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兴襄这座城市,曾到访此处的人们总会想起那繁华喧闹的商业步行街道。游客们喜爱这个购物天堂,因为无论挑剔与否,他们总能够在这儿找到为之迷醉的事物。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钟情于人声鼎沸之处,如果远离人群往来的街道,虚心向本地老人打听,他们大概会愤愤不平地开始抱怨。在这些人的记忆里,兴襄曾经是一个更加安静、闲适的家园。
老人们尚且年幼时,兴襄是个以富裕及芳祠而闻名的地方,街道边还没有令人流连的奢侈品商店,取而代之的则是大量造型独特的神祠。民众们会在傍晚闲暇时光去神祠祭拜,而后聚集在一起喝茶闲聊。久而久之,茶楼、小吃铺、说书屋等为民众所喜爱的娱乐场所也围绕着神祠开设。每到周末,当叫卖声、谈笑声与嬉闹声混杂在一起,那便是生活的味道。
兴襄自古以来便极其富有,究其原因则是本地盛产各类香料,尤其又以香薰闻名。传说兴襄曾有一位制作香薰的大师,他笃信一切财富都源自神灵的恩赐,因此总会在祭拜之时奉上自家仓库中最好的存货。或许果真是神灵庇佑,他的生意越发兴旺,逐渐发展为本地豪族。后来,人们纷纷效仿,以至于神祠内燃烧的香薰未曾中断,芳祠之名也便由此而来。
最初芳祠聚集的地点被人们称呼为芳祠老街,后来也成为了过去兴襄的中心。
随着联邦进入飞速发展阶段,本地的财富优势让兴襄在竞争中脱颖而出。本地人口在不断增长,过往求购香料的商队也索性在这里做起了生意,更多慕名而来的游客更使得市场日益完善。城市的发展壮大使城区扩建不断被提上议程,越来越多的商城大楼拔地而起。另一方面,供不应求的香料订单使得生产方式从传统作坊转为大型工业化厂房,新生代的年轻人不再信奉神灵,曾经繁华的街道就这样渐渐没落。
再后来,边境战事变得越发频繁,联邦颁布的“夜间禁娱令”给了这些老街最后沉重一击。自那以后,老城区过往的盛景便再未重现。
顺着柏油大道向前行驶,当械兽的金属巨爪踩踏声变得更加清脆悦耳,窗外飘来些若有若无却令人神清气爽的香味。老城的马路还是过去用巨大白石铺设的石板路,虽然时间的流逝令这些路面变得坑坑洼洼,却也多了些历史的味道。街边,一些老者将桌椅摆放在小楼外,一边品茶一边轻摇蒲扇,悠然自得。
“记得小时候这里还有些人气,经常在这附近疯玩。”胥甫看着车外的景象,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追忆的色彩,“时间就好像就在这里停止了,没什么变化……只是香薰的味道更淡了。”
或许是受这闲适氛围的影响,申罗的表情也变得舒缓了些,甚至还开口回应了胥甫的感慨。“听说兴襄多年前就在考虑对这边进行改造,但是遭到老一辈的强烈反对,一直无法实施。”他说道。
“哈哈,毕竟有很多大家族的祖宅都在这边,那些人守旧的很。就说我爷爷吧,别说改造老城这样的大动作,就算是为游客在这儿修几座酒店,他也能提着拐杖去找人麻烦。这还只是民房,若是谁敢提议把芳祠给拆了,估计要被老爷子们指着鼻梁大骂。”
“看来你对老城很熟悉?”
