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书问道:“众位还有何异议?”
殷城主道:“既然瑶宫掌门都已如此说,我等还能有何异议?”
“难得道兄平日里对各派指点三分,真到大是大非前还是如此通晓事理。”
“见笑、见笑……”
“若无别的事,今日就此散去。”
云遥道:“掌门,难道我们就这样对人间不管不顾?”
“你还不明白?连地界掌生的神都已发话,我们还能做什么?先顾好你自己,修道之人也未必能幸免,安心调息勿做他想,才能免受星轮降灾。”
除了本门几位前辈,余下客人都相继迈步,云遥看着他们一一走过,沉默良久,忽然大喊:“倘若玄清师伯还在,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顿时,大殿里的人驻足停留,目光落在他身上,然而未能支撑多久,最终一一离开了。
殷城主走在最后,来到云遥身边,手搭向他肩头:“小子,你说的对,可惜三百年过去,整座昆仑仍无谁追上他当年的脚步。我们并非事事贪生怕死,只是以卵击石徒劳一场,难道你要让我带着门下那些无辜弟子去枉送性命?你想拯救世人,独自前去便是了,我会在心里为你祷告三分。”
大殿外看着众人渐渐走来即将撞上,雨蝶领头让开,炎钧带着一丝蔑意仍是让了路,却轻声嘀咕:“我已经猜到结果了,众位上仙大义凛然地聚在一起要为人间除恶,可听闻作恶的并非妖邪而是神将,便灰头土脸的离去,哼,有些可笑。”
雨蝶道:“我觉得他们也并无错。”
就在这时,殿内传出一声怒喝,宾客们已有所料,只是回望一眼而已,但这几人却忍不住立刻冲了进去。只见云遥与凝书掌门相视而立,玄华、玄关、凝乐三位长老在一旁不多言语。
凝书道:“牧云遥,从今往后不准再提起这个名字,把他给我彻底忘掉!”
“我可以不在您面前说起,却不能忘,曾经我求仙问道是为了名留青史,为了一个御剑飞天的梦。可后来不知何时开始变化,我对他的敬仰始于道行,终于情怀,我相信倘若此时站在这里的是他,也会和我一样去北极阻止这场灾难,就像他当年站在昆仑山巅一样。”
“你不要以为听过一些传闻,看过几幕幻境就了解了他,谁都会变,那些过去早已经消逝。”
凝乐劝道:“好了,别再提这些旧人旧事可否?师姐,如今他要前往,我们拦也拦不住了,七星神早晚将付出代价,既然天界还浑然不知,就让他放手一搏,或许真能赢下。”
“赢了又怎样?以为赢了就能荣归故里,看世人瞻仰你的目光?”
“什么意思!”云遥面露惊异。
凝书道:“我告诉你,你最敬仰的人,当年并非葬身黑龙爪下,而是赢了那一战却犯下弑神之罪才遭处死,你若前往北极,十有八九也是一样的结果。”
云遥忽而呆滞,还有身后除炎钧外的几人。
“就算你捡回一条命归来,也只能隐姓埋名,畏首畏尾,在天意的主宰下渐渐改变模样,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与不三不四的女人纠缠不清,别问我如何预料,这就是定数!”
说罢,凝书怒火朝天地拂袖而去,几位长老也相继离开,大殿里只剩几位年轻人久久惊叹。
吕长歌回到寻仙镇上,路过一家酒坊,此地的掌柜也是中土人,虽娶了一位西域女子,因为言语相通,在如鸳搬来之前吕长歌便一直到这家买酒,故而也欠下了不少银两。
而今酒是不愁,过去的债便也一拖再拖,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家店的掌柜夫妇再也没机会找到他。
当路经门前,他娴熟的立起衣领遮住面庞,却忽然觉得奇怪,平日里风风火火的老板娘总会在酒坊外揽客,如今这最热闹的时辰却不见踪影。偷偷向屋中望了一眼,竟隐约瞧见堂上挂着惨白的幡布。
看样子必定遇到了丧事,吕长歌随即踏入屋中,只见这家酒坊的葛掌柜正伏案痛哭,而一旁的如花美眷横卧榻上,已无生气。
“怎么回事?”吕长歌问道。
“你来做什么,走开走开,当心我媳妇做鬼催你还酒钱!”
