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不吃两井水
朱关良
大约四十年前,青石砬子村有个叫春花的姑娘,人长得漂亮,心肠也特别好。
这天早晨,她挑着水桶去担水,只见本村的王半仙弯着腰在井台边捞水桶。他常年在外面跑江湖,不擅长农村的活计,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把水桶捞上来。
春花拿起扁担,三两下就把水桶捞起来,打满水拎到井台上。
王半仙感动不已,说:“春花,叔给你算一卦吧?”
王半仙算卦出了名的准,春花听后喜出望外,不好意思地说:“王叔,您给俺算算婚姻吧!”
王半仙问清楚春花的生日时辰,掐着指头推算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叹了口气道:“可惜这么好的闺女了,命中克夫,要吃两口井的水呀……”
春花的脑袋“轰”的一声——吃两口井的水是民间说法,就是要嫁两次人的意思。她已经和村会计姜贵财订了婚,就等国庆节办喜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春花整夜没睡,第二天一早,瞒着父母把彩礼钱给姜贵财退回去了。姜贵财脸红脖子粗地嚷道:“就我这条件,好姑娘随便扒拉,你可别后悔!”春花一路哭着回家了,心中有苦难言:我命里克夫,不能害了他呀!
姜贵财在当时算是文化人,年纪轻轻就当了会计,所以他迅速谈了个新对象,婚礼在国庆节如期举行。
春花背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铁了心这辈子不嫁人了。
村里有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叫赵明,没啥出息,村里都没人正眼瞅他。姜贵财结婚那天,赵明随了三块钱礼,酒桌上喝多了,大声嚷嚷道:“姜贵财呀姜贵财,你不要春花可便宜老子了!”姜贵财气得七窍生烟,和几个兄弟把他一顿臭揍,扔出了大门。
赵明第二天醒了酒,居然真的跑到春花家去求亲了。这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春花家人哪肯同意,可架不住这小子死皮赖脸,天天黏在春花跟前不动地方。
春花被逼无奈,只好拿王半仙的话吓唬他:“我可是命里克夫,你不怕短命呀?”
赵明着脸说道:“你能给我当一天媳妇,我死了都乐意!”
春花快要崩溃了,暗暗发了狠:既然命中注定躲不过,我就先克死你!于是等赵明再来的时候,她咬着牙说:“明天我和你登记去!也别摆酒席了,把你那狗窝收拾收拾,登完记我就搬过去!”
好事儿来得太突然,赵明愣了半天,哑着嗓子说:“你等我一年!”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一年后,赵明从外面回来,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和以前判若两人。他掏出彩礼拍在春花家桌子上的时候,全家人都呆住了。
之后,他拆了旧房盖新房,把春花体体面面地娶回了家。
新婚之夜,春花心事重重地问:“你……从哪弄的钱?”
赵明拍着胸脯说道:“媳妇你放心,我到三百里外的煤矿下了一年井,累是累,也是真挣钱呀!”
结婚不久,赵明又要出门,春花知道煤窑危险,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赵明却摆摆手:“以前我一个人咋活都行,现在烧八辈子高香娶了你,我得让你活得比谁都好!”
春花忍不住哭了:“早知道你这么好,我说啥也不能嫁给你呀!”
赵明不在意地挥挥手:“王半仙就是个骗子,他的话你也信?有你这么好的老婆,阎王爷找我,我都不去!”
后来,春花家日子越过越好,先是买了全村第一台电视机,接着又买了台农用车。赵明不去下井了,开着车去城里卖蔬菜,没几年就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可春花这心里一直没踏实过,每次赵明一出门她就提心吊胆,生怕他出啥事儿,每天晚上都站在村口等着,直到赵明的车停下,她的一颗心才放下。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恐惧与日俱增,甚至有了和赵明离婚的念头。
这天赵明老早就回家了,一进院就对春花喊道:“媳妇,再多炒俩菜,我把王叔接回来了!”
春花迎出去一看,可不就是王半仙嘛!多年没见,老头弄得蓬头垢面,看样子日子过得不咋地。
七碟八碗地弄了一桌子菜,王半仙吃着吃着,感动得哭了:“你俩都是好孩子呀,没想到我当初撒了个谎,竟成全了一段好姻缘,我这辈子也算积德了!”
春花吃惊地问:“王叔,难道我克夫这事儿是假的?”