“也就是小时候在这边玩儿。”作为一个在老城长大的孩子,胥甫在聊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笑容变得越发灿烂,“不过我可比不上那些地头蛇,毕竟十岁以后就很少再来这边。尤其是后来被骠骑院录取,几乎就没有机会回家。”
“那么幸昇听说过吗?”申罗左手拿着邀请函随意翻看着。
“有所耳闻,记得是一家老字号当铺,没想到现在还……”胥甫正欲感慨一句,又拍拍自己的脑袋,摇头说道,“想来这家当铺后头还另有玄机,那也就不奇怪了。”
申罗提及的幸昇是一家位于芳祠老街的当铺,据说本身早已有数百年历史,因为是家族经营而一脉流传下来,在本地有着不小的声望。当铺设立在一座极具年代感的二层老式小楼内,与左右端的建筑紧密贴合在一起。这些老楼表面显得十分粗糙,没有大块的落地玻璃,更没有跃动的全息影像。墙面布满老旧的青苔痕迹,原本涂在表面的白漆也有大片脱落的痕迹,门框、雕饰等使用的是名贵木材,时间虽然让上面的雕纹变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让人清楚感受到它过往的辉煌。
申罗并没有立即下车,他谨慎的在马车中观察片刻,注意到小店内似乎并没有其他客人,这才起身行动。
推开有些老旧的双开式木门,一阵清脆的美妙风铃声随之响动,而后闷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小楼内面积不过百余平米,内里陈设略显拥挤,数十个高大的古朴木架上摆放着陶瓷、书画、玉石等各类古玩,墙壁上还挂着几幅精心装裱的山水古画。店铺内仅有两人,一个短袖少年正拿着掸子小心清理着木架上的灰尘,右侧则是一位坐在木桌前看书的青袍老者。在这酷热的天气,小楼内没有装设空调,甚至连一台古旧的电扇也没有。可老者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从容闲适,令人为之侧目。
“欢迎光临,两位客人可有……啊,原来是申罗先生到访,着实令小店蓬荜生辉。”坐在柜台边的老掌柜听见风铃声,自然起身欢迎。老者看清来客的面貌后明显呆楞了片刻,而后淡淡一笑,又回头朝身后的年轻人喊道,“阿力,看茶!”
无论是屋内的陈设还是老者的打扮用词,都让人不禁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割裂感,仿佛时间突然倒退数百年,回到了许久前的过去。
“莫十介绍我们过来。”申罗并不惊讶自己被认出身份一事,或许是莫十提前告知,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但他并不十分在意。“老先生贵姓?”他问道。
“免贵姓贾,贾勋。当然,莫十先生介绍,两位来是为了小坤的事情吧!咳……但即使是贵客亲自到访,规矩也不能破,您看……”
“邀请函在这!”申罗从口袋里掏出纸片放在木桌上。
贾勋一眼扫过,点点头将其收入囊中,回头对年轻伙计吩咐道:“阿力,泡好茶之后记得把门带上,我们今天提前关门。”
“是,师傅!”
“那么两位随我上楼谈吧,还未请教这位是?”
“小子胥甫。”
“原来是胥甫先生,幸会幸会。”
短暂寒暄后,三人都不再言语。老旧的木梯吱呀作响,随后终于平静。
幸昇小楼二层的装饰与下方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多出的空间被单独隔开,内里摆放有一张精致的根雕茶桌。
三人坐定,年轻人也正好端上茶壶。精致的紫砂壶中倾倒出淡绿色液体,一股清香味在空间中弥漫开。老者随手从身侧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古铜色香炉,点燃了一小柱香。“这是自家产的香料,老兴襄真正的味道,现在可不多见咯。还有这个茶,也是自家在城外种的,尝尝看。”他甚是热情的招呼道。
申罗也不客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咂咂嘴忍不住赞叹道:“的确是好茶,就是给我这样的俗人喝不免有些浪费了。贾先生,不妨跟我说说岳坤这个人吧。”
“当然当然,小坤跟阿力一样,都是我养大的孤儿,他三岁的时候我从孤儿院收养了他,至于这孩子真正父母是谁,没有人知道。小家伙很懂事,而且十分勤奋,只可惜天资普通,我虽然教过他一些手段,却没能学到精髓。我很喜欢小坤,但能力不足矣帮忙处理其他事务,干脆就让他留在店里,陪在我左右。”
“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追查虚金币,那个人昨天的确亲自到我的店里来了,他有邀请函,换走了四百万现金。长老们下过指令,要求所有店铺关注此人,但老人家总会有种直觉,那个家伙不是善茬。所以,我警告小坤和阿力不要掺和这件事,显然那个小混蛋没有听进去。”
“他的模样呢?”
