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三满脸通红地裹在襁褓之中,哭声微弱却不停歇。宫女们茫然地跪在两侧哭泣,太医们匆忙奔走,来来回回,并无人顾及到她。
“菱娘呢?”那大宫女芊芊突然皱眉唤道:“没见小殿下在哭吗?还不快来喂奶?!“
宫人们赶忙四处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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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雀月留意到内殿里已有两位奶母候着,小声提醒道:“你二位何不先去给小殿下喂奶呢?”
那二位奶母忙不迭摇了摇手,“皇后娘娘重用菱娘,自三个月前便只让她喂养小殿下,鲜少再用我二人了。”
“是啊。也幸亏菱娘奶水充沛,小殿下虽说生了这三个月的病,倒也吃得下奶水,好歹将身子养住了。”另一个奶母附和着。“怪不得皇后娘娘格外优待她,吃穿用度都与我二人不同。”
江雀月的心咯噔一声,突然问:“菱娘的吃食与你二人不同?”
“是啊,皇后娘娘自个儿的小厨房日日会为菱娘单独准备吃食,我二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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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雀月猛然愣在原地,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恰在这时,菱娘匆匆赶了来,磕了两个头便要给小殿下喂奶。
江雀月脑子一热,身体已先行一步,上前去拦住了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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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江雀月的声音有些涩,“你来检查一下菱娘有没有中毒。”
满殿的人霎时都僵住了,有讶异的,有惊恐的。
芊芊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来皱眉道:“王妃这是何意?小殿下哭闹不止,王妃莫要添乱。”
一直为小十三医治的何云先何太医是时北阙的人,听到那大宫女称呼江雀月为王妃,已猜到这蒙面女子便是时北阙新过门的王妃,立马走上前去解围道:“微臣见过王妃。不知王妃何出此言?微臣愿闻其详。”
江雀月有些乱,也有些慌张,事出突然,她其实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若她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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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爷说,这几个月来,你们早已将所有能查的东西都查遍了,饶是殿内的花草树木也未曾放过。我便猜想,会不会是有人给奶母下了毒,以此传给小殿下。”
“这……”何太医大惊,一时哑然。
其实,这事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当初询问了一圈后,宫人们告诉他,菱娘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奶母,每日用食都是皇后单独准备的,他又怎敢疑心皇后娘娘?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后娘娘牵挂小殿下人尽皆知,她又怎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是以,他从不曾在奶母身上查验过什么。
可是……如今想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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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听到内殿突然如此安静,寻了来,看到殿内僵持的气氛,心一惊。
“怎么了这是?”
“回娘娘。王妃疑心菱娘中毒,要太医验了去。”芊芊回道。
皇后缓缓走过来,神色如常,珠翠轻轻晃动着,“灵云?怎么这样说呢?”
她唤她灵云,语气温柔。
江雀月突然有丝不确信,这样温柔的女子……金陵顾家的嫡长女,母仪天下的皇后,小十三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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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江雀月艰难地开口,却只是说:“阿祈忧心弟弟,自与我成婚以来,无一日不牵挂他,便是每日自己服药时,也总要问问太医们,小殿下的身子如何了。”
皇后点点头,轻声说:“子祈挂念小十三,这本宫是知道的。”
“皇后娘娘。”江雀月突然跪了下来,“儿臣恳请,验一验菱娘的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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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满殿的安静。
外头也静得可怕。
江雀月想到今夜宫内外守备森严的禁军,不知为何有极差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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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去吧。”皇后挥了挥手,只留下了江雀月一人。
门被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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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雀月还跪在原地,风都被阻绝在了门外。
她只能听到小十三咿咿呀呀的哭声,还有皇后温柔哄睡他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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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将下人都支了出去,江雀月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至于原因……如今看来其实并不难想。
小十三生病,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连续病了近百日也不能查到缘由,皇上一定会疑心是有人故意加害,他会怀疑谁?一定是那刚刚有孕的洛贵妃了。
她刚怀孕,大儿子又是太子,自然会对皇后和皇后之子多有忌惮。这宫中谁人不知贵妃和皇后早就不对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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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皇上派宜安王前往姑苏,已透露出扶植宜安王之意。贵妃此时痛下杀手,毒害小十三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皇后干脆利用这一点,使出这苦肉计,逼得皇上心中对贵妃还有太子更加不满。
那么……江雀月突然一惊,难道洛贵妃出逃北狄也和皇后有关?!若不是有人暗中知会贵妃呼兰身亡之事,贵妃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逃出宫去,更不会因此让皇上对太子失望透顶,甚至将姑苏时疫归罪于他,意图治他个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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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果真如此……从小十三初次生病那日起,这一切就都是个局。
皇上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布下了一个绝妙的局,既能扶植宜安王,又能试探太子的衷心,最终从中选出最属意的皇子来继承大统。
殊不知这一切却早在皇后的计划之中,小十三的病……贵妃的出逃……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是她一手操纵?江雀月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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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久到江雀月已在脑海里将这些事情里里外外琢磨出了八分,皇后才终于开口道:“起来吧,雀月。”
她唤她雀月。
原来……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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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雀月站了起来,坦然摘掉了面纱,才欠了欠身,道:“还请皇后娘娘恕儿臣欺瞒之罪。”
皇后怀抱着小十三,低眉望着他,轻轻摇晃着,声音也轻轻的,“无妨。你与子祈在姑苏的事,本宫都听说了。他欢喜你,你也能如此待他,本宫便不会责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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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是如何知道我不是江灵云的?”
皇后答非所问,只是突然偏了偏头,问:“雀月,你可知,你的父亲是哪一党的?”
江雀月讶然,旋即答道:“父亲身为北国首辅,心中只有陛下,并未参与任何党派之争。”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眯起眼睛轻声道:“他是站在子祈这边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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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江雀月睁大了眼睛,又皱起眉头。早前父亲属意时南麟她是知道的,后来阿祈殿上求亲,时南麟作壁上观,父亲这才作罢应允了赐婚一事。可即便如此,当她告诉父亲,自己可以替姐姐嫁给宜安王,将嫁给太子的机会留给姐姐时,父亲还是同意了。
他难道……不是太子一党么?皇后为何却说他是阿祈这一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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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没有打乱她的思绪,只是小心将小十三放在了床上,这才招招手,唤她一同坐去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