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北麓,紧靠山峰下有一关隘,北连大河,南低高山,乃扼守南北交通之要道。这里山势险峻,是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岳飞死后,宋金和议达成,南宋向金奉表称臣,双方东以淮河、西到大散关为界,此后这里就成为宋金分界之地。
关南侧有一驿站,驿站旁有几家客栈,供南来北往的商客驻足休息。由于宋金连年交战,民不聊生,往来的商客并不多,倒是经常有士兵和到前方打探消息的探子在此驻足休息。几家客栈中最大的一家叫福临客栈,说是最大的一家,其实也就只有八张桌子,六间客房,勉强够二十几个人吃饭,六个人住宿。这家客栈取名福临,本是希望福气来临,生意兴隆,但是此处靠近边界,过往的多是宋朝的士兵,这些士兵在战场一战即败,在老百姓面前却飞扬跋扈,骄横无礼,不但经常吃饭不给钱,还爱动手打人,因此在这里做生意,不但福气不会来临,还经常会碰到一些晦气。
刚到响午,六个手拿兵器的人走进了福临客栈。侯掌柜看到这几个军爷暗中叹了口气,他最怕接待这些当兵的,态度蛮横不说,还经常吃了饭不给钱,但是又不敢得罪,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几位军爷,吃点什么?”侯掌柜客气地道。
“少废话,好酒好菜尽管上。”一个士兵蛮横地道。
“好的,你几位稍等,酒菜马上就来。”侯掌柜说完马上去安排了。
“赵无崖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北伐,这下好,惹恼了金兵,不但自己惨死异乡,还连累我们跟着遭殃。”一个士兵骂骂咧咧地道。
“就是,要不是他,金兵怎么可能突然南下来攻打我们呢,这里已经好多年没有打仗了,这小子非要得罪金人,让咱们跟着倒霉。”另一个人附和道。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声音又高,震得窗户上的糊纸沙沙直响。更令人气愤的是:赵无崖在他们嘴里竟然成了恶人。
“赵无崖跳崖死了算是便宜了他,要是让老子见到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几个人高声地谈论着,屋子里其他人见他们如此诋毁赵将军都是一肚子怒火,但是敢怒不敢言。这时客栈的伙计端着酒菜走了过来,一个士兵一下子拉住伙计道:“你说,赵无崖是不是大混蛋?”
伙计原本呆滞的瞳孔里忽然燃起一丝怒火,端着盘子的双手青筋暴起,像是无比愤怒。但很快,他的双眼又恢复了呆滞,燃起的怒火也随着消失了,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并不说话。
“喝酒,喝酒,他一个伙计知道什么,我敢说他连赵无崖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另一个士兵倒了一杯酒道。
“爷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啊?”拉住伙计的士兵不依不饶地道。
伙计嘴里啊啊了半天,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原来他是一个哑巴。侯掌柜连忙走过来将伙计支开了:“阿福,你去其他地方忙吧?”他怕阿福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些人,惹出事端。
这时,坐在角落桌子上的一个人说话了:“是什么人在这里大放臭屁,诋毁赵将军啊?”人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另外一张桌子上也坐着两个士兵,其中一个人怒目圆睁地看着六个士兵道。
这两个人虽然也是宋朝的士兵,但是穿着却与先前的六个人不同。先前的六个人穿着精致的衣服和裤子,外面套着护甲,脚上穿着厚底的战靴,而坐在角落的两个宋兵则穿着粗布衣服,外面没穿护甲,只是套了一件麻织的大褂,脚上穿的也不是战靴,而是普通的布鞋。
“呀呵,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勇字营的弟兄啊。”一个士兵说着站了起来。
穿灰粗布衣服的士兵也站起来道:“你们竟敢诬陷赵将军。”
先前站起来的士兵道:“你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还这么嚣张,我就是说赵无崖不是东西了,你能怎么样?”他边说边向对方走去,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
“敢打我,我看你是活腻了”。话音刚落,穿精致衣服的士兵提起一柄长刀向穿粗布衣服的士兵头上砍去。见长刀砍来,穿粗布衣服的士兵并不慌张,右脚扣步站定,双手化掌向前顺着来人的双臂抄去将长刀隔开,接着左脚勾腿向前踢出,双掌外翻向来人胸前两侧压落,“砰”地一声将来人击退了好几步。用的正是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独创的太祖长拳。宋太祖赵匡胤打下宋朝天下,其拳法传于后世,成立太祖门,在皇家的推崇下此拳法在北方广泛流传,金兵南侵后,宋人更是人人练习。
