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殿外,罗哲迷迷糊糊中被摇醒。
秦琼看着眼眶隐隐发红的罗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跟老夫回府。”
罗哲直勾勾地看着秦琼,不知所以然,伸了个懒腰后,问道:“圣人准许了?”
“嗯,降爵,五年不得踏入皇城。”秦琼笑着说道。
罗哲回头看了看庄严的显德殿,默然地拱了拱手,便随着秦琼出宫。
跟在秦琼身后,背对显德殿,笔直前行,过明德门,出重明门,秦琼带着罗哲兜兜转转,来到朱雀门前。
罗哲疑惑,问道:“世伯,这是为何?”
“方才过明德门时,你怎不觉?”秦琼笑道。
听到秦琼这么一说,罗哲才想起,刚才过的是明德门。
看到罗哲迟疑,秦琼接着说道:“此番你救人无数,这便是你应得的。”
朱雀门与明德门一样,拥有五个门道,与一般的城门开的三个门道不同,五门道象征着城门的最高等级。
此时朱雀门独开中门,其余四门皆闭。
门外依稀可见一些身穿朝服的官员等候,而站在最前端的正是杜如晦。
秦琼停步,示意罗哲向前。
看了看左右,罗哲抬头仰望朱雀门,雄伟的大门见证着隋唐的兴衰,而这也是他第一次从门下走过,不曾想,却是被罚出宫。
深吸了口气,踏着轻快的步伐,罗哲走到了杜如晦的面前。
“杜某,在此谢过罗君救命之恩。”
杜如晦对着罗哲深深地弯腰作揖。
罗哲侧身避开,笑道:“某乃稚童,谈何君子,杜老言重了。”
说着上前扶起杜如晦。
一旁的孔颖达上前帮腔道:“杜公这是在折煞罗郎啊,快快起来。”
说完,靠近罗哲,贴耳道:“罗郎此番出宫,先于秦府暂避,莫要私自外出。”
眉头一挑,罗哲点头称是,而杜如晦也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赠递给罗哲,道:“往后若有事,便命人携此玉来见,杜某定当全力相助。”
又是一枚玉,罗哲躬身接过。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面目清秀,身着青色道袍,闲庭信步地走出人群,对罗哲做了个道揖。
秦琼、杜如晦等人抢先一步,护住罗哲,秦琼道:“李道长何事?”
那道士微微一笑,继续走近道:“贫道李淳风,见过罗家子。”
李淳风?编注算经十书的李淳风?
回想起长乐公主曾经说的那个要为风定级的天才,罗哲不禁发笑。
拨开众人,罗哲作揖道:“罗哲久仰李道长大名,今日一见,甚是庆幸。”
“噢?罗郎如何久仰贫道?”李淳风愣了一下问道。
“emm,曾有一童,言宫中有一为风定级的傻子,罗哲因此得知,与李道长不谋而合,因而久仰。”罗哲说完,似乎感觉背后被掐了一下。
“罗郎也对天文有兴趣?”谈到自己兴趣的事,李淳风一时兴致勃勃。
罗哲笑道:“星辰大海,谁人无感?且不谈这些,李道长此番前来为何事?”
“哈哈哈,罗郎莫怪,贫道听闻有奇童,心中猎奇,便来一观,罗郎且放心,贫道不善丹术。”
李淳风笑着说道:“贫道倒是有一问,《神农本草经》所载之汞,究竟为何物?罗郎可否为贫道解惑?”
罗哲听后,拱手笑道:“哲也惑其为何物,望道长体谅。”
两人对视一阵后,李淳风大笑道:“也罢,既然罗郎不知,贫道也不强人所难,此番能结识罗郎,也是番趣事。”
而罗哲则应承道:“李道长应为吾师,哲幸甚。”
“噢?妙哉,快哉,贫道就此告退,有缘再见。”李淳风笑着步入人群之中,便不见人影。
听着两人对话的孔颖达看着李淳风远离,跟罗哲说道:“为何罗郎言那李太史为师?”
罗哲摇了摇头,道:“本应如此。”
目光依旧停留在李淳风离开的方向,毕竟是写算学教科书的人,本来就算的上自己的老师。
而孔颖达则泛酸道:“那老夫如何?”
“哲不才。”罗哲拱手告罪。
随后转身,看着身后一小童子,方才便是他掐的自己。
那童子此时低着头,罗哲看不清面貌,刚要询问,却发现秦琼等人悄悄地走远。
“方才便是你掐我的?”罗哲问道。
那童子抬头,气鼓鼓道:“我才没说他是傻子!”
说完还不忘往罗哲小腿处踢了一脚。
罗哲吃痛,道:“见过公主,方才言喻不当,莫要责怪。”
李丽质则将头撇向一边,说道:“我已听兄长言说,不曾想,罗郎除了庖厨,还有这分本事?”
“见笑,见笑,实不敢当。”罗哲挠了下头发,笑道。
“我没在夸你,万事小心,我走了。”
“保重,再见。”
……
辞别众人,罗哲坐上了秦琼的马车,直径前往秦府。
马车内,秦琼看着罗哲问道:“罗侄之后有何安排?”