吕长歌无奈道:“钱的事往后再说,先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我怕镇上还会有人遭殃。”
“唉......”掌柜的叹息一声,“她的娘家人都住在高昌国,一个月前那里遭遇沙暴,家人不知所踪,许久都未找到。她整天以泪洗面,说什么不想活了。我撂下生意千方百计地劝,终于才让她有些好转,昨晚还有说有笑,可一觉醒来人就没了!”
说着,掌柜的情不自禁嚎啕大哭起来。
“可查过死因?”吕长歌接着问道。
“查过,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却没有任何异状,实在不明白怎么死的。”
吕长歌上前两步观望,未察觉到一丝妖邪之气,也不曾闻见迷幻、毒蛊的气味,逝者的面容甚是安详,仿佛死是一种解脱。
“你再好好想想,可有哪里不对劲?”
“昨晚我睡得太沉,在梦里听到琴声不断,不知别的。”
“琴声......”
就在此时,街道上一阵吵闹,走出屋外,不远处的一座院中,百姓们将一名女子团团围住。
“易氏,你别以为镇上无官差,你丈夫又无亲无故,此事就会不了了之,实在没有法子,我们将你送到昆仑山上交给仙人处置。”
“我说过,我没有杀他!”女子厉声呵斥着,眼角泪光闪烁,可周遭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哭,你再哭也掩盖不了谋害亲夫的事实。”
对吕长歌而言,镇上从无闲事,他快步走到人群中间拦住,要两方诉说缘由。
一位老者缓缓开口:“他们夫妇二人寻仙无果,定居镇上八年之久,三天前,易相如易先生写了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家门,她今晨便来报复,谋害了亲夫。”
吕长歌问道:“为何休妻?”
“这是他们家的事,外人谁能知道,不过大伙一猜便是因多年无后。”
“你们又凭何觉得,人一定是她所杀?”
“我们听见院中惨叫,赶来时见易先生倒在榻上,血被吸干,浑身铺满了红色的曼陀罗花,可他临死之际,用血于榻上留了‘丹丘’二字,这正是易氏的闺名。而那个时候,易氏就站在一旁。”
女子不断地摇头,却也不再争辩,或许百口莫辩,已不知所措。
吕长歌随即走入屋内,再出来时面容沉重,对大伙说道:“此事甚为蹊跷,不可能是她一介女子所为,定然另有缘故,请放过她一马。”
百姓们却不肯相让,一位妇人道:“谁知她是否求仙不成,背地里修炼了旁门左道?或许易先生写下休书,便是知晓了此事。”
吕长歌犹豫了,以他的道行自然能看出,身边这位遗孀确乎是个凡人,但眼下却不敢将星轮之事公之于众,唯恐世间大乱,人们在无法预料却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前恶意催生。
“她的性命我保住了,你们想抓她,先擒下我。”
老者大吼道:“老吕呀,我知道你半辈子没讨到媳妇,可最毒妇人心,千万莫被她骗了......该不会,这事也有你一半?”
吕长歌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握着背后的剑柄:“老子这个暴脾气!”
“别别别,有话好说,交给你处置!”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吕长歌再如何隐忍,镇上的人多少都曾耳闻关于他的传说,至少他在时一切风调雨顺,而一旦他外出云游离开些许时日,总免不了有妖邪歹人作祟。
因此当他执意要护下这位女子,百姓们也不敢再多纠缠,吕长歌护送易氏收拾好行装,雇了一只骆驼载着大包小担走出镇外。
临别之时,吕长歌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望你节哀。”
女子微微摇头:“他的离去,我倒没有格外伤感,因为他原本也不剩下多少寿数。”
“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