穿精致衣服的士兵先是一愣,立马又清醒过来,冷笑道:“太祖长拳,我也会。”说完腰身下蹲,左手护胸,右手举刀向前刺来,用的是宋太祖独创的五路太祖卧龙刀,以太祖刀法对太祖长拳。虽然二人使用的都是宋太祖创立的武功,但是穿粗布衣服士兵的武功根基明显比穿精致衣服的士兵深厚多了,只见他左手化掌向前平推而出,挡开长刀,接着右腿向前直踢,一招拍案齐眉将对方手中的长刀踢落。然后身子微向下坐,双掌向前击出,一招双龙探爪将对手打退四五步跌倒在地。
穿精致衣服的士兵大怒,爬起身对着穿粗布衣服的士兵猛扑过去,刀刀砍向对方的要害,如果说刚才两人还是比试,现在就是拼命了。两人的同伴见状也纷纷拿起兵器加入了战斗。八个人分成两派打作一团,刀来拳往,不一会就有一人受了伤。这让其他客人既吃惊又非常不解,大家都是宋朝士兵,算是一家人,怎么打起架来比对金人还狠啊。
这两拨人虽然都是宋朝的军队,但却属于两个派别,穿精致衣服的士兵属于忠字营,穿粗布衣服的士兵则属于勇字营。忠字营是宋朝皇帝从江北带过来的部队,被皇上视为嫡系,因为备受重视,从军饷到服装、武器装备都是最好的,而且这支队伍只听从皇上一人调遣,因此才被冠以忠字。而勇字营则是从地方武装改制来的,金兵南侵后,为了抗击金兵,很多地方都组织起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为了能相互配合,共同抗敌,后来这些地方组织就归顺了朝廷,因为他们作战英勇,在抗击金兵的过程中屡立奇功,因此被冠以勇字。但是对于这些人朝廷既用之,也防之,一方面要靠他们来抵抗金兵,一方面又害怕他们发展壮大难以控制,因此从军饷到武器配置等方面,处处加以限制。待遇和地位的不同,让两派力量心生间隙。忠字营的士兵自视高人一等,瞧不起勇字营的人,而勇字营的人则认为忠字营的人贪生怕死,作战能力极差,却拿着比自己高的军饷,于是心生怨恨。长此以往,两派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打架斗殴也就成了常事。今天忠字营的士兵辱骂赵无崖只是一个导火索,将两派之间长期积累的恩怨引爆了,所以这几个人出手才会如此凶狠。
刚开始的时候,勇字营的两个人靠着武功更胜一筹,将忠字营六个人的进攻抵挡住了,但是时间长了就有点体力不支。后来竟被六个人围在中间,背靠着背拼命抵抗。虽然不能进攻,但二人将手中的长凳舞地呼呼带风,将忠字营的六个士兵挡在半丈之外,忠字营虽然人多势众,但却无计可施,其中一个人试着将手中的长刀向舞动的长凳砍去,立刻被弹了回来,而且手臂震得发麻,长刀几乎脱手,其他几人见状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将对手团团围住寻找机会。怎奈勇字营二人力气极大,下盘又稳,打了好长时间仍没有露出破绽。忠字营的一个人见状抄起身旁的一条长凳向勇字营一个人的小腿砸去,此人连忙抬腿将长凳踢开。由于脚上用力过猛,上身忍不住一晃,手中舞动的长凳也慢了下来。忠字营的人如梦方醒,四人继续围住对手厮杀,另外两个人则操起身边的长凳不断向圈中砸去。勇字营的两个人再也难以招架,手中长凳舞动稍慢,两个人的肩头都挨了一刀。
只是如此一来,客栈里的桌椅板凳就遭了秧,不一会就被打坏了一大半。候掌柜看了直着急,这家客栈是他的命根子,全家老少还靠它养活呢,如果再这样打下去,他的客栈非被毁了不可,以后一家人怎么活啊?想到这,候掌柜凑过去道:“几位军爷,求求你们别打了。”
几个人打得正酣,怎会听他的话。眼看一个士兵又操起一条长凳,候掌柜忍不住一把抓住,死死地抱住不放。士兵见状恼怒成凶,一巴掌打在候掌柜的脸上,候掌柜被打得退好几步,但立刻又扑过去抓住长,士兵大怒,抬腿就是一脚,把候掌柜踢翻在地,跟着又是一脚踢在了候掌柜的前胸,候掌柜被踢得连声哀嚎。另外五人听见声音,纷纷回头看出了什么事。勇字营的两人趁对方分神的功夫,杀出一条血路,纵身跃出窗子,钻进客栈旁的竹林不见了。忠字营六人见勇字营二人跑掉了,又气又恼,将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候掌柜身上,六个人围住倒在地上的候掌柜拳打脚踢。周围的人虽然看不下去,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拦,这群士兵手蛮不讲理,谁要是敢上去劝阻肯定会被一起痛打。
眼见候掌柜就要惨死在六人拳脚之下,只见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过去,一个士兵见有人冲过来,伸手一拳打向来人的面门。这个人既然敢上前打抱不平,肯定功夫不错,因此这一拳他使出了全身力气。令他没想到的是来人应声而倒,一拳就被打翻在地。被打翻在地的人拼命地爬向前,趴到候掌柜身上,死死地护住候掌柜,任凭拳头雨点般地落在自己身上。众人仔细一瞧,正是店里的哑巴伙计阿福,他见候掌柜被打,忍不住扑了过来。
