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的冬天很冷,寒风刺骨,而今日,更是仿佛能将人冻的从心底都僵住。
林府。
身穿青衣的少女跑进府内,她脸庞娇美,身姿纤弱,秀气的眉目间满是焦急。
林昭是从校场一路跑回府的。
她今早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去校场骑马,却被府里匆忙跑出来的下人通知林封被宫里的侍卫带走了。
而此时,林封刚被侍卫压了出来。
林昭跑上前拦住了侍卫,怒斥:“你们在做什么!快放开!”
她不敢相信眼前以这么难堪面目被侍卫压着带走的男人是她的父亲。
西历的镇国将军林封。
那些侍卫知道林昭在京城的性子,突然被拦住也有些无奈:“郡主,这是皇上的旨意,卑职也是奉旨行事。”
林封看着女儿,笑道:“娇娇,回去,别不懂事。”
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平常的调笑,完全不像是被人押着一般。
林昭却是不愿让路,她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双眸子里满是怒气:“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要派人把您带走?”
听到女儿的质问。林封嘴角勾起,却难掩苦涩:“娇娇,西历这些年,太太平了。”
这天下一旦太平,皇帝就会寝食难安。
而他们这些武将,手握重权,只需皇帝轻飘飘一句功高震主,便什么都没了。
可笑的是,想他林封这么多年处事谨慎小心,就是生怕让皇帝起了疑心,没想到最后还是败给了一句功高震主。
当真是可笑。
只是希望,皇上能看在他这么多年守护西历的份上,能放过他的妻子和儿女。
他看着面前的女儿,眸色依旧像以前那般温和带笑:“娇娇啊,听爹的话,别问了,回去看看你娘吧。”
想到妻子,林封闭了闭眼,叹气道:“让她别太担心我了。”
“你娘身体最近本就染了风寒,若是太过担忧,怕是又会加重。”
“爹!”
林昭匆忙拉住他的衣角,不让他走。
这一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句太平,林昭就不敢想父亲被带走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可是他们林家,又何曾做过什么狂妄自大的事?
场面瞬间凝滞。
旁边的侍卫看到这里,也有些心急,直接道:“郡主!您可别在为难卑职了,这林将军要是带不回去,上头可得拿卑职几个问罪的!”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侍卫也跟着应和。
林昭拉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抿嘴不语。
林封却轻而缓的拉开了她的手,语气低沉:“娇娇,听爹的话。”
林昭不依,却被林封眼底的祈求怔在原地。
她就这样看着林封被宫里的侍卫们押着走了。
她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眼神。
往日的镇国将军,如今,怎么就会对着自己的女儿露出祈求的眼神。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到底怎么可以!
林昭垂在身旁的手倏地攥紧,她眉目闪过挣扎,刚打算跟上去,就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她回头,看到了林君杨。
她的大哥眉目温润如玉,身穿白衣一袭风雅,看着倒不像武将生的儿子,此时他低着头看着她,语气平静:“你去哪?”
林昭看着自家兄长,眼底有了些水意:“哥,我去找皇上。”
林君杨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娇娇,别误了爹的心思。”
只是这一句话,却让一直隐忍的林昭显些落下泪来,她低着头,忍着泪意:“哥,皇上只是一时受人蒙蔽对不对?我们林府,本就是忠臣不是吗?”
察觉到妹妹的惶恐,林君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的温柔不在复存。
“自古以来,武将便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利刃,杀人封喉,可是一旦皇帝不需要这把刀了,他就会害怕,恐惧这把有自我意识的利刃。”
林君杨看着妹妹无措的脸,微微垂眸:“最后,皇帝只会想着,这把利刃会不会反主,日思夜想,也就成了心病。”
“最后,只有毁了这把利刃,皇帝才会彻底心安。”
林昭往后退了退,脸色苍白无力:“不,不会,不会的。”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哥!”
“我们林家,我们林家退步的还不够多吗?”
林昭抓住兄长的肩膀,似是支持不住的摇摇欲坠。
“这么多年了,哥你明明满腹经纶胸怀大志,却偏偏要做个根本就死读书的书呆子,连科举都不曾参加过。”
“爹更是今天让一点,明天让一点,现在除了我这个听着好听的安邦郡主称号,还在手里,我们林家又何曾还剩下什么了?”
“为什么啊?林家都已经让到这种地步了,皇上凭什么还想着要爹的命?”
林昭眼眶泛红,似癫似狂。
林君杨有些不忍,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见林昭却猛的抬头,眸色发亮,仿佛想到了什么。
“燕枫,对,还有燕枫,他是皇子,他会帮我的,一定会的!”
说完她直接推开林君杨,跌跌撞撞的冒着雨跑了。
林君杨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无尽苦涩,他轻声道:“没用的。”
你自小就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去找燕枫根本就无济于事。
一个皇子,毫无实权,就算他有心帮林家,又能怎么帮?
不过是接受不了罢了。
轰隆。
林君杨看着天边闪过的雷光,自嘲的轻笑了声。
卸磨杀驴,功高震主。
当真是可笑至极。
……
京郊客栈。
身着靛蓝色长衫的少年倚靠在窗旁,身姿纤长,只是及腰的长发被竹簪潦草的挽起,却偏偏愈发显得眉目如画。
“公子,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去赵公子家赴宴了。”
身后穿着玄色侍卫服的男子垂着头低声道。
少年看着窗外云层间不时闪过的雷电,眉目微敛,轻叹道:“阿九,要变天了。”
阿九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公子的意思是?”
少年将手伸出窗外,冰凉的雨水瞬间滴落手心。
他轻轻攥紧了手,似是想要将雨困于手心,但是雨水还是缓缓滑落。
“林封现在就像这雨,无论怎么想护住将军府,却还是护不住。”
阿九将帕子送到少年面前,低声道:“公子慎言。”
少年却转过身,慢条斯理的接过帕子开始擦手:“林将军一家,还不够慎言吗。”
阿九沉默。
“罢了,你家公子我这一趟回京,倒是赶上时候了。”
少年擦干手,将帕子放在一旁,轻笑道:“走吧,卯时快到了,可别让赵公子等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