罗哲斜靠在侧壁上,捋着思绪,听到秦琼发话,便回道:“哲不曾想会如此发展,但车至山前必有路,且行且看罢。”
“那回府后,便沉心习武,莫再挂念琐事。”秦琼嘱咐道。
马车有些颠簸,罗哲正了正身子,回道:“世侄知晓了,但世侄自有打算,世伯无需过于担忧。”
秦琼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时至傍晚,街道上行人不多,秦家的马车通行无阻,从朱雀大道拐入小道,不久,便停在秦府大门前。
此时,罗烈等人皆在府外等候,见马车停下,罗烈便上前搬来小凳子。
秦琼下了马车后,罗哲紧随其后。
见罗烈,罗哲笑道:“烈叔,时隔多日不见,可好?”
“有劳郎君挂心,一切皆好,但郎君就……”罗烈对于罗哲的问候实为感动,但又心忧自家郎君。
“无妨,烈叔不必担忧,哲自有安排。”罗哲安慰道。
闻言,罗烈也不多说什么,但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护郎君周全。
“罗郎此番可不同凡响啊。”
说话的是张义,此时他正站在秦琼身侧,对着罗哲含笑说道。
罗哲摇了摇头,没有回应,倒是左右四顾,看到人后的大壮,直接走上前,问道:“可有认真修习?”
大壮看到自家郎君平安归来,很是高兴,而对于罗哲的问话,则皱眉道:“望郎君怪罪,大壮太过愚笨,学业不精。”
说完还要下跪告罪,就被罗哲拦住。
“不急,慢慢来即可,不要太过自责,”罗哲拦着大壮说道:“往后便同我一同习修。”
大壮领命后起身。
“莫要再寒暄了,先进府。”秦琼开口道。
由秦琼在前,张义和罗哲在其后,之后便是罗烈等一众奴仆,众人进门入府。
府内众多奴仆此时正躬身而立。
罗哲感觉自己上次来都没有这么多,感觉些许疑惑。
身后的罗烈突然开口道:“恭迎郎君!”
一部分奴仆在罗烈开口后,便单膝跪地,抱拳垂首道:“恭迎郎君。”
罗哲被吓了一跳,回头看着罗烈,想必罗烈会给自己一个说法。
“郎君,在此者便是先主旧部,”罗烈解释道:“莫要看其老弱,这可皆是跟随先主上阵杀敌之辈,其余众人已至南山下开荒。”
听了罗烈的解释,罗哲看着下跪的奴仆,说是老弱,其实不然,在三十可称老的时代,这些人在后世还能称壮年。
常年征战下,众人多多少少身负伤残,因得不到有效救治,而显得更为苍老。
看着众人,罗哲开口道:“起来吧。”
“郎君令,起身。”
罗烈此时站在罗哲身后,在罗哲说完后重复道。
得令,奴仆门才起身站好。
罗哲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游离,在场二十余人,伤残便有十数之众。
部曲,为家奴,为私兵,在开战时跟随在家主左右,随时为家主送命。
罗士信十四从军,十九便为国公,其战功赫赫,少不了这些人为其卖命,而家主的身死,让这些只比奴隶好上一些的部曲入籍为奴。
闭眼抬头,罗哲沉声道:“为部曲者,不再入籍,哲在此可为尔等脱籍,谁愿?”
语落,无人回应。
少倾,一个较为年迈的老人出列道:“郎君可嫌弃我等?”
罗哲连忙上前扶着老者,道:“我并非嫌弃,而是这脱籍之事,也是为了你们好。”
“我等得烈召集,为何前来?先主厚待我等,而服侍家主,便是我等之责。”老者缓缓地说道:“郎君尚且年幼,若部曲有人异心,郎君又不得约束,那该如何?”
老人的说法让罗哲有点哑然,对奴仆的打杀和对良人的打杀不同,部曲身分比奴婢略高,不像奴婢那样视同“资财”、“畜产”。
诸部曲、奴婢谋杀主者,皆斩;谋杀主之期亲及外祖父母者,绞;已伤者,皆斩;诸主殴部曲至死者,徒一年;故杀者,加一等;其有愆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勿论。
唐律之下,家主对部曲惩罚致死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而部曲对家主有不谋者,即斩。
罗哲不通唐律,但听了老人的言辞,自然知道了一纸契约是为了能更好的控制部曲。
而老人的告诫,则让罗哲不知是不是该笑,为奴数十载,尽职尽忠,至死维护主人的利益。
罗哲看着老人,笑道:“那便依老翁所言,哲尚年幼,有望诸位了。”
立身拱手,众部曲躬身下跪回礼。
罗哲起步向前,众人让开道路,期间,罗哲对着罗烈说道:“烈叔为何归于我父麾下?”
罗烈则自豪地笑道:“回郎君,某乃败军之兵,先主不杀,且赐某姓名,厚待某家,某自然为先主赴汤蹈火。”
点了点头,罗哲轻叹道:“可我并不喜此道啊。”
罗烈一愣,驻足看着罗哲的背影,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