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将至,贺家却并不平静,因为除了贺溪桥以外,没人看好这桩姻缘。
贺老爷贺霖平生第一次扇了贺溪桥一巴掌,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啊,好你个不孝子,不但私自向朝廷告假而归,连做官都不稀罕,却稀罕一个毫无实权的女人!”
贺溪桥低下头,不卑不亢地回到:“即便沈老将军不在,她终究还是一位千金,有何不配?”
“那老夫就告诉你有什么不配!正因为那沈将军死了,现在他们那将军府不过一座空宅罢了,你明知道,除了皇宫,你要什么宅子爹都能给你弄来!”贺霖猛拍桌子,起身怒视贺溪桥。
贺老夫人秦氏眼露担忧,宽慰道:“老爷,生气无用,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既然桥儿已将聘礼送去京城沈府,那便定下来吧,总不能贸然退婚,再怎么说也是一位黄花闺女,免得坏了人家的声誉。”
“提到这个老夫就来气!”贺霖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贺溪桥,“原以为你是老夫最老实的一个孩子,想不到你竟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把聘礼给送出去。”
“哎呀,爹爹,您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哥那都是按正妻的规矩下的聘礼,还不让我跟您说。”贺溪兮躲在秦氏身后,娇声娇气地嘟囔道。
贺溪桥只是抬眼望了望,心中叹了声,唉,早知道这丫头会告状。
秦氏握住贺溪兮的小手,轻声嗔道:“兮儿,别多言,你爹爹正在气头上。”
“哦!”贺溪兮耸了耸肩,又朝贺溪桥做了个鬼脸,俏皮的表情天衣无缝,完美的遮掩了她眼底的嫉妒。
贺霖扶额落座,沉默一番,最后还是挥了挥手:“桥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于是众人皆退,房中只剩父子俩,贺霖的神色也缓和许多。
“你可记得祖宗定下的规矩?”贺霖问道。
“自然。”贺溪桥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般沁人心脾,“若先娶正房,家中便只有正房,除非和离,不可再娶。”
“就是她了?”
“就是她了。”
贺霖再不说话,气氛一度尴尬。最终,还是由贺溪桥打破了如此难堪的处境,他的方法很简单,那便是撤退。
“父亲,时候不早,您该歇息了,儿子先行告退。”
“慢着。”贺霖眼看贺溪桥正要行退礼,赶忙叫住他,终是无可奈何地让了一步,“京城那边,老夫会打点好,再帮你延一些时间。不过,你若执意要娶那位沈家小姐过门,须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贺溪桥听罢,脸上总算露出笑意:“无论什么条件,孩儿都接受。”
“喜轿由京城抬至江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后,你们再一同回去。”贺霖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
“......”贺溪桥低头沉吟了一阵儿,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在京城新宅拜堂的,“好。若沈姑娘愿意做贺家媳妇,在这里拜堂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两地相隔较远,一路舟车劳顿,怕她受不住,请您准许孩儿亲自去接。”
“免了。”贺霖冷哼一声,“你不是已经给延儿写过信了,此事就交给他办吧。”
贺溪桥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不过是一封家书,顺便提了几句。父亲是如何知道的?”
“既然只是一封家书,又何必遮遮掩掩。”贺霖眼露不屑,“怕不是你被那逆子教坏了。”
贺溪桥心知贺霖对贺溪延的不成气候简直是深恶痛绝,甚至几次都想与他那风流洒脱的大儿子断绝关系,嫌他终日混迹在外拈花惹草,厌他不务正业败坏贺家名声。
“你今天胆敢走出这个门,就别说是我贺家的人!”
“那不行,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贺溪延还是有老子老娘的。”
“逆子,你给老夫滚!”
回想起亲哥贺溪延最后一次离家的场景,贺溪桥还是有些忍俊不禁,他硬是强忍了下来,并转移了话题。
“多谢父亲成全。”贺溪桥跪在地上,对着贺霖连磕了三个响头。
大婚前夕,沈伶安身着丧服,跪在沈老将军的衣冠冢前,以泪洗面,红妆花了脸。
衣冠冢的旁边便是生母雪珀的坟,可她却没有瞧上一眼。
对于雪珀,沈伶安心中是有怨的。她不懂为何母亲会不顾一切地追随父亲而去,那么痴情,那么残忍。
她真的不懂,也不想懂。
晓晓立在沈伶安身后,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生怜惜。
她自小就跟着沈伶安,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却也从未真正走进主子的心里。有些人说小姐性子凉薄,待人不冷不热,可只有她明白,小姐是把所有的酸甜苦辣,旁若无人地打碎了混一起往肚里咽。
“爹,女儿要嫁人了。”沈伶安单手举起酒杯,颤抖着说道。“今日女儿上了红妆,特意来让您瞧瞧。”
说完,她的手微微倾斜,将杯中酒倒出。
“啪嗒。”掉在地上的不知是她的眼泪还是杯中的最后一滴酒。
直到第二日,沈伶安才脱下丧服,换上红色的嫁衣。这一次,梦姬亲自警告她:“安儿,若是再弄花妆容,定会惹得婆家嫌弃,到时候日子不好过,可别回来哭天喊地。”
说罢,又塞给她一个鹅黄色纱面鸳鸯绣样的手执团扇。
渊国女子出嫁前,娘家都会给女儿送上一个小物件,称为信物。这信物不必贵重,都是些体己的东西,陪伴新嫁娘一路。
按说这样的东西,本该是鲜艳的红,哪怕是刺眼的红也好啊。可它偏偏又是黄色。对沈伶安来说,什么鹅黄,樱草,杏黄,橙黄,枯黄,葱黄,昏黄,姜黄,缃色都已是能轻易区分,了如指掌。
如今,连陪着她出嫁的信物,都是这种颜色,她苦笑,却也不多问。
倒是晓晓颇为不满,反正也要跟着小姐去贺家了,以后也不必再受梦姬的气,遂难得鼓起勇气,低声抱怨道:“夫人,新娘子本该带着红色信物才喜庆啊。”
梦姬并不理会,反而笑吟吟地看着沈伶安:“安儿可介意?”
沈伶安的表情被红绸遮挡,只有声音清冷如霜:“无妨。”
无论这个信物是什么颜色都不重要,因为她打从心里不在乎,哪怕是半路把这玩意儿丢出去,也不碍她什么事。反正她的父母早已不在,她对这座将军府也没有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