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来不及思虑,那三位原本婀娜娇媚的蒙面女子手如利爪朝众人扑来,云遥一道剑气划过,一一击退,只见她们纷纷倒地,面纱滑落,露出狰狞、近乎腐朽的面容。而散落在一旁的,还有难以辨认的黄纸朱砂字样符印。
这突然一幕,吓得众人浑身颤栗。
“傀儡符?她们不是人,是被阴魂附身的死尸!”如鸳大喊。
吕长歌幡然醒悟:“原来如此,她在我身后将牌看得一清二楚,再比划给你,你点数小就交牌,数大就吃定,所以这么快就赢了。”
“哼,其实你只有区区六注,输光是早晚的事,我如此做不过加快了一些。”
“你与钱八爷是一伙的?”
“我同他并非一伙的,因为,我就是他!”只见掌柜卸去装束,摘下帽顶,扯掉一张皮囊面具,正是先前那令人作呕的脸庞。
洛轻雪道:“你有如此大一间赌坊,还在意我们几两盘缠?”
吕长歌道:“这根本不是赌坊,它的模样本是客栈。”
钱八爷大笑:“不错,此时,酆都城中所有活人,包括这家掌柜,都落入到我的手心里。之所以挑选此地,就是令你们在大堂只能看见人影,无法细细分辨。”
云遥道:“活人……那我们方才见到的……”
“方才的人影,还有眼前这三位,都是我从义庄抬出的死尸,从附近抓些弱小的魂魄附身其上,再用傀儡符加以操控,就如这位秋娥,她的面容已经溃烂,但这双大眼还有用处,可以帮我看清你手中的牌。”
雨蝶摇头:“阴魂的声音并非如此,我们之前也曾见过,应是空灵、颤抖,可之前喧闹的人声,还有这位女子……”
“之前所有声响,全都是他发出的,这叫作‘口技’,能人异士可以做到。”如鸳皱眉,“我明白了,怪不得要请我们到后院,因为他无法在发声的同时与我们谈话。”
“不错不错。”
云遥道:“你费尽心机设此一局,就是为了我们的无常令?”
“当然不是,否则无常令到手我也不会拦下你们,此物固然珍贵,但最重要的,我已给出了价码。”
吕长歌挡住所有人,目光向后斜视一眼:“果然是在打她们的主意。”
钱八爷道:“十年前我输光了所有家业,负债累累,父母和七位兄姊为了躲债主追讨远走他乡,留我一人在这座鬼城里。我走投无路一时发昏,主动请命当了阴差,从那之后慢慢还清了债,衣食也再无忧。然而,我浑身的阴气越来越重,渐渐变成了这副模样,城中没有谁敢把姑娘许配给我,虽然这里原本就不热闹,也没多少户人家。可是,不管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还是丑到嫁不出的半老徐娘,都无人愿意跟我。一旦当了阴差便无法回头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讨到如花美眷。”
剑心道:“如今你控制了城中所有百姓,岂非已得偿所愿?”
“不,我把他们全收进了壶里,可那壶我也打不开了,我想自己已是城中霸主,待过往之人上钩是早晚的事。这不,没过几日,你们便来了。活了二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尤其是身披狐裘这位,妖娆媚骨,成熟有韵,简直是所有老爷们儿的梦中瑰宝,看一眼就让我浑身发颤呀!”
如鸳躲在吕长歌身后,故作娇声:“想得到我?先问问我眼前这位答不答应咯!”
吕长歌回头瞪了一眼:“你不必拱火挑唆,老子又不是不会管这事。”
剑心手握楚湘剑,指着钱八爷道:“你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眼下这局面,你又如何收场?”
“对付你们,当然早已想好了法子。”
身后的屋门突然大开,院落中满布阴魂附身、贴上傀儡符的死尸。
“就凭他们?”
云遥催动“帝心净世”,顷刻间,十方退避三舍,傀儡符逐一脱落,魂魄开始离体,原本陈放在义庄不该被打扰的逝者,此刻又重归安详。
可就在这时,屋顶落下一张泛着璀璨光芒的巨网,蜿蜒盘绕,最终将屋内几人牢牢捆住,丝毫无法动弹。
钱八爷大笑:“我知道你们不怕他们,否则也不会在此多事之秋赶来酆都,故而特地于屋中布局,用这件法宝来制服你们。”
“这是……”
“此乃缚仙绳,能拘神魔之外的任何生灵,是一位昆仑弟子交到我手中的。”
雨蝶恍然大悟:“昆仑弟子,你之前所说的壶,难道就是清虚壶?”
