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年三月二十四日,景飒乘坐飞机失事七天之后,陈家,秦家莫家三方汇集,在滨城第一公墓替景飒立了衣冠冢。
墓碑上刻着四个大字:挚爱景飒,生卒年没有写,因为莫占不允许这样做,她一直坚持景飒没有死,她的挚友一定在世界某地躲清闲。
“唉,可怜呐,丫丫多好的孩子,就这么去了,我陈韫贤对不起景大哥,对不起景飒。我教子无方啊!”陈韫贤真的伤心,他后悔自己折腾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过于放纵自己的混账儿子,导致现在局势无法挽回。
“别这么说,老陈,这是意外,谁也没想到当时气象条件突变,导致飞机偏离航线,飞进了交战区啊!就算丫丫跳伞了,兵荒马乱的,那孩子,唉!不说了,咱们这几个老家伙,一开始是很羡慕你的,景飒当儿媳妇儿,那是多大的福气?”秦威罡和陈韫贤是老交情,有些话他也可以说的透亮点儿。
陈韫贤痛苦的摇摇头,是陈家害了景飒,是陈英杰害了景飒,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造下了孽。说真的,整个滨城都知道,景飒才是最爱陈英杰的,所以,那些和陈英杰有瓜葛的女人,要的不过是钱,小陈夫人不可能是其他人。
很可惜大家的想法被无情的践踏了,陈英杰那个黑心烂肺的混蛋还是深深地伤害了景飒,现在又让景飒死于非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男人呢?
墓碑上,景飒照片中是发自内心洋溢着幸福的笑,那是最漂亮时候,她穿着婚纱时候的抓拍。现在的景飒陪伴着她的父亲,不再孤独,不再胆怯,不再被伤害。
手指接触到冰冷的墓碑,陈英杰的泪不争气的从脸庞滑落,依稀间他又看到那个梳着羊角辫跟在他身后的小丫丫,那个因为自己一句“我不喜欢羊角辫,太难看了”就毫不犹豫把头发剪成冬瓜的笨姑娘。
“景飒,丫丫,我的好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啊!做错事的人是我,是我这个混蛋啊!该死的人也是我啊!你没有死对不对?你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对不对?”陈英杰呢喃着,他把唇贴在照片上,一如亲吻心爱的姑娘。
秦守哭的像个傻小子,鼻涕眼泪一起淌,他是这些人里除了莫占之外,最后一个放弃的,可能景飒没有上那趟航班,可能景飒中间换乘了,可能景飒一直安全,可能………
当他花了极大的精力无数金钱,亲手把那些可能一个个捏碎之后,秦守嚎啕大哭,他狠狠地揍了已经失去魂灵的陈英杰,他揪着那个男人的衣领,一声声的发问:你为什么要让景飒伤心到逃离的地步?你早干什么去了?
“陈英杰,你这个混小子给我听着,听进耳朵里,刻在心里,只要我董君兰还有一口气在,阴琉璃就别想进陈家的大门!”董君兰站在儿子身后,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陈英杰听得见。
悼念活动终结了,三家家人也离开了,景飒,这个天资聪颖的美丽舞者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大家就会忘记,陈家也会新出现一位漂亮得体,温厚恬静的小陈夫人。
终于,阴琉璃来了,她抱着一百七十朵牡丹花,就像抱着一个巨大的超过她可以驾驭的大皮球。景飒死了,可是阴琉璃却开心不起来,或者说,在听说景飒离婚之后,阴琉璃就开心不起来了。
“景飒,我来了,我不相信,我不愿相信,我不想相信你会死,我们从大学斗到现在,斗了七年,你怎么突然就这样离开了?”阴琉璃蹲在地上,她耐心的把那些牡丹花按顺序放好,就像给景飒的墓碑编制一件漂亮的围脖。
阴琉璃曾经是天之骄女,她有傲视一切的资本,一直享受着被大家众星捧月的呵护和赞美。直到景飒出现,这个温柔得体的女人同样聪慧高傲,阴琉璃好胜心加持下奋起的斗志,在绝对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她在这个自己眼中完美对手面前自惭形秽,直到她发现景飒对陈英杰的依恋和仰慕,阴琉璃终于可以想办法打败景飒了。而且经过努力,她赢了,她让景飒失落,悲伤,痛苦,彷徨。
就算之后景飒成了小陈夫人,阴琉璃也是她和陈英杰情感生活的禁区。阴琉璃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让景飒患得患失,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啊!
后来景飒选择离婚,阴琉璃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不知道除了在陈英杰这里,她还可以用什么办法赢过景飒。当景飒不再爱陈英杰,那么阴琉璃的绝招也就不复存在了。
“景飒,景飒,你怎么可以死呢?我们还没有比完,你怎么可以死呢?我欠了你一条命,你儿子的命,你就这么简单放过我了吗?”阴琉璃哭了,她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陈英杰才和景飒比赛,还是因为和景飒比赛才缠上陈英杰。
“你好狠啊!景飒,你安安心心的去了,留下罪孽深重的阴琉璃,我一辈子都还不起欠你的债了。”阴琉璃用力的吸了下鼻子,她站起身,快步离开这个让她无比压抑的地方。
“你不去拦住阴琉璃嘛?就算你妈妈撂了狠话,逝者已逝,丫丫回不来了,虽然我不喜欢阴琉璃,可是人家对你也是深情一片。”秦守没想到,在今天见到的最后一位景飒的祭拜者会是阴琉璃,他和陈英杰一直躲在墓地的视觉死角。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仔细想想,我不敢确定琉璃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我的身边有景飒存在。我也不敢确定,在我心房里住着的姑娘,到底是景飒还是琉璃。”陈英杰用力的扬起头,他用右手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脸,发出巨大的声响。
秦守知道,陈英杰后悔了,追悔莫及,可惜这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存在。要是他可以把对阴琉璃的信任感分一半儿给景飒,那么陈英杰现在是一家三口开心快乐,而不是和景飒阴阳两隔。
是啊,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秦守不知道,就算念旧的自己,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忘记这个以衣冠为冢的好姑娘?
或许是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容易遗忘,他们追思美好,过滤忧伤,然后品咂其中那甜蜜的幸福。
景飒,还是死了,不用再争,不用再忍,带走了活人的思念和前敌人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