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瑶宫,风景如故,曾笃定回来向掌门辞行,可真立于此时却有些不舍,而今更因为云遥的伤势,只能暂且搁浅,将来再言归去。
几人于万仙宫中向掌门及诸位长老诉说一路经历,其实也不过雨蝶一人在讲述,只有她才能做到言辞有当,不失得体。
剑心令楚离面见几位前辈时不能说一字一句,以免忆起一些旧事,可她一到此地便饶有兴致,好不容易才静下来。
玄寂长老仍在云游四海,这一去没有三年五载只怕难归,而今门中只有四位前辈。凝书掌门听完雨蝶话语,淡淡问道:“你们平复了大鲲一劫,可能有人事佐证?”
雨蝶有些许惊愕,微微摇头:“一时恐难寻到。”
洛轻雪问道:“师父,您不相信我们?”
“非我不信,只是要说服昆仑诸派,仅一言只怕是不够的。”
雨蝶道:“掌门,这是弟子们份内之事,不求扬名四方。”
凝乐道:“师姐,几个孩子能安然而归难道不是最好的事,何必再多计较。”
“罢了,功过相抵,也不再追责你们下山寻剑迟迟不归之事。不过你们可知,玄关师叔为找你们,不远千里从昆仑飞去临安沿海一带,他这福气满满的身型飞如此之远可不容易,耽误了钻研机关术的功夫,到最后还是错过。”
望向玄关道长,只见他瞒着诸位同辈,无声无息地朝这方挤眉弄眼。雨蝶当即猜出,临安那一晚其实是他放了众人一马,回来后还向掌门说未曾遇见。
雨蝶躬身一礼:“有劳师叔,弟子随后定代几人奉茶前去赔罪。”
玄关微微一笑,凝书道:“好了,此事作罢,说说云遥的伤,我已前去探望,不知诸位……”
玄华道:“我等皆已看过。”
“论医术无人能与师兄相较,不知有何高见。”
“说来甚是蹊跷,这孩子的伤势已近乎痊愈,或许便如小徒所说,他们在一处叫作月之痕的仙境经历非凡,但不知何故,此刻就是无法醒来。”
“他的气息……”
“气息平稳,与常人无异。”
“怎会有这样的事?”
“或许与魂魄有关。”
听此一言,雨蝶对玄华道:“师父,先前东海娲族族长曾说,云遥的三魂七魄并不完整,弟子不知是否夸大其词。”
玄化陷入一片苦思:“如此一说,倒是确有可能,看来只有请精通此道的人,方能一观究竟。”
“师父可识得这般高人?”
“不只为师得知,你们入门再久几许,亦会知晓,昆仑十六派中有一处鬼道门,这派便精于此道。历任掌门被称为鬼师,乃鬼道大成者。不过门中人大多古怪,不与诸派有所来往,即使昆仑坛中比武大会,也是赏一薄面,草草了之。”
“如此,不知能否有幸请他们相助。”
“这倒不必担忧,当任鬼师与我们乃是同辈,很久以前,他修道误入歧途,窥探生死之机险遭天谴,幸而玄清师兄救他一命,助其回头。因而鬼师虽是孤傲,却对我派一直记挂着这片恩情,由我等出面相请,当并非难事。”
众人满含喜悦之情,洛轻雪嘀咕道:“太好了,这家伙整天敬拜玄清师伯当真不枉,师伯离世如此多年还能冥冥之中助他一回……”
玄华道:“掌门,话虽如此,礼数亦不可少,同为一派之主,还是由您去见鬼师最为妥当。”
“不必了,便由师兄前去,您医术高明,若有变故也好在一旁护佑。我近来修行有所顿悟,将步入八荒境界,如此关头不可恍惚。”
“不过,我只是觉得,掌门与鬼师当有许多话能说,因曾听闻他也常将玄清师兄挂在嘴边。”
“够了!”凝书一声怒喝,“身为掌门,一举一动难道还需由你等左右?”
大殿里无人敢再应声,环顾左右,雨蝶望了剑心一眼,忽然想起还未引见。
“掌门,先前忘记向您禀报,这位是……”
“年轻后辈是谁,吾不在意,只要是你们的朋友,本派的客人便是,稍后自会有弟子为他安顿住所。”
“这……”
“雨蝶,还有何疑虑?”
“没有了。”
“那便散去,稍作歇整,明日一早你们就可以动身前往鬼道门。”
剑心低声喃喃道:“哼,什么态度......”
凝书率先离去,年轻一辈也相继告退,只剩下三位长老,面面相觑。
玄关道:“掌门这是怎么了,过去提到玄清师兄,她总会羞得像个少女一般,仿佛回到三百年前才入门那样,可今日却……”
“谁说不是呢。”凝乐道。
“师妹,同为女子,你来猜一猜这是何故。”
“我猜,她已见过师兄一面,只是与如此多年来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怎么可能,师兄不是说过,不允我们任何人去见他?”
