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的忙碌中,黑夜悄然来到,西陵族感染瘟疫的活人皆已治愈,虽不免有虚弱者先行一步,好在总算及时阻止了这一劫。
力牧道:“云遥兄,洛姑娘,我们已不负帝妃所托,是时候动身,前往不周山寻伏羲琴了。”
云遥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宁静的夜空若有所思。
“你还在想钧娘?”洛轻雪道。
“我们离上等巫族将领还有不少差距,我希望至少能有三件千年法器再启程,何况将来还要一起回去,怎能丢下他一人在此?”
力牧道:“我相信事在人为,但绝不是白白等候,救西陵族人又延误一天,离大限只剩最后两天了,等一切了结,你们有足够的时日团聚。这一路我对你十分敬佩,眼下莫因友情而错失良机。”
云遥思虑片刻,微微点头:“去不周山。”
“谁也别想走!”一个尖锐的声音飘荡在西陵城上空,环顾四周突然降下大雪,城中一切开始为冰霜盖住。
城垣上,降临一只巨大的枭兽,羽翼漆黑一片,腰身之上却是一位妙龄女子的模样。
“谁?”洛轻雪大喝。
“九黎穹古部颙姬,奉尊王之命来取神农鼎。”
“果然,我们以神农鼎炼药惊动了巫族。”云遥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颙姬……以前从师兄的神怪志异书中看到,《山海经》记载了一只名为颙的怪鸟,难道就是她?”
颙姬道:“你们能战胜太坤部疟叟,属实难得,不过一切只到此为止了。尊王大人已守在伏羲琴、女娲石的必经之路上,你们败局已定,交出神农鼎死在我手中,是最好的归途。”
眼前敌人散发着空前强大的气息,尚未出手,透骨的寒风已如刀剑一样不断刺向他们,洛轻雪道:“怎么办,她似乎比瘟魔还要厉害得多!”
“先引开她,别伤及此地人,否则我们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说罢,云遥拽起身旁二人,化作一道光芒飞出城外逃向西面。
颙姬见三人逃走,只是轻蔑一笑,挥动双翼,夜空中的雪花渐渐凝聚,形成一座巨大冰川将整座西陵全然盖住。
“一个也逃不掉,回头再收拾这些蝼蚁。”
云遥也不知该逃往何地,心想能就此摆脱最好不过,然而飞至西海上空,一团漆黑的乌云将三人彻底吞噬,定睛看去,竟是成百上千与颙姬一模一样的鹰身女魔,除了体型娇小许多,形貌无任何差别。
颙姬数倍于常人大小,而这些如鸦雀一般,像是以她为本育化的无数孩子。
在成群的围攻中,三人身躯渐渐被冻结向西海摔落,海面却转眼结为冰川,三人重重砸下,以僵直的手脚缓缓起身,不知不觉中,颙姬已悄然而至。
“西海早就布满我的眼线,你们途经此地,一样是入牢笼。”
“怎么会……”
“因为这里住着一位龙女,龙是我最喜好的食物,为此窥视西海百年,可惜她身在昆仑,至今也无机会。万千龙族子孙里才会有一位龙女,此乃世间瑰宝,若能吞下她,我便足以恢复半数神力,无需再倚仗九黎。”
力牧道:“你与巫族本就是沆瀣一气,何分彼此?”
“无知,吾乃冰川世纪之初的生命,比大多神祗都要古老,更差些一统天地,可惜九凤诞生令冰川融化继而干涸,世间迈入海洋、洪荒时代,吾神力渐渐衰弱,而今不得不寄居于巫族麾下,若能吃掉她,一切便大为不同了。”
“如此说来,九凤是她最大的天敌了......”洛轻雪道。
“不是最大,是唯一,”颙姬淡然回答,“可惜九凤早已灭去了。”
在炎钧指引下,夷庆王号令西陵族人毁去了城中数十间屋舍,一铲一铲地挖,从黎明到黄昏,终于找到嫘祖留下的半枚铜环,铜环上还刻着她丈夫与孩子们的古早名字,轩辕、少昊、颛顼,炎钧想起这些已故之人,如今在数百年前的另一个时空中遭逢险境,而自己没有丝毫回去相助的意愿。
他竭力压制心中愧意,至少现在为西陵人做了一件好事。
夷庆王大喜道:“有此物,我们便能迁回故乡,受封于中土帝君。哪怕比之两河仍十分偏远,也好过眼下太多,炎公子,你真乃我族救星,大恩不言谢,我族将会为你塑像,将之一切载入西陵史册。”
可就在此时,炎钧却发觉王后不见了。
“王后人在哪里?你如此宠幸她,本该与你形影不离才是。”
“王后她忽有些不适,在寝宫中安歇。”
刹那间,炎钧望到夷庆王眼中躲闪的神色,一把抓起衣领:“有何症状?说!”