王半仙难为情地说道:“当然是假的,我就是不想让你嫁给姜贵财!那天我水桶掉到井里,本来浮在上面还容易捞,结果姜贵财也来挑水,他不帮忙不说,还一顿搅和,把我的水桶弄沉了,自己却打完水就走。在这节骨眼上,你来了……”
“啊?”春花哭笑不得,“王叔,因为这点事儿你就拆散俺俩……”
王半仙摆摆手:“我给人算命就是为了骗口饭吃,缺德的事儿从来不干。一个水桶事儿小,但我看出了你心眼好,姜贵财心眼坏。我整日走街串户,十里八村的事儿没有瞒过我眼睛的,姜贵财人品不好,在和你处对象之前,就把七社的一个姑娘弄大了肚子,人家差点寻了短见。我好几年没回来,但也听说了姜贵财现在啥样,好吃懒做打老婆,你要是跟了他还有个好呀?”
春花松了口气,站起来给王半仙鞠了个躬:“谢谢你王叔,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
王半仙大着舌头道:“还不是赵明这小子,为了让你宽心,满世界找了我三年呀!你找了个好老公啊。”
春花又担心上了:“是不是他让你这么说的?我命里真不克夫?”
王半仙彻底醉了,喃喃地说:“要是大伙儿都像你这么迷信,我的日子就好过喽!哪有什么命呀,有我也不会算。我就认准一条——心眼儿好使,命就好!”
听着王半仙的鼾声,春花给自己杯里倒上了酒,含情脉脉地对赵明说:“老公,我再陪你喝一杯!”
(发稿编辑:赵嫒佳)
(题图:孙小片)
试棺
崔建华
肖老汉年近六十,仍然相貌堂堂,精神健旺。老伴几年前去世以后,他孤身一人没事做,就重操旧业,干起了木匠活,给人打家具。
这天,村里的倪寡妇上门,要肖老汉去她家打家具。肖老汉犯了难,这倪寡妇无儿无女,一个人单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平日里肖老汉见了她都躲着走,现在要去她家里打家具,能不犯难吗?何况她要把家里的家具全部换新的,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干完的活儿。
倪寡妇看肖老汉支支吾吾,有点不高兴:“咋了?大哥,你一个大活人,我能吃了你?再说,每天给你两百块钱工钱,外带三顿饭,顿顿有女儿红,这总行了吧?”
肖老汉最好喝一口,尤爱女儿红,当即就咽了口水,他咬咬牙,心想身正不怕影子斜,点头答应了。
等到了倪寡妇家,肖老汉见倪寡妇准备的是香椿木,就有点犹豫。这香椿木俗称降龙木,是打家具的上好木材,只是木质硬,易裂,手艺再好的木匠师傅遇到香椿木也发怵。可来都来了,肖老汉只好硬着头皮对倪寡妇说:“大妹子,这香椿木不好伺候,得多容我些工夫。你千万别以为我是磨洋工,耍滑头,想多挣你的钱。”
倪寡妇笑了笑说:“没事,你由着你的性子做就好,做到啥时候都行。只要你这‘君子’有时间,我也得舍了老命陪不是?”俩人这口头协议算是订下了。
肖老汉放下工具,开始眯起一只眼,一根根地瞅那些木头。这叫“相木”,是给木头相面,看看它们适合打什么家具,如何下手,下手后加工成什么样。磨刀不误砍柴工,等相好了木,再下手不迟。
那边厢,倪寡妇已经泡好了茶,还端出来两盘小点心。
肖老汉平日粗茶淡饭惯了,感觉受宠若惊。中午吃饭,果然像之前说好的一样,有上好的女儿红,只是肖老汉下午还要干活,他不敢贪杯,担心一旦嘴上管不住,出了洋相,被倪寡妇笑话。
眨眼到了傍晚,肖老汉说啥也不在倪寡妇家吃晚饭。倪寡妇心知肚明,白天还好说,天一黑,这孤男寡女的,虽说俩人都快六十岁了,可也经不住别人说闲话。她劝了几句,见肖老汉执意要走,只好拿起一瓶女儿红塞到了肖老汉手里。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这边肖老汉手上出细活,那边倪寡妇也是个细心人,中午的饭菜也越发精细,越发有营养,而且变着花样来,天天不重样,女儿红更是管够,由着肖老汉的性子喝。
人怕人敬,俩人这一互敬,就感觉时间过得有点快。这天,倪寡妇的家具全打好了,肖老汉又给她做了一个舀水用的木舀子,甚至还给她削了一根上好的拐杖,意思是,等她走不动的时候好用。
这些都打过之后,肖老汉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耷拉着眼皮,恋恋不舍地对倪寡妇说:“大妹子,这家具可一应俱全了,再也没啥可打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倪寡妇略一沉吟:“还有一件没打呢,就怕你不给打。”
“啊?这世上还真没有我老汉不能打的家具。说吧,是啥东西?”
