,对于自身奴籍,早已认命的她此时的举动确实矛盾,“救救奴。”
少女初次发声,因哭泣而嘶哑的声音,动人心弦,罗哲一手覆在少女拉扯衣角的双手之上,动作轻微且缓慢,但却有力的掰开少女的双手,“可知当初为何为奴?”
循循善诱的声音,此时带着些许的蛊惑,手中的动作不减,少女有所感,加大了力道,但手指被一根根掰开,少女的面容越发扭曲,死死地咬着牙关。
此情此景,众人默然,有人叹息,也有人如看笑话一般,罗氏部曲看着自家郎君的举动,暗自握拳。
“妾……妾奴想买下这……女奴。”
突兀的声音传出,众人的目光随之聚焦与音源。
凝香有些畏惧的靠近罗哲,而罗哲回头吃惊地看着凝香。
像是下定万分的决心一般,凝香紧紧握着秀拳,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道:“妾奴想买下这女奴,望郎君准许。”
“严格来说,你与她身份同等,你拿什么买下她?”罗哲带着清澈的笑容,眼光之中带着些许的鼓励。
犹如得到勇气一般,凝香红着脸,直视罗哲,道:“妾奴不知。”
让人笑掉大牙的回复,但罗哲没有嘲笑凝香,在这世道,如此做法需要莫大的勇气。
“若郎君愿意,妾奴愿许身郎君,换取女奴。”以罗哲的表情为鼓励,凝香展颜笑道。
本就是美女,而如释重负的笑容足让众人痴迷,但人群中有道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凝香。
“想得倒美,你本就为我家奴,如何处置还不是我说了算?驳回。”罗哲轻飘飘的拒绝,让凝香如遭雷击般呆立。
而这时,罗烈上前道:“某愿助凝香娘子一臂之力。”
像是鼓动一般,大壮随之出列,紧随其后的各队队长走向罗烈,在他人眼里,这是一介奴隶威逼主人的场景,但罗哲却大笑道:“你们这是犯上?”
随后用力甩开少女的双手,起身怒道:“就算今日本郎君妥协,知尔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之道理,但尔等一介奴仆,今日救一女奴,明日是不是还要搭救?”
罗哲展开双手,指着人群中的努力,如同斥责般的教训自家奴隶,而罗烈等人只能沉默以对。
噗呲,见状,罗哲发笑,继续道:“看来尔等也晓得其中道理,就算如此,尔等之钱财,想必也凑不齐可救之财罢!”
如同打开开关一样,罗烈像是接收到信号一般,抬头看向罗哲,沉声道:“郎君赏赐些许所谓股份,某愿奉上。”
其他部曲闻言附和。
众人很是吃惊,对于罗烈的赏赐,倒是合理,但其后的部曲附和便显得罗哲有点愚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区区奴隶罢了,生死都掌握在手中,何必如此散财。
“你,你们,本郎君的赏赐就如此对待?”
罗哲气愤,骂骂咧咧地拨开人群,像是气急败坏一般,拂袖离去,还不忘冷眼瞪了罗烈等人一眼,冷哼一声。
见罗哲抽身离去,知晓罗哲性情的秦琼砸吧了下嘴,扶额无奈出来收拾这烂摊子。
另一边,罗哲含怒走向林间小道,独自一人,疾步走到一半后步伐开始放缓,之后蹦蹦跳跳地行走,口中哼着小曲“天地潇潇,浊浪何淘淘,功过和谁道……”
“罗郎有何趣事,如此欢跳?”
浑然不知身后跟着一人的罗哲猛然回头,恰看到李淳风满面春风的在罗哲身后调笑。
“噢~李仕郎有何事?”
罗哲仰头,问着斜坡之上的李淳风。
李淳风身着道袍,英俊的脸庞,露齿微笑道:“无他,为探问罗郎救人神技而来。”
这倒是坦然,罗哲心想着,驻足等待李淳风。
不止如此,李淳风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小人儿,而小人儿身后带着一个随从,罗哲看了一眼,道:“公主也一起吧。”
李淳风没有回头,好像早就知道一般,立于罗哲身旁。
“起死回生之术,罗郎如此随意施展,想必也有说法吧。”
点了下头,在等着那公主上前的间隙,罗哲回道:“李仕郎可知,人若封住口鼻,结果如何?”
“久之必死。”李淳风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是极,那么李仕郎如何理解心脉跳动?”罗哲继续发问。
这时,长乐公主李丽质也走了过来,其身后跟随的是李柔,也算是相识了。
罗哲和李淳风向公主行礼,李丽质点头之后,两人在罗哲左右并列,如散步一般向罗庄走去。
“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心脉为生命之源,思想之所,罗郎为何如此发问?”李淳风认真的回答罗哲的问题。
而罗哲则抿嘴笑道:“罗哲不才,不懂这些,但行庖丁之事让哲知晓,心跳如呼吸般带动人体血液流通,经四肢八脉而成脉搏,想必医家也有所记载。”
顿了一下,看到李淳风低头细思,罗哲继续道:“就好比猪羊,活体取心之时,犹如鲜活一般跳动,那么溺水之人如此,借外力而心跳复苏,想必李仕郎也能理解。”
目光停留在李淳风的面部,只见李淳风皱着眉随即舒展,如同想通了一般,道:“那么对嘴吹气不是传输什么真气,只是代如常人般呼吸?”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没几句就能理解其中,罗哲点头回应李淳风。
“如此简单之法,为何他人不曾发现!”李淳风摇头苦笑,“那么多少次数也暗合心跳次数,是否?”
罗哲不禁想鼓掌,不愧神童之称,“是极,便是如此简单。”
“能有如此思考的罗郎,真是大才,李某不如。”李淳风驻足,拱手对着罗哲躬身。
罗哲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也就说起来简单,很多科学发现就是如此,但常人难以细究,没有去探索,还有就是思维的禁锢,神秘大行其道的今天更是如此。
李丽质听不太懂二人对话,但知道罗哲已经道出了救人秘技,也就没有多问,此番前来也不是为此,“罗郎与那女奴是何关系?”
见公主开口,李淳风识相的闭嘴,等着看好戏。
“公主也知,凝香为我家奴,那么又有何干系?”罗哲道。
“可是……可是。”李丽质可是了几句,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
皱着眉,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犯傻的李丽质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罗哲,嘟着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罗哲而已。
而罗哲这时转头看向李淳风,道:“李仕郎算学如何?”
顿时,李淳风昂首挺胸,天文、算学、历法可是自己的强项,当初宫门前,李淳风就有想过罗哲会以此发问。
“当初刘相公推举鄙人为秦王府记室参军便是看重鄙人精通天文算学之才。”
那年李淳风也才十七岁,风华正茂,而后平步青云,入太史局供职。
“罗郎倒是有何指教?”
“罗哲想为庄户找个算学先生。”罗哲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一脸轻松的回答李淳风。
听到回答的李淳风,一时吃惊的呆立在原地,看着罗哲那风轻云淡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