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仍在天边涌动,耳旁阵阵风声,像伯牙为子期弹奏一支琴曲,挽留这难得一见的少年女子。这孤高的山顶少有人来,即使来了,也不会静心而坐,看云卷云舒。
云遥的右臂依然会时时传来疼痛,只是他咬紧牙关强装镇定,不让身旁的人察觉。其实这也难怪,如此壮硕的身躯,一身腱子肉,可想而知被咬一口有多疼。他不时地悄悄揉着右臂,最终没逃过雨蝶的眼睛。
“你的手臂还疼吗?”
“没有啦,还好……”
“把手给我。”
“啊?”
“我说,把你的手给我!”
雨蝶接过云遥的右臂,食指按在他的伤口,缓缓揉了几下,待移开之时,伤口竟然奇迹般地愈合了!
“祝姑娘你,你真是天上的仙女?我就说嘛,凡间哪会有这么美的人,仙女姐姐,小民失敬……”
“呵呵……”
雨蝶嫣然一笑:“别乱说,我不是什么仙女,只是自幼喜好读书,看到一些术法,就忍不住跟着学一学,略懂一点而已。”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这点伤口不算什么,可刚才的蛇毒,还有我的脚踝,我自己也没有办法。你听闻的仙女可有像我这样柔弱的?被一支飞箭吓倒在地,一心急自己扭伤了脚。”
“这倒也是,刚才真吓了我一跳。其实小时候常听老爹讲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心里也十分向往,只是他说那些东西太渺茫了,我们这深山里的人还是好好打猎采药,养活自己。只有那些王孙公子、权贵人家,享尽荣华之后才心生渴望,也有足够的财力去求仙问道。”
“这山上也挺好的,我宁可做一个常人,一生平平安安,不用遭受那些流言蜚语,而现在,会这些仙术又能如何。”雨蝶忽然变得有些失落,语调也渐渐低沉,每一个字都愈发轻声,最终变为自言自语。
“你刚才说什么?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什么流言……”
“没什么,看见山中生机盎然,白云如此悠哉,不觉想到了自己。我不知自己能活到几时,最担心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家父辛劳几十年,我也没什么机会能回报养育之恩,我……”
“不会的!”云遥不愿再听到这样的话语,大声地打断她,“我也见过、听说过不少人,患了这样那样的病,可最后,到了六七十岁照样也好好的,你这么温柔,这么善良,一定比他们更久,善人终有福报嘛,相信我。”
“那,就借你吉言了。”雨蝶依旧是愁眉不展,不过总算是有了一丝笑容,勉力答道:“我从小待在家中,很少有机会出门,今日一行,实在是感慨万千,这山涧的花草树木、清泉流水,山顶的骄阳白鹤、云海清风,还有……无不令人感叹,生命的美妙。我以前常坐在庭院里,望着落花伤神,不过今后,我想我会努力,重新看看这世间。”
说完这番话,她终于笑了,会心一笑。不过云遥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一直想插句话,问问她还有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听她诉说,看着她此时微红的脸颊,也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
还有什么呢?一位隐居山林、远离尘世、永远天真傻笑的少年?或许如此。
“我突然有一个愿望。”雨蝶道,“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刻,我希望能回到这里,再看一次云海……”
“我陪你一起看,”云遥立刻答道,“这里不光有云海,还有日出、佛光、晚霞、繁星,还有,你说的夕颜花,还有很多很多。只是,我以前从没觉得,它们这么美,我还可以在这里修一座亭子。”
“那,还来得及吗?”雨蝶笑着问。
“当然来得及,还有几十年呐,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嗯......”
风停了,天地间一点点安静,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再吵闹,为二人留下一块净土,从未像现在这样,只觉得时光如流水一般,红日从头顶的天空悄无声息移到西边的山峦上。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否则爹会担心的。”雨蝶说道。
“我送你吧。”
“不用了,那么晚,你家人也会担心。”
“我没有家人,我老爹,就是我义父,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云遥淡淡地答道。
“义父?那你的亲生父母……”
“不知道,没见过。”
“怎会如此。”
“我是义父捡来的,他说有一天,他就在这里看云海,喝高粱酒。醉得天昏地暗,醒来之后,发现身边竟然有个孩子。就像是从遥远的云端被山风吹来的,吹到青山上。他叫牧青山,所以给我起名,牧云遥。”
“听着很奇,可是怎么也不像真的。”
“你也不相信吧。”云遥一阵苦笑道,“所以我一直认为,他是酒喝太多失了忆,要不就是怕我问自己的生父生母是谁。我猜他们一定商量好了,让他白捡一个儿子,当然要替人家保守秘密了。可惜,我的确该好好孝敬义父的,只是他却离开地那么早。”
“所以你的生父母,已经无从得知了?”
“问过几次,后来就不问了,既然不想养我,也没必要一直缠着。能不能再见,看缘分吧。其实见了又能怎样,又不认识。”云遥低着头说道。
“万物都有舐犊之情,我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抛弃,他们一定遇到了什么困境。还有,你义父是怕你伤心,才编了这样美的一个谎话,说你来自云端,总好过告诉你,你是被弃在路边的。”
“呃……也许是这样,祝姑娘你说的对,我之前怎么没想到?看来还是没念过书,见识太短。”
“别这么说……”
“你现在原路返回,到家就很晚了。我知道山下有一条近路,可以很快回去的,我送你吧。”
雨蝶不再推辞:“那,多谢了。”
来到山下,夕阳已躲藏到群山身后,只露着半边脸,一步一步悄然离开。九曲溪边,一位老者正悠然垂钓。
“俞伯!”
“哟,是你小子,什么时候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呵呵,借你的船用用,我送一个朋友回家。”
“朋友!”老者看了看一旁的雨蝶,“怕不是你一个人如此认为,此等人家是你能高攀上的?我说你小子,一年见不到几回,难得来一趟,居然还空着手,唉……”
“怎么可能?”云遥把手放到腰间,取下那块野山参来,“这不就是拿来孝敬您老的?”
“你拿点什么不好,我这一大把年纪,咳咳,还吃什么人参。”
“留着呀,万一哪天真用上了呢?”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咳咳。”
“嘿嘿。”
“拿去吧,我可提醒你,送完了人快些把船给我驶回来,我这一把年纪可得早歇着,等不了你太久。”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