“棺材!既然拐杖都做了,身后事也要靠大哥您了。”
一听要打棺材,肖老汉摇了头:“这事不吉利,不打。”
倪寡妇来了倔脾气,对肖老汉说:“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怎么就不吉利呢?我给钱,你出工,你打就是了。不会是你手艺不精,打不来吧?”
肖老汉知道倪寡妇这是激将法,其实他也舍不得走,这段时间被倪寡妇好酒好菜伺候舒服了,也想多享受几天,就点头同意了。
不过再干活时,肖老汉手上就慢了不少,有了磨洋工的倾向。倪寡妇也不管他,还是天天好酒好菜伺候着。
这天,倪寡妇从外面买菜回来,一脸愁容地对肖老汉说:“今天听人说,用了香椿木就要‘试棺’,我也不懂,你说这可怎么办呢?我一看到这棺材啊,心里就发怵。”
倪寡妇说的“试棺”,是棺材打好后,将来给哪个人用,这个人就要先到棺材里躺一躺,给棺材点活人气。一般情况下是没这个环节的,可是当地有个说法,因为香椿木跟树中之王臭椿树长相差不多,是兄弟树,也算是树中“亚王”了,倪寡妇又是个寡妇,如果事先没有活人试棺,将来怕压不住它,所以棺材打好后,一定要试棺。
试棺的事,肖老汉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倪寡妇不敢试。现在棺材眼看就要打好了,再重起炉灶就太浪费了,他告诉倪寡妇,用香椿木为主家打了棺材,如果主家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试棺,只好由打棺人代为试棺,只是这试棺代价大,需要打棺人在棺材里睡一夜,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来,而且主家要给试棺人支付高额费用。
倪寡妇一听,高兴了起来:“大哥,给多少钱都行,只要你肯替我试这棺。”
肖老汉大度地说:“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什么钱不钱的!只是这事我这个试棺人不能白干,不然对你我俩人都不好,你就象征性地看着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当天晚上,肖老汉就睡在了不上盖的棺材里,棺材放在倪寡妇家的院子里。倪寡妇过意不去,执意坐在一边陪他说话解闷,弄得肖老汉紧张得不行,加之棺材里空间小,没多长时间,肖老汉就出了一身大汗。
肖老汉紧张得在棺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倪寡妇一个人自说自话,少个对火的,就感觉有点索然无味,后来终于没话说,住了声。就这样,俩人一个躺在棺材里,一个在外面干坐着,场面就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响起了几声惊雷。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雨说来就来了,把倪寡妇淋了个措手不及。想到肖老汉躺在棺材里不能出来,倪寡妇赶紧跑回屋拿来一块大塑料布,直接盖在了棺材上,这样肖老汉和她的新棺材,才不至于被雨淋着。
可是倪寡妇跑回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不能让肖老汉一个人躺在棺材里淋雨吧?虽说上面盖着塑料布,可时间一长,气温下降,他一个人躺在里面,也怪冷的。
倪寡妇抿嘴想了想,两片红晕忽然透出了脸颊,她一咬牙,在头上顶了件褂子,冲进了雨里。她三步两步来到棺材前,掀起塑料布,一脚就跨进了棺材:“肖大哥,我来陪陪你,这么大的雨,让你一个人躺在这儿,真是过意不去。”
肖老汉显然吓了一跳,想出去躲,可是倪寡妇已经顺势躺下了,还顺手把塑料布扯过来,盖在了棺材顶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肖老汉只感觉挨着倪寡妇的半边身子瞬间就麻了,哪里还动得了半分?