“恐怕另有要事,我们也不便多问。”
“可你说大相径庭,难道师兄从英雄豪杰变为了地痞小人不成?之前在临安虽未得见,但也闻其声,断不至此。”
“当然不是,对我们而言,师兄永远是师兄。可掌门和我们不同,师兄于她,另有一番情愫。她虽为掌门,却少经世事,恐怕承受不起太多的变化。”
瑶宫之夜,后山禁地外,楚离拉着剑心的胳膊径直跑过来。
“放手,别乱跑,祝姐姐说过不能到处擅闯!”剑心大喊。
“没事,进来玩玩儿嘛!”
“什么进来玩玩儿,跟谁学的这话,听着怪怪的。”
“我以前常来这里的。”
剑心和楚离互相拉扯着来到禁地门外,两名弟子举剑高喝:“做什么!成何体统!”
楚离道:“我们进去玩一玩。”
“瑶池重地,非掌门有命不可擅闯。”
“掌门?你们骗人,我以前都来过,不是掌门也能进去。”
“要是比咱们地位高的,也就当没看见,可你俩是谁,道服都没有,是新弟子?你以前还进去过,谁领的路?”
剑心伸手欲将楚离拽回去,然而此时,其中一名弟子注视着他背后的楚湘剑:“喂,你看他身背的剑!”
“你们识得此剑?”剑心道。
“不认识,不过掌门吩咐,执此剑的少年可在门中四处走动,不得阻拦。这剑的模样应是错不了,二位,请!”
“掌门?怎么会......”
池面云雾缭绕,飞瀑的水声四处回荡,剑心和楚离来到岸边,走上一座亭台水榭,只见房檐下摆着一柄木琴,完好如初,像是闲置许久,仿佛历经了数百年沧桑岁月,只因是在此仙境,才未有一抹尘埃。
楚离翩然起舞,一面旋转,一面振臂高呼:“就是这里!我以前常在这个地方!这里是......”
“这里是瑶山。”剑心微微道,“我知道,在白玉司南佩的回忆中,我看到我娘在此抚琴,那个人捧起一片树叶合奏。”
“你说的是不是玄清伯伯?我也记得,对了剑心,我还没有问过你,玄清伯伯是不是你爹呀?”
“他是你爹,你的名字还是他取的。”
“我没有爹娘......”
“随口说说。”剑心埋怨一句,又低声道:“将来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我爹的。”
“你爹不是玄清伯伯,我也就不想见他呀!”
“一定要见,这是规矩,你总得见见我的家人,虽然只有他一个了,我也与他不甚有感。”
“好......”楚离嘟着嘴回答。
就在这时,瑶池之畔,传来清脆的乐声,像是竹笛,又好似一片树叶。
“是他?不可能!”剑心挥起长袖,拨开缭绕、朦胧的云雾,只见来时的路上伫立着一位女子,手捧一片柳叶置于唇前吹奏。
剑心记得她是白天所见,堂上长老之一,然而却不知名号。
当剑心和楚离走上前去,音律戛然而止,人转身望来这方,剑心拱手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凝乐,我与你爹娘乃是同辈,你可以唤我师叔。”
“您知道我是谁!”
“从你身背此剑走进殿中的那一刻,我们堂上几人,皆知你是谁。”
剑心愕然:“方才您所吹奏的曲调……”
“此曲最初便是由我寻得,后来才传于几位师兄师姐。”
“原来如此。”
“我将珍藏多年的横笛赠给雨蝶,而今却忽见故人之子,心有感触,只能取一枝一叶来替代。”
“我……”
剑心无言,凝乐接着道:“正打算去寻你,便碰巧来此。”
“前辈有何指教?”
“有一件事物交予你手。”凝乐从袖中取出一块古朴的令牌,其上的图案是阴云蔽月,又有一太极纹路相称,正如门中人身着的道袍那般。
“这是我门中信令,将来不论何年何月,人事如何变迁,只要你愿意,手执此物前来,便可成为瑶宫弟子。”
“如此重要之物,是否需禀明掌门?”
“孩子,你以为这是谁的?”
“是她!可她为何……”
“因为一些缘故,掌门不知如何面对玄真和凝心的孩子,才托我将这块令牌交给你。”
“怪不得,她不愿听我的名字,却下令我可以到处走动。”
“她虽是昆仑瑶宫掌门,一派之主,名满四海,受万千朝拜,但其实心中,她比谁都脆弱。”
剑心接过令牌,双手捧在掌中,回想起那些曾经听闻的、幻境中看过的往事,许久,低声道:“多谢好意,只是我痴迷剑道与铸剑术,对修仙无甚兴致,这信令......”
“将来总会有用处。”
剑心瞟向凝乐,只见其面容略是忧愁,更意味深长,故而问道:“前辈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凝乐对楚离道:“楚姑娘,能否移步片刻,我想同他单独说几句。”
“我?好,那我去后山看一看。”楚离一脸懵懂,却也不多问,蹦跳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