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练着,我的“折纸时间”也快到了。在剩下的一点儿时间里,苏老板又炫了炫技,折了一个纸人,跟上次他用过的那个纸武士差不多一样。不过这个工艺似乎要更复杂一些,是个戴盔披甲持双斧的纸武士。苏老板还特意将它的双腿折成了跨马的姿势,和之前折的纸马连接在一起,便成了一位骑马的将军。
苏老板说,这个纸武将他打算拿去风谷岭的山洞里去放,可以镇鬼物。我问他:“怎么镇?你又不可能24小时守在那边,随时给它注入阴力?”
苏老板道:“这个简单。我可以提前在洞里布置一个小阵法,贴上几张符注入一些阴力,只要有鬼物出现触发了阵法,就可以自燃。不过,用这个法子召唤出来的纸傀支撑不了多久,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我听了越发心痒起来。这个牵偶术太牛逼了!我要是学会了,闲着没事我就折个“千军万马”出来,到时候什么厉害鬼物我都不怕了!或者无聊时就分成两拨,自己指挥两支军队互砍,单纯过过打仗的瘾也行呀!哈哈!
12月底,对于华南来说才开始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南方的冬天还是挺冷的,虽然很多地方还没到降到可以下雪的温度,但由于没有暖气,室内和室外的温差并不大。鬼市这段时间进入到一个淡季,一方面是因为摊主们受不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要三更半夜跑去乱葬岗摆摊,说不定赚的钱都不够治感冒的;另一方面,鬼顾客们手里的纸钱也不多了,得捱到来年的清明才能再收入一笔大的供奉。
于是,我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补习功课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韩婕也逮住我拼命地给我补课,说争取期末考试让我赶上班里中游的成绩。我现在语文、历史、政治这些主要靠背书的科目还行,算是补回来不少了。但数学和英语是我的命门,基础太差,要补起来确实不容易。
我的阴功修炼进度倒算是进入一个平稳期。修炼了四个月,我的第一重阴功已经有所小成,一些基础的施咒、画符和折纸也都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师父的脸终于也不像之前那么黑了。
有一天他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是不是就是那个给你补课的韩婕?”
我心想,我和韩婕交往都一个多月了,连双方父母都知道了的事,也就没必要再瞒我师父了吧?
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师父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在抓我修炼阴功这事上就没那么急吼吼的了。我想这种态度应该还是属于默认居多吧。
但随着我的阴功学有小成,师父便开始带我出去处理一些“涉鬼事件”。以前他也经常拉上我去搭把手,但基本上都是普通的丧事、法事才带我去,忽悠忽悠做做样子,能挣到个红包啥的就行了。现在则不同,他似乎有意在锻炼我,给我创造实战练手的机会,明摆着是要我接他班的意思。
慢慢地,一些老客户也开始喊我“小师傅”了。比如排尾村的村长谢大勇,他是个万事通,就喜欢帮人出面揽各种疑难杂事,然后再找像我师父这样的“专业人士”去搞定,自己则从中赚些人情或好处。我对于这样的称谓谈不上反感,也说不上喜欢,被人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期末考试前一周,师父接到了一个棘手的活儿。这个活计是周师傅介绍的。我师父跟周师傅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互相之间还给介绍生意。
我曾经问过师父,问周师傅也是阴修吗?师父说他是正儿八经的道修。
我追问道:“师父你不是跟我说过,道修和阴修不算同行,但都是捉鬼的,那就应该是竞争对手呀?为什么你们还互相给对方介绍生意?”
师父道:“道修和我们虽不是同行,也有竞争,但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共识的。比如,被鬼侵扰的人我们都要帮,而害人的鬼都不能让它再为祸阳间,只是两家做事的理念不同罢了。老周这个人道行不算高,但为人还不错。他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就经常会求助于我。而我这边有时候没空去处理,或者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会介绍给他。我们算是君子之交吧!”
我又问师父,这次他介绍过来的生意是个什么情况?