这事过去没几天,肖老汉和倪寡妇就悄悄去扯了证。接着,肖老汉搬到了倪寡妇那边儿住。俗话说少年夫妻老年伴,婚后,俩人相伴相乐,其乐融融。
婚后没几天,倪老汉瞅着院子里那口棺材说:“老太婆,你说现在都实行新殡葬了,不起坟,也不用大棺了,人走了,一个几寸见方的小盒子就够了,这东西浪费了。”
“老头子,这事你不是比我知道得还早?当初让你打,你就打啊!怎么不拦着我?浪费也是你一手造成的,与我老婆子可没啥关系。”现在已经不是寡妇的倪寡妇一脸幸福,笑滋滋地瞅着身边的肖老汉。
肖老汉看了眼一脸坏笑的老伴,也不由自主地“嘿嘿”乐了。
(发稿编辑:王琦)
有的人习惯于“俯视”别人,一旦别人和他平起平坐了,他就不乐意了……
我想和你做邻居
李金海
王平坦是个代驾。礼拜六早上九点,他突然接到代驾要求,连忙骑车前往。
平坦是三年前干上兼职代驾这一行的,他的正式工作是在一家面粉厂当电工。三年前,他买了套六十多平米的房子,贷款四十万,而他每月的工资仅三千元。他媳妇在一家私立幼儿园当生活老师,挣得更少,现在孩子读六年级,升学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他不得不拼命挣钱。
到了地方,平坦和顾客一打照面,两人都不由大吃一惊。这顾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初中同学高赫。
“啊!平坦,是你!”高赫喊道。
平坦讪讪笑道:“高赫,好久不见!”
其实,平坦和高赫不只是同学,他们曾经还是关系不错的邻居。可惜后来高赫搬了家,从那以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但平坦听到过高赫的一些消息:高赫做医疗器械的生意,渐渐打开了局面,当起了大老板。平坦打心底里佩服人家,高赫从小就头脑活络,相貌又好,如今飞黄腾达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两个老同学再见面,却碰上这么个尴尬情况:一个衣冠楚楚,精神抖擞;一个身着紧巴巴的代驾服,面灰气短。
这次高赫找代驾,是要去西安谈业务,因昨晚应酬没休息好,便想在车上睡一觉。平坦一听,去西安八百公里,可是一笔大单啊,可偏偏是给老同学代驾……他叹了口气,给媳妇去了电话,说明情况便出发了。
路上,平坦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高赫这车要好几百万呢,一下就把他给震住了,聊天时不由自主地高总这高总那的。
高赫笑着说:“平坦,叫我名字,什么总不总的,我听着就别扭!”
平坦答应下了,可高赫的名字到嘴边时,忽地就转换成了高总。见他叫惯了,高赫也不作计较了。
谈到昔日在学校里的情景,他们都很兴奋。平坦赞扬高赫自小就有交际能力,有经济头脑,一看就能做大事。
高赫似乎听着很受用,爽快地说:“你有啥事就说,别客气,老同学嘛,还是老邻居,大事咱不敢吹,小事还能办!”口气却是大事也不在话下的意思。
平坦心头不由一紧,他想到了给孩子找学校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现在就提未免太唐突了点。
到了西安,车子直接开到了火车站,高赫早在手机上给平坦买好了火车票,还硬塞给他三百元钱,留着路上零花。临走时,高赫又道:“有事就吱声!”
平坦涎着脸道谢,唯唯诺诺,表现得像条可怜虫。
从西安回来后不久,平坦就给高赫去了电话,吞吞吐吐地说了想请他帮忙给孩子找学校的事。高赫十分热情,问明了情况,从容地说不算个事。
时间不长,平坦高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事情办成了。为表感谢,平坦一家请高赫一家吃饭,选的饭店很高级,点的菜也都上档次。两家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平坦对高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心想,有这么一位既有能耐又讲义气的同学,真是自己的福分。酒宴快结束时,平坦去吧台买单,吧台小姐却说高总早就签过字了。
又过了不久,高赫把平坦的老婆安排到了一家物业公司,让她当了个小头目,工资要比在幼儿园多了不少。有恩当谢,平坦想着法子给高赫送点东西,高赫倒是收下了,可返还他的礼物要比他送出的多得多。
因关系非同一般,高赫叫平坦帮忙也不客气,总是让他干些体力活,平坦也乐意帮忙。这天,高赫搬了家,住到市中心的一个洋房小区里,房子是复式结构,隔天他便找了平坦和三个工人给他抬一块镇宅玉石。
一进小区,平坦便感慨道:“要是我也能住上这么高档的房子就好了,对面就是个好中学,也不用担心我女儿的升学问题了!”他笑着看了看高赫:“要真能搬来,咱俩可就又成邻居了。”高赫笑了笑,不置可否。
到了高赫家,平坦便和工人们一起搬玉石。这玉石又大又重,高赫在一边指挥着,四个人一人一角,吭哧吭哧地往楼上抬。玉石放稳妥后,高赫边感谢,边往每人手里塞两包中华烟。平坦说:“嗨,高赫,我就不用了吧!”
