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申罗可算忙的天昏地暗,积压在九科的要紧案子已经有十余起,但搜寻卢遣的工作却刻不容缓。目前关于卢遣的通缉令早已下发,但收效甚微,他几乎没有时间外出查看现场,而是花费大量时间对各地传来的情报进行筛选分析。他不得不感叹乌头儿带来的六名新人是多么及时,他们或许经验有所欠缺,但能力与悟性都毋庸置疑。经过几天的观察后,一些较简单的案子被逐渐放手给这些后辈负责,减轻了不少压力。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这些天再没有出现虚金币泛滥的征兆,或许就连对方也没有料到事态会发展如此严重的地步,不得不迫于压力而停手。
这一日午间,申罗突然接到下设情报组筛选出的一条信息,兴襄城西有一名狂躁男子持刀攻击了路人,又与随后赶到的巡防发生冲突并打伤两人,最后因难以控制而被当场击毙。报告还显示,该男子行为极其古怪,仿佛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不仅如此,他的身体素质极强,甚至在中枪后还挣扎了许久才死去。
这一则消息引起了申罗的兴趣。
由于胥甫清晨已经出门调查一起神秘失踪案件仍然没有返回,申罗只能亲自出马。接手尸体的是侦缉部下属一个法医机构,距离九科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路程。途中申罗又收到对方传来的一份初步尸检报告,文件显示死者的皮肤、骨骼与内脏都出现了小幅异变,不仅出现了退化的痕迹,而且变得极其坚韧,甚至使用锋利的手术刀也要花费一些功夫才能穿透。另外,死者血液中似乎带有剧毒,挥发到空气中后甚至引起一位身着防化服的研究人员出现轻微中毒症状,好在发现及时,并未引起生命危险。最令人意外的收获是,通过分析对比,虽然死者的样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但几乎可以确定就是申罗一直在寻找的卢遣。
连日来唯一的好消息让申罗心情大好,证据就在于他右手食指与中指敲打着扶手的轻快节奏。他的身体往下滑了些,用更加舒服的姿态靠在椅背上,等待着装设在路面上的信号灯转绿。
“等等,信号灯?”
申罗突然坐直了身体,他回想起途径的七个路口无一例外都是红灯。直觉告诉他信号灯转换时间出奇的缓慢,原本仅仅三十分钟的路程,他花费了近二十分钟时间,却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刚刚舒展的眉头再一次皱起,申罗甚至还没能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直觉告诉他,这不是错觉,而是在刻意耽误他的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申罗立即播出电话,却无法联系到任何一位与事件相关的巡防或法医部门的研究人员。他意识到情况有变,略显恼火的拍在扶手上,随即开启警用鸣笛,不再顾及什么交通规则,全速朝法医部门赶去。
十分钟后,申罗站在大楼门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仍免不了有些气馁。整个办公地点,包括驻守的三名巡防,以及十几名研究人员全部不知所踪,解剖室仿佛被抢劫一般空无一物,甚至找不到一丝曾有人存在痕迹。
对方做事十分干净,几个电话打完后,申罗被告知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帮助他进行搜查。交通部门不久前接到上级命令,将附近街道的监控被关闭了十分钟。卫星测控部门则坦言监控图像被下令删除,且没有副本余留。甚至事发几分钟前后,街道进行了短时间的封锁,连目击证人也无法找寻。
申罗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抬头凝视墙面仅存的一副油画,一名男子正驾驭着黑色骏马,脸上带着威严的淡笑。它的存在,仿佛在嘲讽眼前这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人。
“好,既然你们要玩,我就陪你好好玩一次。”申罗缓缓踱步返回械兽身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杀意,“去落羽街。”
落羽街位于老城北部,那里曾是养鸽人的聚集地,因为大量鸟类振翅而飞落下的羽毛而得名。千年时光变迁,落羽街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叽叽喳喳的声音依旧在上空传响。申罗停在一家名叫“华彩”的花鸟店前,推门走了进去。
“哟,这不是申罗老爷吗?好久不见。”一个穿着短衫的瘦弱青年嬉皮笑脸地打着招呼,“怎么,上次专门给您进的白禧还满意吧?这回又想要点什么?”