师父道:“周师傅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讲,只是说他自己已经去看过了,肯定是有鬼在作怪。但他查了好几天连鬼影都找不着,所以才转到我这里来。我们约好了今天下午一起去事主家看看,到时候再细说。”
今天下午我本来是要去韩婕家补课的,我师父就让我自己去跟韩婕请假。我跟韩婕打了电话,当然也没告诉她类似于“我师父要带我一起去实习一下怎么捉鬼”的话,就说了我要跟师父出去办事。韩婕还是很通情达理,没有反对,也不追问,只是说我耽误的功课等回来要补上。现在补课对于我来说,每次就跟约会一样甜蜜,我便满口答应了。
我骑着老妈的电动车,带上师父去到了康安坊。康安坊一带是老城区,建筑都比较老旧了,听说政府一直想搞旧城改造,但却迟迟没有动静。周师傅看起来有五十岁的年纪,但身体很硬朗,目光炯炯,声音洪亮,倒像个练武之人。他跟我师父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我们往康安坊里走。
周师傅一边走一边开始介绍情况。打两个月前开始,康安坊的一条巷子里短时间内有几个人突然间就中风了甚至是瘫痪了。但那几个病人里有老有小,最大的八十多岁,最小的才十六岁,也不是同一家人。那些病人被送去医院检查,却检查不出具体的病因,最后医生只说可能是血管堵塞或者神经麻痹之类的。不过还好,这种怪病倒不算绝症,经过调理慢慢也会好转。身体强健的成年人休养一段时间后,基本已经痊愈了。不过巷子里患病的人却越来越多,刚好了一个,又倒下两个。
一开始,居民们怀疑是不是环境污染之类的原因。但康安坊附近并没有什么工厂、作坊等污染源,喝的水也都是自来水。于是居民便怀疑是巷子口对面的通信基站有辐射,到后面越闹越凶还去集体上访了。通信公司顶不住压力,被迫迁走了那个基站,但巷子里的住户还是继续有人会得这种怪病。
神经过敏了的居民们又怀疑到了巷口的快餐店,说是那个店的卫生太差了,到处滋生老鼠、蟑螂,才把疾病传染给了人。那家快餐店被迫停业整顿了一个月,可依旧无济于事。
说着说着,周师傅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家店面道:“就是这家了。刚才说的快餐店老板就是这次请我们来的事主,也住在这巷子里。”
那位老板亲自出门来迎接我们。他身材微胖,是典型的伙夫摸样。老板自我介绍姓汤,巷子口的快餐店已经开了快十年了。他抱怨道:“我这个快餐店平时很热闹的,停业一个月对我经济损失很大呀!不弄清楚这件事,我以后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你店里卫生状况到底怎么样嘛?”师父问道。
“唉,老实说原来是差了点儿......”汤老板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如实交代道,“开餐馆的,卫生向来都是最难搞干净的。我把垃圾桶和泔水桶就放在后门外面,有时候那些泔水来不及叫人收走,就会满溢出来。那天有人看见了两只老鼠在偷吃倒掉的剩饭剩菜,我就被举报了,才被迫关了门。后来,工商卫生部门都来罚了款,我也彻底整改了。”
“现在你们看,我把整个店都重新装修过了,灶台、消毒柜都换新的了,前前后后灭鼠灭虫也灭了好几回了,哪里还有老鼠、蟑螂?”汤老板一一指着店里新增的设备,摊手道:“我敢肯定这怪病就不是因为我店里卫生的原因!”
我师父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重新开业?”
汤老板却苦笑了,伸出右手做了几下抓握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你们看,我自己也中招了!前几天开始手就麻了,连锅铲都抓不稳,还怎么炒菜呀?所以我才想着找你们几位师傅来帮我解决问题呀!”
师父在快餐店里转了一圈,确实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他又让汤老板带路走到巷子里,一一指出哪家和哪家的什么人都有哪些症状。
乍一看,确实没有什么规律,患了病的一共有六户人家,八个病人。这六户人家有住巷子口的,也有住巷子尾的,汤老板的家差不多是在中间。八个病人里男的稍微多一些,有五个,女的三个。从年龄上看,其中最严重的是一位八十几岁的老头,中风了两个月,依然还没有太大的好转。最小的是一位十六岁的男孩,突然间就瘫了一只左脚,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走动了。另外,还有一对小情侣,一个刚瘫了左边肩膀,一个瘫了右边的。再除去最后才中招的汤老板,剩下几位都已经康复了。
师父在巷子里观察了一番地形,又问周师傅这儿的风水如何。风水理论还是得问道家的人,我们阴修一般都不去研究这个,属于实干派。我平时学的东西也都是有具体用途的,很少有那种虚头巴脑的纯理论。
周师傅显然也是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了。他回答道:“我前前后后都勘察过了,整个康安坊的风水还算不错,宜居、益寿,按理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的。”
“这些病人的面相如何?”师父又问。
“面相有好有坏,但疾厄宫上均有山根断痕,显示为近期才突然染疾,原因不明。”周师傅看来也是做事很认真的人,早就做足了功课。
“印堂?”
“没有阴秽之气!”
师父问了一通,却没有得到任何有帮助的答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周师傅挨近了些,低声道:“不过我晚上过来时,却隐约感觉到一丝怨气,所以我觉得还应该是有鬼物在作怪!”
我师父点点头,对汤老板道:“这会儿还是白天,我们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原因,晚上再来转一转。”
汤老板问:“晚上你们要做法事吗?”
师父摇头道:“这种事情就跟看病抓药一样,得先找出真正的原因,再决定做什么法事,这样才有效果。晚上我们来,也主要是先到各家去走走看看。”
汤老板道:“既然如此,这天也不早了,也到饭点了,你们三位就在我这儿将就着吃顿便饭吧。我右手麻了,开店是不行,但用左手炒几个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
我师父看了看我和周师傅,询问我们的意见。我反正已经请假了,肯定是以师父为主。周师傅却道:“既然冯师傅愿意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我就没必要在这里献丑了。我还是回去吃吧,冯师傅如果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周师傅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他是道修,现在承认搞不定这件事了,便托付给了我们阴修,但两家还是不方便一起出手的,这也是老派人的讲究。师父也不挽留,朝周师傅拱了拱手。这个是旧礼,跟现在的人握手是一个意思,但不会显得那么刻意,动作潇洒利落。
周师傅告辞走后,我和师父也不客气了,就留在汤老板家吃饭。汤老板的手艺不能说很好,但炒的都是下饭的硬菜,我胃口大开,连吃了三碗。汤老板的老婆也很好客,见客人喜欢吃自家的饭菜,全程笑容满面。
饭后,我师父便让汤老板带我们去有病人的那几家走访。生病的人我们都见了面,确实没有黑气萦绕,说明没有脏东西上身,家里也没有发现鬼物藏匿滋扰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