六个人正打得兴起,忽然一个人后脑勺被砸了一下,疼痛无比。此人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他刚转过头,后脑勺又被砸了一下,转过头来还是没发现是谁干的。此人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是哪个王八蛋……”
“王八蛋”三个字刚骂出口,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光。这才看清,原来打他的是坐在客栈墙角上的一个白衣少年,此人穿着白色的绸缎衣服,头带帽子,腰别玉佩,明清目秀,面如白玉,好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他手里拿一把折扇,正在悠闲地扇着风。他身后还恭敬地站着四个人,面色黝黑,虎背熊腰,看样子是他的下属。
被打的士兵大怒,举刀向白衣公子砍去。站在白衣公子身后一人护主心切,刚要上前阻挡,却被另外一个人拦住了。他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这种小毛贼,主人应付得了。此人深知为官之道,知道如何让主子高兴,在这种时候仆人不要出手抢了主人的风头。
白衣公子见刀砍来并不慌张,待刀锋离自己半尺的时候身子一扭,手中折扇一挥,啪的一声将对方手中长刀打掉。其余五人见状,丢开躺在地上的阿福和候掌柜,一起举刀向白衣公子扑来。白衣公子毫不畏惧,身不离凳,挥动手中折扇,几个回合就将六个人全部打倒在地。
六个人见不是对手,连滚带爬地跑出客栈跑了。等这六个人走后,围观的人赶紧走过来,将候掌柜和趴在他身上的阿福扶起来。候掌柜虽然挨了几脚,但是并无大碍,倒是阿福受伤不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阿福二十岁出头,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身体本来就不好,今天挨了这顿痛打,愈加虚弱了。
白衣公子走了过来,从锦囊里拿出一瓶药道:“这是上好的疗伤妙药,给他抹在身上,这些伤过几天就好了。”
候掌柜接过药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白衣公子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在下金不焕。老人家,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候掌柜道:“公子请讲,老朽知无不言。不知公子想打听什么人?”
“赵无崖。”金不焕话一出口,候掌柜和身边的几个人都大吃一惊,就连躺在椅子上的阿福也忍不住嗯了一声。候掌柜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金不焕,一时弄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赵无崖的消息。
金不焕见候掌柜心存疑惑,便道:“老人家你不要担心,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赵将军的事,心中敬佩,见刚才那几个人提起,心中更是好奇,随便打听一下而已。”
候掌柜又看了一眼金不焕,只见他风度翩翩,将像个江南书生,而且还救过自己的命,应该不是坏人,叹了口气道:“赵将军真乃大英雄,一心北伐,收复失地,可惜年纪轻轻就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了。”
金不焕问道:“赵将军真的死了吗?听说战场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啊。”
“这还假的了?天下谁人不知赵将军已经战死沙场啊,朝廷不但发文告知天下,还为赵将军举行了厚葬呢。”候掌柜说完,眼中忍不住流下几滴泪水。
金不焕叹息着道:“可惜!可惜!”随之他又问道,“既然赵将军如此英雄,刚才那六个人为什么还辱骂赵将军呢?”
候掌柜叹了口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些人自持有朝廷撑腰,看不惯赵将军建功立业,所以心生嫉妒,这才辱骂赵将军。公子你们快走吧,刚才被你打跑的那六个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是去搬救兵了,马上就会回来找你麻烦的。”
“几个小毛贼,怕他作甚。”金不焕一脸无畏地道,他转过身对阿福道:“想不到你如此重情重义,拼了自己性命也要保护别人。”站在他身后的四个随从也在打量着阿福,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秘密。只见此人头发凌乱,目光呆滞,一脸倦容,身形萎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阿福嘴中啊啊了几声,不知道在说什么。候掌柜道:“这位公子,他是我一个月前收养的,干活卖力,人也踏实,就是是个哑巴。”
金不焕盯着阿福问道:“你练过武功吗?”
