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才刚过五十岁,身子骨还很硬朗,但花芜缺还是秉着早睡晚起的思想,坚持不肯熬夜。即便今天是桐鹿非比寻常的一天,也是如此。
崔民在花家的大门外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靠在墙边昏昏欲睡。
恍惚之中,他看见夜空中升起一道淡红色的光,赶紧打起精神,高声喊道:“村长,村长!张灵师回来了!”
花芜缺在睡梦中被叫醒,一把推开身旁的年轻女人,跟着崔民往村口急行。
一路上,村里的锣鼓队穿着红衣裳,排着长龙,劈里啪啦地打个不停。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这是娶亲的队伍。
花芜缺怒道:“我赶个路,你们打什么!?让你们在张灵师回来的时候打,不是现在!”
他到达村口后,摸了摸挂在树上的两挂鞭炮,像是受过潮的。
他语气变高,明知故问:“让你们买的烟花呢?”
负责掌管村子财务的地主李老头道:“村里的钱就剩这么点,没办法。”
花芜缺刚想说他两句,轮子轧路的响声已经传来。
毫无疑问,这是张眉三人的马车。
“不管了,点火。”
箭在弦上,不可不发,花芜缺一声下令,锣鼓队就吹起锣,打起鼓来。
马车在村口停下,楚倩兴致盎然地看向和善的村人们。
鞭炮迟迟未响,花芜缺过来搀扶张眉,满脸谄媚:“眉娃子啊,恭喜你成为村子的第五位灵师!”
有人附和道:“还不是普通的灵师!是乙等的天才灵师!”
众人哈哈大笑,张眉和他们敷衍了一阵,便招呼他们回去睡觉。
眼见张眉快没了耐性,村里几个有好房子的人家都发出热烈的邀请。张眉以住习惯了为由一一谢绝。
“*的,老子还不如在家里睡觉。”
张眉走后,花芜缺自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一阵烦闷。他气愤地踢了一下身旁的树,结果鞭炮不小心落在了自己本就稀少的头发上。
下一刻,伴随着劈里啪啦的炮响和连绵不绝的骂娘声,桐鹿村的村长花芜缺,再也没有理过光头以外的发型。
……
等到张眉回到破木屋的时候,已经接近丑时了。
村人们已经提前将崭新的被褥送到了门口,张眉拆开线,像揉捏云彩一般揉捏棉花。
他把带有香气的枕头放到床边,却怎么也舍不得睡下。
“我得去洗洗头,免得弄脏了。”
张眉从缸里取了一瓢水,从头发直淋到脚。脚趾上的泥巴脱落,他又端了一盆水冲脚。
几番折腾之后,张眉完全没了睡意。月亮在天边凝视,他就坐在窗边,借着月光喝酒读书。但他抓耳挠腮,时叹时笑,完全没有看进去。
“去山上逛逛吧。”白天的躁动在夜深宁静时重新燃起,张眉翻箱倒柜,找到一盏纸罩油灯,将酒壶别在腰间,七拐八拐地往山上走。
山路难行,但张眉天天打猎,对各种小道烂熟于心。只一小会儿,他就来到一座由黄土块堆砌的坟墓前。
坟墓周围杂草丛生,张眉脱下衣服擦拭石碑,眼泪滚滚而下。
他颤抖着,把酒壶里的酒悉数洒向坟墓,对着石碑不停磕头。
暖暖夏夜,月光铺满桐鹿山。山风吹起,林间却更显燥热。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一会儿,变成了中雨。很快,就变成了大雨。
一只瘦小的麻雀,被夜晚染成黑色,在愈来愈急的风中艰难振翅,怎么也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冷,张眉浑身湿透,从山上望了一眼桐鹿村,转身回走。
他的头发紧贴在头皮,衣角在狂风中乱摆。
……
立阳城,震阳街,赵府
比起桐鹿村的漆黑一片,灯火通明的赵府,宛如白昼。
赵家家主的卧室内,赵家父子正围在桌前,商讨经贸之事。
青年灵师赵虎,宽眉大眼,棱角分明,身材高大壮硕,着一身黄白武服,问道:“能让凡人获得灵域的宝贝?爹,此话当真?”
赵家家主赵雍,肩宽臂长,上唇胡,淡灰眼,褒衣博带,目光深沉:“我也是道听途说,当不了真。不过仍需留意。”
赵虎点头,又问:“张眉怎么处理?要不要我去拉拢?”
赵雍面露疲惫,复杂地往屋外看了看,叹道:“桐鹿的灵师,乙等的天才,若是一切正常的话,应该能收归我用。可现在既然有了嫌隙,那就得尽快铲除。”
赵虎沉默,小声道:“衙门那边…得不偿失啊。帮他治伤,花不了多少钱。”
赵雍沉吟道:“开始准备吧,不要拖太久。”
赵虎有些疑惑,低头‘嗯’了一声,起身回房。
他在路过庭院的时候,瞥见躺在地上的弟弟赵龙,不作声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