“不错,你们要找的昆仑弟子,也在我手中。他们来酆都探查阴魂作乱一事,我发觉这一行人虽有些本领,脑子却不够用,或许是久居深山不知人心险恶。我略施小计就骗到了两件法宝,用清虚壶将他们和城中所有人关起来,而后再去义庄抬出一些尸首,在城郊抓些阴魂小鬼供我使唤。”
洛轻雪道:“讨厌,钟炼师叔只说清虚壶,也没提到缚仙绳的事。”
“他说了我们也未必能防备……”云遥有些灰心丧气。
钱八爷道:“我只骗出绑人的咒诀,却没问出解咒,据那位大弟子说缚仙绳一旦施展,除了他们的师父谁也无法解开,因为解咒正是门主小名……我是不是说漏了?”
见众人茫然无措,钱八爷适才舒了一口气:“原来你们也不知。”
“这世上谁还知道钟炼师叔的小名……”洛轻雪埋怨着。
吕长歌埋下头,双眼空洞,随后,嘴角微微扬起。
钱八爷面露大喜之态,还未得手,却已似神仙般快活,迈着大步缓缓走向众人。
“滚开!别过来,我不是那种女人!”如鸳闭目大喊,缚仙绳不仅绑住身躯,也限制了众人法力,她抬脚欲踹,却也只是无力挣扎。
钱八爷道:“别装模作样了,你这半遮半掩,举手投足皆是狐媚,不就为了让人拜倒在你的裙下?”
“那也不是为了你。”
“可你已让我神魂颠倒,意乱心迷了。”
吕长歌脚下挪动两步,依旧拦在如鸳身前:“她是我内人,你想打她的主意,先杀了我。”
“杀人!我可不敢。”
“当真?那可有做过其它伤天害理的事?”
“这是头一回,过去有这心也没这胆......嘿!你个老东西,落到我手里还敢威风八面地质问我?呵,她是你夫人?我不信你能降得住她,指不定已被多少人拥有过。”
“我不在乎。”
“那多我一个你也不在乎咯!这绳索我又解不开,只能将就,要不我给你蒙上眼堵住耳朵?免得一会儿我与尊夫人太过吵闹。”
“钱八爷,既然我们已经落到你手里,能否听几句实话?”
“什么实话?”
“这阴魂作乱,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我说过我不知道,老子要是有这样的本领,会混到这地步?厉害的阴魂都散布到世间作恶,酆都有长生大帝庙宇镇压才能幸免,而我不过捉些小鬼当仆役。”
“明白了。”吕长歌微微点头。
“你明白了,也该让我享享福分了......”
钱八爷撩起长袖向如鸳扑去,无计可施的她扯着嗓子怒吼:“不要!”
一道火焰,划破阴霾的天幕落入院里,冲向毫无防备的钱八爷。与此同时,屋中亮起剑阵,两股神力冲撞,余波顿时毁掉了半边屋檐。众人眼前,渐渐看清一个熟悉的身影。
“炎钧!”云遥喜出望外。
不到一丈宽的距离,炎钧和吕长歌两相对峙。
炎钧道:“原来是在诈他,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我还以为你们真要被一条泥鳅埋进土里。”
吕长歌道:“我已问过,只是个小混混,没犯什么大恶,你下手太重了。”
“我下手太重?”炎钧微微一笑,“活该你独身一辈子,我要是你,先卸这厮两条胳膊给她出气,讨她欢心。”
转身望去,如鸳有些惊魂未定,雨蝶正在一旁安抚,千百年间,惦记她的人不知多少,但以如此卑劣的手段几近成功,或许还是头一次。
洛轻雪笑道:“钧娘你回来了!你……你的新靴真好看。”
“少和我来这套,是谁出的好主意,丢下我一人跑路的?”
云遥道:“要怪就怪我,当时我昏迷不醒,他们担心我的状况,霓裳姑娘也答应替我们找寻你的下落……炎钧,你去了哪里?”
“海水将我冲走了,当我醒来时同你们不在一处,于是便也四处找你们。回到九州,听闻最近异变,我想此事你们应不会缺席,便来酆都碰一碰。”
云遥道:“现在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
“当真无事?你的脸,比过去愁苦许多。”
“我……”
就在此时,赌桌竟开始颤抖,本以为又是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可四下并无异常。洛轻雪一脚踢翻,只见桌底下赫然藏着一只仙气缭绕的玉壶,光芒四泻飘向屋外。
“这是……”
吕长歌道:“是清虚壶,咒已解开,壶中人都放出来了,各自回到他们被收入之前的地方。”
正说着,只见洛轻雪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吕长歌也不再多言。
雨蝶疑虑道:“是因为清虚壶与缚仙绳有同一咒语,所以一并打开了?大叔,方才是你?你怎会知道钟炼前辈的小名?”
吕长歌无言以对,炎钧道:“不奇怪,他是冥府天师钟馗的胞弟,一些鬼神纪事中应有提到,只是寻常人不曾留意。”
雨蝶略有不忿:“既然知道,该早些说出来的。”
“唉……”吕长歌无奈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