阿福双手比划着啊啊了半天,别人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候掌柜道:“他哪练过什么武功啊,就是年轻体力好。”
正在这时,远处传了一阵嘈杂声,只见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向福临客栈疾驰而来。片刻这队人马就来到门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高声喝道:“里面的人赶紧出来束手就擒,否则本将军可就要不客气了。”
金不焕听了大怒,刚想走出去,却被身后的一个人拉住了,他对着金不焕摇了摇头,示意主人不要惹是生非。金不焕好像有什么顾虑,虽然一脸怒色,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将手中的折扇扇得呼呼作响。候掌柜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既然事情因自己而起,就得由自己来解决。这里是边界,镇守边关的将军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手握生杀大权,这些人打仗不行,但却作威作福,经常欺压百姓,百姓虽然心中痛恨,却无可奈何。侯掌柜踉跄着走出门口,看了一眼门前的队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刚才逃走的忠字营的士兵带人回来了。他们带来的这支队伍足有一百多人,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拿长矛,将客栈团团围住,来者不善。候掌柜心道不好,看来今日凶多吉少。正在这时一个身影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他转头一看,是阿福。候掌柜心中一热,对阿福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回屋里去。”他知道外面危险,不想阿福参与进来。但阿福瘦弱的身子并没有动,仍是与他并肩站立,让候掌柜心中无比感动。他拱手向骑在马上的军官行礼道:“军爷,刚才是一场误会……”。
骑在马上的军官根本不听候掌柜的话,将手中的马鞭一挥道:“来呀,把这群反贼给我拿下。”
站在前排的几个士兵听罢,走上来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候掌柜打翻在地,然后举起手中钢刀劈了下来。他们听得清楚,军官说的是将反贼拿下,既然是反贼,当然不用客气,就算是打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眼看候掌柜就要死在刀下,一旁的阿福猛地冲了过去,将举刀的士兵撞翻在地。其余几个士兵见状一起向阿福攻来,四个人将他围在中间,一人在后面挥拳打向他后背,一人在前面抬脚踢他小腹,两外两个人则在两侧堵住,防止他逃跑。阿福后背挨了一拳,径直向前倒去,他拼命地护住头挡住了前面踢来的一脚,然后头重重地撞在了前面那人的肚子上,这一撞力道十足,前面那个人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就昏死过去了。其他三人见状大怒,一起挥刀向阿福砍去,阿福吓得在地上连滚带爬,躲到屋檐下一张桌子底下,他奋力将桌子向前推去,追赶的两个人正好赶到,肚子重重地撞在桌子上,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剩下的一个人惊讶地看着阿福,这小子当真邪门,居然瞬间打昏了自己三个同伙,难道这家伙会武功?想把他仔细打量一下阿福,只见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身形消瘦,就是一个普通的伙计,根本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刚才肯定是误打误撞。想到这,他又举刀向阿福砍去,阿福吓得拔腿就跑,此人在后紧紧追赶,眼看离阿福只差一步,举刀向阿福头上砍去。阿福大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身后追赶的兵勇一刀砍空,脚下被阿福一绊,身子径直摔倒在地,也昏死过去了。
阿福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全是灰尘,他摆了摆手,嘴中啊啊了几句。候掌柜看看阿福,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几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客栈里的金不焕等人也在看着这一切,金不焕身后的人低声道:“主人,此人无比怪异,刚才躲开攻击的那几招绝非偶然,但又看不出是什么招数。”
骑在马上的军官大怒:“一群饭桶。你们去,把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拿住,一个也不准放走。”
军官身后的人一听,立马涌上来十多个人,像一堵墙将阿福团团围住,十几柄长刀一齐向阿福砍来,奇怪的是阿福总能在紧急关头化险为夷,眼看长刀就要砍在他的身上,他脚下一个踉跄就躲开,同时身子一倒将对方撞倒,十几个士兵很快也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骑在马上的军官也发现了阿福的蹊跷之处,他将手一挥,二十个弓箭手走到阵前,弯弓搭箭对准阿福和候掌柜,只等一声令下就万箭齐发,将这些人射成刺猬。候掌柜一看大事不好,连忙道:“军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愿意将小店所有的银两孝敬你,请你们放了阿福吧。”
骑在马上的军官却道:“来啊,将这个贼穴给我烧掉,在场的反贼全部杀掉,不准放走一人,所有的粮食全部充公当作军粮。”
候掌柜这才明白,原来这帮人来此就是要杀人灭口,抢劫财物,跟这些人求情根本没用,这些人名义上是保护百姓的朝廷军队,实则是强盗。