高赫笑道:“别搞特殊,都辛苦了!”
平坦一愣,把香烟揣进了兜里,仰头又感叹道:“高……总,玉石配豪宅,绝了绝了!”
一晃就是半年。平坦竟然交了好运,他家的房子拆迁了。动迁组问平坦要房还是要钱,平坦毫不犹豫地选了钱,他想和高赫做邻居!消息先保密,他开始物色那边的二手房。很快,钱到手了,房子也找上了,就在高赫的前排。于是,平坦喜滋滋地给高赫去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说:“高赫,咱俩又能做邻居啦,老同学新邻居,以后咱们来往起来更方便啦!”
高赫听起来也十分高兴,连说了三个“挺好”。
就在平坦准备搬家的前几天,他拨通了高赫的电话,想把这事再跟老同学念叨念叨:“高赫,我过几天就搬过去……”
高赫打断了平坦的话头,淡淡地说:“我已经不在那边住了,房子卖掉了?”
(发稿编辑:赵嫒佳)
他从武汉来
杨汉光
杨青在武汉工作,年前到桂林出差。办完事后,他准备返回武汉过年,没想到,因为新冠肺炎流行,武汉已经封城,里面的人不准出来,外面的人不能进去。
无奈之下,杨青决定回老家过年。杨青的老家就在桂林南边的一座小县城,他开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回到了老家。县城里空荡荡的,车辆稀少,行人更是绝迹,一点都不像过年的样子。
自从父母去世后,杨青就很少回老家了。老家有一个亲弟弟和几个堂兄弟,好几年没见过面了。亲弟弟前些年做生意赚了钱,在县城买了房。
杨青想给弟弟一个惊喜,就直奔弟弟的家。可当他来到弟弟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闭,门上还写着几个大字:今年上门,明年上坟。他心里一个“咯噔”,只好掏出电话打给弟弟,请弟弟开门。谁知,弟弟像听到魔鬼的勾魂哨似的,惊叫道:“你回来干什么?”
虽说如此,弟弟还是开了大门。大门里面还有一道门,是不锈钢栅栏的。弟弟从栅栏的缝隙中丢出来一张纸说:“哥,你先看看这张传单吧,你来的话,我不能私自接待,必须向有关部门报告。”
杨青解释说:“我已经半个月没回武汉了,我是从桂林来的。”
弟弟说:“你还是先去报告吧,确认安全后,我再请你喝酒。”
杨青苦笑着走了。他可不想惹麻烦,算了,还是去乡下吧。他的几个堂兄弟住在乡下,那才是正宗的老家,祖宗的牌位就供奉在那里。
杨青开车出了县城,往老家的方向走。看见熟悉的村庄时,村路却被截断了,路口还拉着一个大大的横幅,上面写着:今年过年不串门,来串门的是敌人,敌人来了不开门。几个毛头小子用竹木设了个卡,拦在路上,不准外人进村。
杨青探头到车窗外解释:“我不是外人,我从小在村里长大的。”
有个小伙子瞄一眼杨青的车牌,吓得后退两步,大叫道:“这家伙是从武汉来的,快赶他走!”几个年轻人立刻跳起来,手握木棍,站在路中间,严防杨青闯过去。
一块武汉车牌,已经把这几个小乡亲吓成这样,杨青哪里还敢去惊动堂兄弟?他立刻调转车头,一走了之。
杨青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里筛选家乡的亲戚朋友,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投奔一位山里的表叔。他上小学时,曾跟着父亲去过,如今山里修了简易公路,杨青颠簸了两个小时,就看见表叔的家了。表叔的屋子建在高高的山坡上,车子开不上去,只能停在山下。
杨青提着礼物,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羊肠似的山路依稀有点熟悉。他正努力往上爬着,就听到一处陡坡下有人喊:“救命啊!”
