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一行人,前头引路的是两名灰衣知客僧,后面四个衣着不凡的小厮抬着一顶肩舆。肩舆上轻纱遮掩,看不清坐着的是何人,但连抬舆的小厮都透着几分贵气,主子的来头必然不小,更别提肩舆后面还跟了四个英武非凡的带刀侍卫。
两名知客僧看到法明禅师,快走几步,恭恭敬敬说道:“师叔,今日有贵客来访。”
法明禅师已看到了那顶肩舆,双手合十,庄严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阿弥佗佛,老衲还奇怪今儿的喜鹊怎么在树上叫得欢,原来是有稀客到来。”
“这位老衲,您年老几许?”舆上,传来男子冷冷的声音。
法明禅师从容说道:“阿弥佗佛,佛不在年岁,精深者为老,于施主而言,贫僧自然可为老衲也。”
夏静月见法明禅师如随意轻快,猜想这位贵客应是法明禅师的老朋友了,不由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那肩舆上轻纱遮掩,夏风吹来,轻纱飘扬,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人。夏静月见轻纱飘然,随时要被风撩开,却又层层叠叠,欲开还遮,最后什么都看不到。正可惜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轻纱内穿出,挽开重重轻纱,露出真容来。
夏静月定睛看去——
那是一位冷如冰山的男子,剑眉寒眸,鼻如悬胆,头束玉冠,尊贵逼人。一双幽黑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正与夏静月的视线对个正着。
夏静月不由一愣,只觉得他的一双黑眸又深又冷,似深海,深不可测,仿佛能让人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偏又冷得如同冰封千年的冰山,令人不寒而栗。
“和尚你今天有客人?”男子落在夏静月身上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即便清清冷冷地一沾即离,转向法明禅师问道。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醇厚,还有一些冷沉,听在耳中,像是风吹过耳际,了然无痕,却又令人难忘。
夏静月回过神,她朝法明禅师一颔首:“大师有贵客上门,小女子先行告辞了。”
法明禅师显然与男子甚为熟稔,笑道:“不急,贫僧先送姑娘出去,再回来与他叙话不迟。”
男子略感意外,意外法明禅师如此看重这位小姑娘,目光不由地转了回来,神情莫测地打量着夏静月。
察觉到他正在观察她,她不仅不惧他不怒而威的气势,反而落落大方地看过来,一双剪水双眸极有神采,如夏日的清泉般,清凌凌的,让人舒服极了。
男子沉静如冰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夏静月,看着她朝他敛袖一福之后,与法明禅师并肩离开,不曾回眸片刻。
男子眸深几许,放下轻纱。
夏静月打了两囊的水,便与法明禅师告辞了。“大师请留步,小女子告辞了。”
“女施主慢走,来日若有空,还请到青山寺来作客。”法明禅师立于寺门之前,僧袍临风微扬,双手合十说道。
夏静月回礼说道:“若有机会,定然前来。”
“不知小施主是京城哪一府上之人?定居何处?他日贫僧有医道不解之事,还请女施主赐教。”
“赐教不敢当。家父是光禄寺少卿夏哲翰,住在南城附城的通明街。”夏静月说出此身生父夏哲翰的府邸地址。
虽然在青山寺耽搁了些功夫,所幸路上畅通,车夫又给力,夏静月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通明街,并多番打听到了夏府的位置。
夏府。
夏府的女主人梅氏正在打理中馈之事,听到下人来禀说乡下的大小姐来了。
“什么大小姐?”一旁梅氏的女儿夏筱萱听到,柳眉竖了起来,斥道:“本小姐才是夏府的大小姐,那来的是什么玩意!”
梅氏脸色变幻不定,神色慎重。
之前她就得到消息,知道乡下的刘氏终于死了。事先她还指使人暗中收买乡下夏氏宗族的族长,只要刘氏一死,就将刘氏的女儿随便嫁在乡下,不拘哪个男人,只要让她永远不能进京来就行。没想到,那死丫头竟然来了,千里迢迢地,从遥远的琼州乡下来到京城。
梅氏记得派去琼州的婆子曾说过,刘氏性情懦弱,连生的女儿也同样软弱无能,又胆小怕事,长到十几岁连镇上都不敢去。只是,如今怎么敢跑来京城?
她暗中在夏家宗族打点过,夏家老家的人不敢得罪她,是不会陪那小丫头进京的,难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敢单身上京?
梅氏抿了一口茶水,略略平复心情,问那门人:“你确定她说她是夏家的大小姐?”
那门人连连点头:“小的听的真真的,她说她是老爷原配太太的嫡女,夏家的大小姐。小的大胆看了几眼,依稀有几分老爷的长相。”
“一共来了几个人?”
门人伸出两根手指头,回答道:“一共就两人。另一个是年纪更小一点的丫鬟。”
“才两个人?”梅氏不由得不惊诧了。
从夏家老家到京城,一路要经过两个州,就算快马加鞭的急行军也要半个多月,平常人赶路至快得要两个月,慢则需要三个月。
那一路上,或是群山峻岭,或是羊肠小路,还要渡河过江,最为重要的,那一路上盗匪出没,光靠两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安全来到京城?
梅氏摩挲着茶碗,惊疑不定。
“娘!”夏筱萱怒气冲冲地拉着梅氏的袖子,说道:“管她是不是真的,直接打出去就是了,咱们夏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大小姐,那个乡下丫头算什么玩意,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夏哲翰乡下的原配嫡女,夏筱萱时常从祖母口中听过,早已很不耐烦那个乡下的死丫头。不过是一个裤脚沾满泥巴的乡巴佬而已,也想做她姐姐?做梦吧!
光想象到往后京中闺友知道她有这么一个乡巴佬姐姐,她就已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若是再带出去见人,她夏筱萱的脸面往哪里搁?
夏筱萱气恼地嘀咕道:“有一个乡下婆子的祖母就够丢人现眼了,还来一个乡下姐姐,杜若她们不打趣我也是村姑才怪!”
自从祖母五年前生病被父亲接到京城医治,从此她就不好意思请闺阁好友来家做客了,看看后院那一块块的菜地,再看那几只吵死人的母鸡公鸡,她直骂丢人现眼。
“闭嘴!”梅氏脸色一寒,厉声斥道:“这话往后不要再说了,若是让你父亲听见,你还要不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