得到命令,二十个弓箭手搭弓射箭,一阵箭雨向阿福和候掌柜射来。阿福就地一滚躲开了射向自己的弓箭,同时顺势将地上的一张桌子勾倒,闪身躲到桌子后面,随后射来的弓箭咚咚几声全部射在了桌子上。候掌柜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前胸中了一箭,腿上也中了一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性命危在旦夕。
正当弓箭手准备再次搭弓射箭的时候。大路上马蹄声响动,又赶来一队人马,他们身穿粗布军服,外披麻织大褂,脚穿布鞋,是勇字营的士兵。
忠字营的军官眉头一皱,勇字营的人向来与自己不合,此次前来定是不怀好意,眼看福临客栈所有财物就要归自己所有,偏偏他们前来捣乱,难道他们也想分一杯羹?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愿得罪对方,双手一拱道:“李将军,我正在剿灭山贼,不知将军为何而来啊?”
骑马走在勇字营前列的正是他们的将领李之龙。他来到忠字营将领跟前道:“刚才有人回报说,此处有人冒充赵无崖将军,因此末将特来查探,是何人这等大胆?”
忠字营的军官道:“这只是一些小毛贼,哪有人冒充赵将军。”
李之龙道:“此事关系到赵将军的名声,我决不能置之不理。”说完一挥手,“来啊,将客栈给我围住,不准放走一人。”话音刚落,李之龙手下的人便四处散开,将福临客栈团团围住,同时也将忠字营的人围在了中间。
忠字营的军官大怒:“李之龙,你想干什么?”
李之龙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搜拿造谣生事之人,说不定此人是金人派来的奸细,事关重大,必须查明白才行,还请张将军将配合。”
忠字营的军官道:“李之龙,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果我上报朝廷,万一史大人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李之龙冷笑一声道:“我以前只听赵将军的将令,现在只听朝廷的命令,不知道什么史大人,难道史大人的命令比皇上的圣旨还大吗?”一句话说得忠字营的军官哑口无言,他看看眼前的形势,对方人多势众,如果真正动起手来,恐怕对自己不利。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道:“好,李之龙,咱们走着瞧。”说完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李之龙对随从道:“你们去看一下伤亡情况,拿出创伤药替伤者治伤。”
李之龙身边的几个人马上从衣袋里拿出创伤药替候掌柜治伤,但候掌柜伤势太重,已经奄奄一息了。抱着候掌柜,阿福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与候掌柜虽然只认识了一个多月,但是候掌柜对他非常照顾,疼爱有加,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没想到这样好的一个人竟然死于非命。
李之龙走过来递给阿福几两银子道:“拿着吧。”忽然他盯着阿福的脸激动地道:“你……你是……”
阿福摆着手啊啊了几声,李之龙才知道他是个哑巴,他又仔细看了阿福一眼,只见这个人满脸灰尘,目光呆滞,面容憔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摇头道:“不会的,刚才定是我看错了。”
士兵虽然给候掌柜敷了药,但他还是因为伤势太重去世了。这时客栈里的人走出来,纷纷议论道:“勇字营的官兵是好人啊,不像刚才忠字营的那些人一样,就知道欺负老百姓。”
“是啊,知道吗?这些勇字营的官兵以前是赵将军带领的,一个月前才被派到这里来的。”
“怪不得呢,赵将军治军严格,秋毫无犯,老百姓都称他们是赵家军,和当年的岳家军一样受百姓爱戴。”
李之龙听着这些话仿佛被抽了一鞭子,但很快他又镇静下来道:“既然候掌柜已经死了,这家客栈的粮食全部归属朝廷,你们把所有粮草全部运走充公。”
李之龙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这些人怎么跟忠字营的人一样,也是强盗。阿福愤怒地瞪着李之龙,双眼喷火,恨不得要跟他拼命。
李之龙手下的人听到命令,犹豫了一下便开始往车上搬东西。有了刚才的教训,客栈的人再也不敢上前阻拦了,这群军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是惹怒了他们,命都保不住。金不焕连连摇头,刚才他对这些人还是无比赞赏,现在却是无比失望。
阿福跳起来,拉住一个正在搬运粮食的士兵,想要阻止他。这个士兵用力一甩,想挣脱阿福的拉扯,没想到阿福的力气大得出奇,这个士兵非但没有挣脱阿福的拉扯,自己还脚底下一个趔趄摔倒了。士兵大怒,站起身抽出腰间长刀就要向阿福砍去。
李之龙连忙高声制止道:“住手。”他摆了下手,让士兵退下,对阿福道:“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金不焕摇着折扇走过来道:“好一个迫不得已,难道抢夺财物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李之龙道:“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反正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些粮食运走。”说完他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动手。”
“住手!”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身后的大道上传来,只见有几个人顺着大道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身穿蓝衣,面白如玉,身上流露出一股非凡的气质,宛如人中龙凤。
李之龙看到此人惊喜不已,跪倒在地道:“末将参见赵将军。”他手下的人虽没见过赵无崖,但都听说过赵无崖的名声和威望,听闻眼前这个人居然是赵无崖,全都拜倒在地。
阿福和金不焕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这个蓝衣少年,这个人就是威震朝野、名震江湖的赵无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但李之龙是赵无崖属下,既然他管此人叫赵无崖,应该是千真万确的,赵无涯果然没有死!