杨青赶紧放下礼物,揪着杂草和小树,艰难地下到陡坡下面。陡坡下有一片竹林,一个老头悬挂在竹竿上,脚被竹枝和藤蔓缠住了,脑袋朝下,身体在空中晃荡。
杨青费了好大劲,才把老人救下来。这个倒霉的老头,正是杨青的表叔。表叔是来挖冬笋的,不小心从高崖上掉下来,幸好挂在竹竿上,只是擦破点皮,并无大碍。
杨青给表叔打下手,挖了几个冬笋,再一起回表叔家。叔侄俩用冬笋炒腊肉,美美地吃了顿晚饭。
晚饭后,杨青和表叔闲聊,他问表叔,大过年的,为什么一个人在家。表叔说,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儿子儿媳带着孩子在广东打工,今年传染病闹得厉害,他们就不回来过年了。
杨青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表叔也知道传染病的事!可他为什么还热情接待自己这个从疫区来的表侄呢?杨青试探着问:“叔,你知道这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吗?”
表叔说:“电视上天天讲,哪能不知道?就是武汉嘛。”
杨青索性问到底:“你知道我从哪儿来的吗?”
表叔不假思索地说:“你在武汉工作,自然是从武汉来的啦。”
表叔竟然什么都知道!杨青激动地说:“叔,谢谢你收留我!”
一路被人嫌弃拒绝,杨青满肚子委屈,他把有家难回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表叔。表叔安慰他说:“不要怪你弟弟和乡亲们,怪只怪这病太厉害了,动不动要人性命,谁不怕呀?正好,表叔孤单,你无处可去,我们就在山沟里天天喝酒吃肉。”
杨青疑惑地问:“叔,你不怕我把病传染给你?”
表叔哈哈大笑,诚恳地说:“就是明天病死,今天我也要接待你呀。何况你不一定有病,有病也不一定会传染给我,就是传染给我,也不一定会死。就像我家住在高山上,一出门就处处是险路,只要踩错一脚,就有可能摔死,难道我就永远不出门走路了?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啊,要不是你能想到我,特意赶到深山里来看我,我的命可能已经没了。”
说到动情时,表叔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想握住杨青的手,杨青却闪开了。
杨青感动地说:“叔,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让你担一丝风险。我决定去医院检查一下,确认没有染上传染病后,再来陪你过年。”
表叔把杨青送到门外,叮嘱他一检查完就回来,还逗趣说:“我等你回来一块儿去挖冬笋,万一再摔倒也有个照应。”
杨青本打算去一下医院就回来,不料,刚来到山下,就看见几个戴着口罩的人,正给他的车子消毒。原来,联防联控办接到举报,有一辆武汉牌照的车在县内乱窜,他们派人追踪了半天,才找到这山沟里来。
结果,杨青和表叔都被拉去医院检查,虽然身上没有病毒,但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要隔离观察14天,叔侄俩只能在隔离室里过年了。
(发稿编辑:朱虹)
(题图:豆薇)
冷暖谁知道
曹景建
范军听说表哥马有才跑冷链运输赚了钱,于是也贷款购买了一辆冷藏运输车,每天跟着马有才,一块儿给省城的大酒楼送货。但半个月过去了,范军粗略一算,赚来的钱真正能装进自己口袋的,根本就没多少。
这天从省城出车回来,范军请马有才到小饭馆吃饭,真诚地问:“表哥,听人说你每个月挣得可多了,到底有多少?”
马有才说了一个数,范军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听母亲说过,表哥才跑了一年的运输,就把从银行贷款买车的钱给还清了。他心里犯嘀咕了,自己干的是和马有才一样的活儿,咋才挣这么点儿?
范军给马有才点上烟,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马有才神秘地笑着说:“以后用点心,多跟着表哥我学学吧!”看样子,马有才不想透露,范军只得作罢。
这天像往常一样,范军跟着马有才在高速公路上离省城不远的一个服务区休息。范军忽然闹起肚子,在厕所蹲了半天才出来,还是不舒服,就捂着肚子去找马有才,他驾驶室里备有治拉肚子的药。
刚走到马有才的车后,范军就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他左手捂肚子,右手顺势扶住了马有才的车屁股,喊:“快拿两粒诺氟沙星胶囊,痛死我了!”在马有才的帮助下,范军就着热水,把胶囊吞进肚子。
吃了药,范军渐渐感觉好多了。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抬头看了看马有才的车厢,不解地问:“表哥,你这车摸着怎么没我那辆凉啊?”
