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了恐惧和疲惫，落脚长安之后，一觉醒来已经是黑夜了。长安城虽已没有作为唐都时那样繁华，如今也不可与汴京相比，但解除宵禁之后，在夜色中也十分迷人。长夜未央，灯火通明，两位倾国倾城的姑娘走在大街上，引得过往之人无一不驻足回头，踏进一家布庄里，无论掌柜、客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祝姐姐，你看这一件如何？”
“挺好的。”
“可我觉得还不够美。”
“要说美，还是你之前带出来的那几件。”
“如今四处都在抓我，那几件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只能把镶在上边的金线玉珠，拆下来当盘缠。”
“二位姑娘挑好了没？”掌柜的迎来送去，却见这两位客人，赖在铜镜前迟迟不作抉择，只能笑着脸走上来。
“朴实了些，不够漂亮，算了。”
“姑娘，江湖素衣，图的就是这个。又要轻便舒身，又要光鲜华丽，上哪儿去找那样的衣服？你要是为了漂亮，就学学你这位朋友，这才是仙女该有的打扮。”
“我不能穿长裙，走路都要绊倒的。”
“可还真是位女侠！女侠，你跑江湖，还管它好不好看作甚。难道是有意中人，要跟你一块儿浪迹天涯不成？”
“少跟我谈天说地，就是你这里没好货，你们这些经商的，死人都能劝活过来。”
洛轻雪对这家店已没了任何兴趣，随即拉起雨蝶的手。
“祝姐姐，我们走。”
“誒，别走别走！您二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
“外地来的怎么了？不宰我们一笔不肯让路？”
“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掌柜的连忙赔笑道，“衣服你们瞧不上眼，那看点别的？我这里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什么都有！来来来，这边请。”
二人在掌柜的领路下走到另一边，稍稍看了几眼，雨蝶便微微摇起头来：“很精致，可我不喜欢。”
“姑娘，你这打扮还是淡雅了些，一看就江南那边的。到了长安城，也学学我们这里的贵夫人，抹浓一些，显得贵气。”
“不必了。”
“那这位女侠，你……”
“我！不！买！”洛轻雪扯着嗓子喊道。
掌柜的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便牢骚了一句：“我说，你不会是男扮女装，跑这儿来寻开心的？长这么俊俏，还真辨不出。”
“你说什么！”这一句可真是触了逆鳞，洛轻雪面前的长桌眨眼便被拍碎，首饰掉落一地，店里的伙计赶紧跑收捡。
“看看，这么大力气还不承认。”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家店！”
“好了好了，都冷静些！”雨蝶赶忙劝阻道，“掌柜的，我们这就离开。”
“喂！桌子钱还没赔呢！回来！唉……”
到了大街上，洛轻雪仍是一脸怨气，咬牙切齿、撅嘴怒目。
“别生气啦。”
“谁说女人就一定要涂脂抹粉了？”余怒未消的洛轻雪大喊道。
“没说一定，你别把那个掌柜的话放在心上。这只是习俗，你不这样做，也没人强迫你。只是别人随着习俗，你既然也身处其中，也应该尊重。”
“我，我哪里有不尊重？”
“以后说这话小声点，你看看四周，还说没有。”
洛轻雪一扭头，才发现她们二人已被盯了许久，周围尽是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一个个穿金戴银，在丫鬟仆人的拥簇下朝这边看过来。这些贵妇虽然美不过二人，可对她们的衣着打扮，满脸都是轻蔑和厌弃。
她们顶着那些异样的目光逃离人群中，走到一条小巷才渐缓下来。
“可是祝姐姐，习俗也未必都是好的，像什么皇帝去世嫔妃要殉葬，还有刚刚兴起的裹脚缠足什么的。”
“这些算不得习俗，而是人心丑恶的一面，用自己的喜好，来践踏旁人的尊严乃至生命。”
“可久了，好像人们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那是他们已经麻木了，忘了反抗。我忽然想起炎钧所说的初心，不知何时，能再像上古时代一样，自由、平等……你在想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着听着，洛轻雪两眼直打转，眼珠转了几圈又转回来，露出一脸坏笑：“这么说，你也没裹脚咯！”
“没有呀。”雨蝶微红着脸答道。
“真的！我真的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
“可我真的不敢相信呀！达官贵人不说，那么多文豪甚至写起诗来评说这陋习，像你这样的才女，竟然没有赞同他们。”
“该赞赏的要赞赏，该责备的要责备。那些说三寸金莲好看的人，等他们长子出生，让他们也裹一下看看。”
“就是！不过……没想到祝姐姐你看起来柔弱，内心却这么坚毅，也许，比我这个假爷们，要强的多。”
一家客栈二楼，云遥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前，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嚼着花生，桌上还摆着几盘鱼和肉。吃着喝着，还不忘看着窗外的月亮出神，直到另一人也走到眼前坐下，他才缓缓收回思绪，再度醒来。
“炎钧，你刚醒？”
“我早就醒了，只是躺着在想事情。你……哼，真是有了点小钱，什么都变了。我就不信，你以前住在山里，也能摆出这么一桌。”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一时半会儿惊魂未定。偶然间想想，仍觉得心有余悸，所以喝两口平复一下。”
“所有酒鬼，一开始都是这样的理由。”
“所以，你滴酒不沾？”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舍命相陪了！”说罢，炎钧也满上了一盅，“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坐在此地？”
“很奇怪？”
“因为我似乎听到屋外，祝姑娘说要去看看热闹的夜市。”
“洛爷陪她去了。”
“可我好像还听到，洛爷要去买两件衣裳，需要一个懂得欣赏的人替她把把关。”
“懂得欣赏，当然是雨蝶咯！所以她们正好结个伴。”云遥笑道。
“唉，我看你就别进什么瑶山派了，等她俩安定下来以后，我给你介绍一座寺庙，那里可能比较适合你。”
“西域也有和尚？”
“瞧你那点见识，就是西边传过来的，不过在那边叫‘喇嘛’。”
“是哪两个字，听着这么别扭。”
“说了你也不会写。”
“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