赵无崖面带怒色盯着李之龙道:“李之龙,我们之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是因为深得百姓爱戴,而你却抢劫百姓财物,该当何罪?”他边说边咳,像是受了重伤,声音也以前沙哑多了。
李之龙连忙道:“属下该死,请赵将军治罪。”
赵无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之龙道:“赵将军,传闻你战死沙场后,史近臣为抢夺兵权,将韩文龙、彭虎二位将军诱骗到史府,然后以谋反之罪将二人扣押,这还不算,为了瓦解我们,他将十万大军分解到数处,末将带领的一万人马被调配到此处驻扎,而且不给我们发放饷银和粮草,末将手下的将士不要说军备,连饭都吃不饱,不得已只好干些抢劫掠夺的事情以填饱肚子,虽然我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为了活命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赵无崖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冒死保护下来的十万大军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虽然心中可怜李之龙等人,但他仍道:“虽然你如此做事出有因,但军法如山,不可违背,来人,将李之龙拿下,就地正法。”
赵无崖的话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他刚说完身后走上两个人将李之龙按倒在地。周围百姓见赵无崖刚正不阿,治军严格,无不敬佩。金不焕也是点头称赞。
李之龙一点也没有反抗,而是痛心地道:“赵将军,只要你还活着,十万大军就有救了,我死不足惜,只求赵将军一定要救我手下一万将士的性命。”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求情道:“赵将军,李将军虽然违反军纪,但是也是迫不得已,望你从轻处置。”说完跪倒一片。
赵无崖见状道:“看在周围百姓的面子上,死罪免去,活罪难饶,拉下去打五十军棍。”其实他内心并不想杀李之龙,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维护名声,给百姓一个交代。既然百姓求情,他正好借此放过李之龙。
按住李之龙的两个士兵立刻将他拉了下去,一会就传了棍子“啪啪”地打在身子上的声音。片刻后,两个士兵扶着皮开肉绽的李之龙走了进来,李之龙挣脱两人的搀扶,忍着疼痛跪在赵无崖跟前道:“罪将李之龙前来听候发落。”
赵无崖看了一眼李之龙道:“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赶往临安,你留在这里养伤,等候我的命令。记住,务必要管束好部下,即使饿死也不能再抢夺老百姓的一颗粮食。”
李之龙跪拜道:“末将遵命。”
赵无崖来到阿福道:“都是我治军不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把掌柜安葬了吧。”说完将一个包银子递到阿福手中。
阿福仿佛没有听见赵无崖的话,只是看着跪在一旁的李之龙发呆,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又像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傻了。
金不焕走上前来道:“赵将军,久闻大名,不想今日在此相见,幸会幸会。”
赵无崖看了一眼此人并不认识,便问道:“不敢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金不焕。”
金不焕,金不换。赵无崖看了一眼此人华丽的衣饰及身后的随从并明白了,此人肯定是一位家境富裕甚至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哥,觉得呆在家里无聊,出来闯到江湖找点乐趣。
金不焕道:“赵将军是不是要回临安,正好我也要去临安,如不嫌弃,我愿与将军同行。”说完看着阿福道:“这家客栈已经毁了,你在此处也无处安身,不如安葬完掌柜后跟我一块去临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