“我可以马上画一幅给你!”贾勋从抽屉中拿出纸笔,几分钟后,一副人像便跃然纸上。老人有着精湛的速写功底,虽然画像上的任务有些粗糙,但大体将嫌疑人的特征都完美表现了出来,“我可以肯定,那位既然敢正大光明的来,就有信心不会被查出来。”
“伪装是吗?”
“或许是吧。”
“你是何时发现岳坤失踪了?”
“每天清晨小坤都会打电话告诉我当天的事务安排,我一直没有接到电话,就让阿力去瞧瞧。他屋子里没有人,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我认定是出事了。”
“为什么?也许是昨天有急事匆忙离开。”
“我很确信他直到昨天深夜还在屋里,并且有其他人闯入了他的房间。”
“怎么说呢?”
“小坤他有个习惯,每天睡觉前会将书桌里的日历撕掉一页。但我们去到他房间是,整洁的就好像当天没有回家一样。”
“你是说,有风帆会以外的野路子清洁工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或许吧,如果我能查清,定要让他们知道我幸昇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说话时,老者的面色平和依旧,唯有气息在一瞬之间变得有些紊乱,随即又恢复平稳。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仿佛那一瞬之间风波从未出现。
申罗略显好奇地看看贾坤,很快垂下目光继续问道:“我们可以去他的屋子里看看吗?”
“他的屋子就在这条街上,阿力有备用钥匙,让他带你们去吧!”
“万分感激。”
三人告别贾勋,再次回到老街。岳坤所住的屋子同样是幸昇名下的产业,距离当铺并不太远,他们索性便步行过去,几分钟后便已抵达。年轻人阿力为两人打开房门,主动提出守在门外,让两人独自进屋查看。
这一座二层小楼面积较小,内里除去一些生活必须的家具电器外,大多的空间都被种类繁多的健身器具占据。正如贾勋所说,屋子里十分整洁,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痕迹。
胥甫紧跟着申罗,试图从他身上学到一些老练的侦察方法,但他很快注意到这种学习行为只是徒劳。这位前辈几乎没有动手的习惯,他只是在屋内随意踱步,偶尔停下仿佛发呆般站立许久,而后又再次移步他处。
“前辈。”胥甫趁着一次思考后的间隙试探着问道,“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查看痕迹,寻找线索。”申罗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您是怎么做到的?”
“个人习惯,没有参考价值。”
“额……”胥甫因闷热而沾满额头的汗珠,继续说道,“其实我有一个疑问,既然嫌疑人拿着邀请函,为什么不直接查查邀请函的出处。”
“邀请函就是邀请函,上面没有其他信息。如果会暴露身份,谁敢出这封文件?”
“那么,嫌疑人中间销声匿迹,是否就是在寻找合适的介绍人?我在想,对方刚开始似乎对地下世界并不熟悉。”
“不错的猜想,可以作为参考,但也要考虑到对方可能在故意误导我们进行错误的人员筛查。”
结束短暂的对话,申罗继续用他奇特的方式进行“地毯式搜索”,而胥甫也索性独自行动,期盼能够在这小屋里抢先找到些有价值的线索。两小时后,他们完成了对一层的搜索,仍然一无所获。
顾不上吃午饭,两人径直上到二层继续工作。
下午一点,申罗突然有了动作。他将所在卧室的木床拉开,在其靠墙的一端侧面摸索片刻,一个隐藏的小匣子弹了出来。他淡笑一声,在胥甫惊异的目光下从内里摸出一封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