“与颙姬俯身时一般......”
“不可能,借契约复苏少说也需千年才对!”
“炎公子,是否你太过忧虑,或许先前未全然消除,眼下因疲倦所致。”
“我可不会心存侥幸,去看看!”
话语间,一名侍女仓促来报,只见她面容已惨白无比,口中吐着寒气:“陛下,王后发疯了!一路跑去西海,杀了十几名拦她的人,还说那里有她的食物。”
“颙姬!”
一口鲜血喷出,炎钧突然倒地不起,夷庆王震惊道:“炎公子,是谁伤了你?”
炎钧亦不知晓,脑海中满是疑惑:“我哪里来的伤势,启程之前分明已在天界神树痊愈才对,难道是在时空回廊所受?”
仿佛多年旧伤突然撕裂,心中被灼热的火焰焚烧,伴随身后隐约可见的双翼舞动,炎钧终于渐渐明白:“是创世灵光!它带来巨大神力之时,也让时空相连。”
夷庆王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
“同一方位不同时代,创世灵光的共鸣,带来不可思议的因果,颙姬出现在我的同伴面前,这个时代因为契约而残存的一丝气息成为媒介,也令她再度复苏,这一次非一缕残魂,是完整的她。”
“你是说,有两个颙姬同时出现在两个时代,因为契约的缘故,才令我们这里也陷入劫难?”
“我自己也难辞其咎,在我助他们灭去瘟魔时就该回到他们身边,而我却选择留下,才让创世灵光产生了因果。”
“你突然出现的伤又是何故?”
“同样缘由另一后果,这时代有两个我,前为因,后为果,果随因,因为创世灵光,颙姬得以复原,我却继承了濒死的重伤。”
夷庆王也非愚昧之人,短短几句便已领会其中玄机,问道:“那么,只要你再回到过去,斩断两个时空的联结,是否我们这里便能恢复安宁,你的伤也会渐渐痊愈?”
“或许如此,但我不能离开,我跨越数千年,只为改变她的结局。”
“可是......”
“别再可是了,你有你的王后,我也有牵挂的人。”
“你所指的,莫非是那位姑娘?”
“不错!”炎钧不再隐瞒,坦然道,“她正在做一件傻事,一件会令她永劫不复的事。”
夷庆王长叹道:“小时候,先王曾告诉我,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否则便会迷失自己,如同陷入泥沼,越挣扎越深,之前你对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今自己却早已忘得清净。”
“闭嘴!早知如此我就该杀了王后斩草除根,就算我依然难逃一死,也不会再有颙姬作祟,我、我要同她决一死战!”
炎钧拖着重伤不堪的身躯飞出城镇,西海面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川,附身于王后的颙姬仿佛猜出他会到来,已守在此地,而那无名女子,赫然冻在冰雪之中。
“住手!”炎钧降落在凝结的海面,冲着前方大喝。
颙姬笑道:“她还有一口气在,我可不吃烫嘴的食物,用冰镇过会更美味。”
望着炎钧莫名的伤势,颙姬也未曾料到:“我还以为你有多强大,原来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先前应付我的一缕残魂,也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太古时代的我确实非你敌手,但如今我已修至劫火,若非时空因果造成的伤势,谁克谁还未可知。”
“凭你这点萤烛之火,也妄想抵挡我的冻气,融化我的寒冰,现在可是毫发无损的我。”
颙姬挥动双翼,寒气朝炎钧袭来,顿时脚下冰封无法动弹,寒气并未能减缓他身心的灼热伤痛,反而又给予一击重创。在北极天权宫,他没能战胜同为冰系大成者的守护星神,而如今面对强大数倍的远古魔物,重伤至此更束手无策。
颙姬道:“你一定想不到会有今日,毕竟连我自己也很诧异,我竟会奇迹般地复苏,也许是蚩尤大人、九部族长、二位尊王,在冥冥中护佑着我。”
炎钧艰难地喘息:“自作多情,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巫族已战败多年,被赶往东海尽头的异域,我却因祸得福于人间存活下来,而今机遇就在眼前,只要吞了她,我便也拥有与诸神一较高下的力量。”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看得出你很在意她,不妨也成为我腹中之食,盛宴前正好拿你开胃,而你们化为我的一部分,也能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