“你们掌柜的在吗?”申罗问道。
“您直接进去后院就行,我这还有客人要招呼呢。”青年掀起后门的帘布,又轻轻敲了敲柜台的桌板。
落羽街的养鸽人不同于其他同类,相传他们的手艺已经传承近千年,是通讯落后的年代无可争议的传信专家,包括皇家与军队内最为机密的信息,都是由他们所培养的信鸽传递。直到后来,随着电报与电话的发明,养鸽人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优势,不得不开始寻求其他出路。
他们以养鸽人为名,转向了情报产业。
不同于传统情报贩子,养鸽人延续了老祖宗的优良传统,将这一行做到了顶尖。他们并不服务于普通民众,甚至联邦与地下世界的高层也大多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养鸽人的客户由他们自己挑选,而申罗正是其中之一。
申罗轻车熟路地走过连廊,穿过一个圆形石门后左转进入一个房间。他顺着楼梯走到二层,露台的木门已经打开,一个身体有些肥胖的男人正站在一个铁笼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直灰色的鸽子,仿佛在对待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
男人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青色袍子,上面还沾染着鸽子排泄物留下的白斑,再加上胡子拉碴没有搭理的面容,仿佛一位沿街乞讨的流浪汉。“申罗老爷,听说你怒气冲冲的往老城赶来,就猜到你要来找我。最近您可是遇到了不少麻烦,啧啧啧,有些人可真是不长眼,连申罗老爷这样的人物也胆敢招惹。”他转头轻笑着说道,“要知道,您是养鸽人第一位不请自来的客户,不知道上一次的服务可让您满意?”
“满意是满意,就是不知道被你们给盯上,算不算得不偿失。”
“哈哈哈哈,有得必有所失。”男人从捧在手里的鸽子胸前取下一个小小的黑色匣子,隔空扔给了申罗,“这个是你想要的东西。”
“上一次你没要报酬,那么这一次呢?”申罗将匣子收入口袋,轻声问道。
“这一次……我想想,您知道密语吧?”男人问道。
听到这一句话,申罗的脸色突然变了,有些苍白,甚至还带着些慌乱。他抬起头直视男人的眼睛,向前走了两步。
“啧啧啧……”男人举起双手,后退两步,摇摇头在脸上挂起一副善意的笑容,“申罗老爷,我没有恶意。我想您也不愿意在落羽街杀人吧?”
“果然,找到你们不是件好事。”申罗又向前走了几步,眼中的杀意消散。他皱了皱眉看着满是鸽羽的木凳,捡起一旁桌上的薄木板扇了扇,才一脸嫌弃地坐下,“你这里实在太脏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不难,我希望您能介绍一个人跟我认识。说实话,像您这样的人刻意隐藏,我找不到,也不敢主动去找。您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好,我答应你,但你……”
“我会对知道的一切守口如瓶。”男人说道,“顺便赠送一条免费消息,您要找的是一个名叫‘红燕’的政府秘密组织,他们藏得很深,我们也知之甚少。或许,借助申罗老爷的力量,我们可以揭开他们的神秘面纱。那么,祝您一切顺利。”
离开落羽街,申罗再次启程返回九科。路途中他观看了养鸽人所给予的影像,虽然因距离遥远导致画面有些模糊,但仍然截出了两幅可用的人像。
这一天就仿佛是一个注定倒霉日子,烦恼仍然没有结束。
申罗通过内部系统上传两人的头像,希望能够调取他们的资料查看,却被告之权限不足。他随后又试图搜索有关红燕的资料,同样一无所获。无奈,他只能转而寻求乌砚池的帮助,将此事报告上去,由老爷子头疼去。涉及到政府内部的职权问题,他不愿意再浪费自己的精力和脑力。
“我告诉你,别对我指手画脚,老子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在玩泥巴。”站在乌砚池办公室的门口,申罗无意间听到了这样一句对话,“我告诉你,除非是公爵议会直接下令,否则你小子不要再来浪费我的时间。九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办私事的地方?滚……”
紧接着,便是电话被摔在桌面上的声音。
申罗抬抬眉,抬手敲了敲,推开虚掩的木门,又叫了声“乌头儿”。
“啊,是申罗啊,坐。”老人的脸颊因气恼有些充血涨红,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平静,“刚才你都听见了?”
“是!乌头儿你也要注意身体,毕竟现在可不比当年了。”
“没关系,老头子我还能再干几年。就你们这群小家伙,现在还撑不起九科的大梁。”乌砚池喝了一口茶水,喘了口气后说道,“你倒是本事不小,查到的事情把上头的人给逼急了。”
“怎么?他们要让我停手?”
“嗯,我给骂回去了。”乌砚池又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别说,现在回想起来,骂那么一通倒还挺爽快的。”
“您的意思是继续查?”申罗迟疑道,“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老头子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能怕什么麻烦?给我放心的查……只是,档案方面恐怕帮不了太多,我敢打包票,那些资料现在已经被清理出去了。对了,你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红燕。”申罗答道,顿了顿又沉声说道,“这事是我冲动了,能满大街阻击我,还带着侦缉部的法医跑路,这么胆大妄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再冒昧的问一句,给您打电话的是谁?”
“联邦军方的一个小人物,传话筒罢了。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去查。”乌砚池转头看向窗外,微微眯起双眼,“他们恐怕是忘了,上一个威胁我的人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