马有才一怔,立刻把范军扶车的手打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我这车保温好,当然不显得凉啦。”
范军反驳道:“不可能,我那是新车,比你保温效果好,怎么比你这凉?”说完,他跑进驾驶室一看,大叫道:“呀,你怎么忘了把冷冻开关打开了?”
马有才把范军拽下来,恶声恶气地说:“你小子嚷嚷什么,今天被你发现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是故意关掉的,这就是我比你挣钱多的原因!”
范军瞪着眼问道:“你说清楚一点,我咋没听明白?”
马有才戳了戳范军的额头:“哎,你这笨蛋!其实很简单,你在路上关掉制冷开关,快到省城的时候再打开,这样一路下来,可以省多少制冷费?”
范军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心地说:“这样的话,那些冷冻的海鲜就不新鲜了,有可能还会发臭!”
马有才笑了:“我怎么可能让它们臭掉呢?只要把握好重新打开开关的时机,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至于新不新鲜嘛,不仔细对比,是发现不了的!哈哈,反正像咱们这些跑省城的冷藏车司机,很多都和我一样。”
范军说:“你这不是坑人家酒楼的胡老板吗?人家从来不拖欠咱们运费,待咱们不薄。”
马有才又羞又恼:“你小子别给我假正经,干咱们这行想快点发财,就必须这么做!”
这天,马有才在酒楼卸完货,酒楼的胡老板把他留下来,先是说了些感谢的寒暄话,然后话锋一转:“有才啊,问你点事,我听厨师长说,你卸的那些冻海鲜没有范军的新鲜,不知道是咋回事?”
马有才心虚,但还是装作受了委屈,大声争辩说:“胡老板,这、这海鲜新不新鲜得去问你的发货商李老板啊,我每次都是按照规定时间、规定温度给你运过来的。”
胡老板说:“有才啊,你先别激动。不过,范军运过来的确实比你的新鲜。”
马有才狡辩起来:“那可能?李老板给我们的不是同一批货。”
胡老板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可能,我抽时间问问李老板,这家伙是个老油条!”
从胡老板那里出来以后,马有才见了范军,劈头就是一顿数落:“和你的货一对照,我的货就露出马脚了。看来,以后我得跟你分开拉货!”
过了两天,胡老板又要马有才他们去李老板那里拉货,货量很多,马有才没办法,只好带上了范军。他们去装货时,李老板一切如常,没说货不新鲜的事。马有才心里打鼓:难道胡老板没给李老板打电话?不会啊……不管咋说,我得提防着点。
在装完车后,李老板给他们每人的车厢里都塞进一个两尺高的铜香炉,解释说这造型独特的铜香炉只有本地才有,是酒楼的胡老板让他买的,现在放在车厢里,给胡老板捎过去。
车子刚开出李老板的货场,马有才就停了下来,把车厢里的铜香炉拿出来,翻来倒去研究了半天,发现并没有摄像、录音之类的机关,便放心地把铜香炉放回到那箱冻虾上面。
傍晚,到胡老板那里卸完货后,马有才和范军正休息,想不到胡老板找来了,脸色铁青地对马有才说:“有才,咱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还可以吧,你为啥坑我?”
马有才还想装糊涂,谁知胡老板把他路上关掉冷冻开关的事明明白白说了出来,并说以后只要范军一个人来送货。马有才一听,顿时怒从心起,转过身恶狠狠地对范军说:“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想独揽这份活,背后告我的黑状!”
范军刚要争辩,胡老板开口说话了:“马有才,不要冤枉好人,这事跟范军没关系,是李老板的铜香炉告诉我的。”
马有才一脸迷惑,自言自语地说:“我检查过的,铜香炉里没有东西啊……”
胡老板把他们带到墙角卸下来的两个箱子前面,说:“这的确只是普通的铜香炉,可是你们看,左边范军车厢里的那个铜香炉,被冻得粘在了冷冻海鲜的上面;而右边马有才的这个,却陷进冻海鲜里面至少五厘米!这说明啥?说明你马有才的海鲜曾经解冻化了,香炉自然下沉,再次冻上就嵌进海鲜里了。”
听到这里,马有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发稿编辑:王琦)
(题图:谢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