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几人还是住在荒废的楼兰王宫里。第二天刚亮,便听到外面的喧闹声,走出门一看,广场上已堆满了人,看样子瘟疫已经除去,百姓们渐渐好转。昆仑众弟子集结在瑶仙的石像旁,槿汐手中提着一个布袋,不知袋中装的是何物。
云遥等人走下石阶,来到他们身前。
“几位,情势如何了?”炎钧问道。
“瘟疫已除,不过迁移之事……”扁桓心神色失落,黯然说着,“许多老人身体不便,更重要的是,心里无法接受离开这片故土。”
“那就得多劳烦你们仙家了,我这般江湖人士有心无力。”
槿汐道:“我们正在努力劝说,承诺会带他们到一个能安身的地方。我们也去那片‘在水洲’查探过了,水源确实有问题,可再往下就非我等力所能及之事,否则也不至于此。这上万人的迁移,只怕要就近的诸派合力相助,若水源实在无法查明,只能回去上禀门中各位长老。”
云遥听得有些伤感,可自己实在也爱莫能助,何况眼下还有人等着他去唤醒,一时苦苦皱着眉头。
“师弟别这般难过,大漠之中迁移乃是常事,与天地相比,人实在太过渺小。对了,十四颗蚌珠我已替你集齐,拿去。”
槿汐正要将提着的布袋递给云遥,忽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拦在中央。
“且慢!”却是扁桓心从中阻碍。
“扁师姐,还有何指教?”云遥支吾着问道。
“就这样失去一处水源,看着上万人将要奔波于大漠中,实在于心不忍。关于蚌珠一事我已听槿汐师妹说起,我在想你所要找的蚌精会不会与地动和瘟疫有关?”
“医者仁心固然是好,不过阁下应是多虑了。”炎钧答道,“蚌居于湖泊甚至海中,绝不会是引起沙漠地动的元凶,更与这腐尸毒扯不上关系。”
“可凡事就怕万一,云遥师弟,你昨日对她说这十四颗蚌珠是重要的线索,现在珠子已经齐了,可否为我们找出蚌精何在?若真与楼兰之事无关,我们得知后也好安心离开。”
“这……”云遥挠着头急得面红耳赤。
“师姐说得有理!”槿汐道,“你年纪轻轻未必敌得过,我们替你收了蚌精,你也好回去向凝书掌门交待。而且你放心,我们绝不抢你一点功劳。”
上官玉立刻接道:“二位先前的话我赞同,但关于功劳一事,我们万岳城将与瑶山派另作解释。”
云遥曾经也说过瞎话,但从未像这样环环相扣,此时自己都冒出一丝冷汗,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们……一定要陪我去找蚌精?”
扁桓心道:“我总觉得其间定有关联,刚才那些人交出珠子时非常不舍,一些中土人一直说着什么‘沧海明珠’、‘画中仙子’之类的,再者,这些蚌珠我怎么看都不像邪物。”
云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假意思索一个转身望向炎钧,请他来结束这个无法收场的谎言,只见炎钧悄悄挤眉弄眼,微微偏着脑袋,直指那处破旧的楼兰王宫。
这一次,他成功悟到了:“几位师兄师姐,事关重大,可否让我思索片刻,到里面与这几人商议一番?”
“嗯。”扁桓心轻轻点头,看着几人走进王宫,自言自语道:“他信任这几个刚遇见的人,已胜过我们这些同盟弟子了?”
四个人聚在王宫里,云遥无奈地问道:“怎么办,珠子是快拿到了,可上哪里去找一只蚌精啊?”
如鸳笑侃道:“继续编呀!你们俩昨天是不是没睡醒?说什么不行非要说蚌精,现在好了,我看你们去水井里捉只蚌来瞧瞧。”
炎钧黑着脸开口道:“和蚌珠有关,不说蚌精难道说蝎子?”
“谁告诉你蚌精才能有蚌珠?你哪怕说只骆驼精也好呀!”
“这些人没你想得那么好骗,你以为牵匹骆驼来就能将他们打发了?”
“要不从实招了,”云遥道,“反正咱们也没做过坏事。”
“绝对不行!”炎钧道,“骗都骗了,现在承认算什么?再者,女人翻脸就和翻书一样,你敢说自己与神火宫有关系,我打赌那位碧水城的师姐转身就是一句告辞,然后将所有蚌珠送给岐黄宗的人拿去磨粉入药。”
“可现在如何解释?你能变出一只蚌精来?”
“我有个主意!”吕长歌忽然开口。
“什么主意?”如鸳问了一句,可瞧见那双眼正盯着自己,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你来扮成蚌精,我们假意收了你,然后打发走那些人。”
“你说什么!”如鸳在殿中大吼一声,心里咒骂着:“老娘九尾天狐,比你们这些凡人不知高贵多少,竟让我去扮那缩在壳里的妖精?”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炎钧道,“如鸳姐,你考虑一下?”
“不可能!”
“除了你,这里实在没有谁像妖精了。”
“谁说的?你不比我美多了?又没告诉他们蚌精一定是女的,炎钧,你也可以来呀!”
“你让我去假扮那下贱的物种?开什么玩笑!”
两人就这样争执起来,吕长歌无奈对着云遥说了一句:“小牧,要不你来?”
“怎么可能?我是来捉妖的,你让我最后把自己捉回去不成?”
“也是,看来只有在咱们三个里面选了,”吕长歌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铜板,那是不久之前外面的昆仑弟子刚赏给他的,“二位,别吵了,我一个最公正的办法。”
“噢,说来听听?”两人停下争执,异口同声问道。
“我这里有一枚铜钱,我将它往天上一扔。落地之后如果正面朝上就由炎钧来扮蚌精;如果反面朝上就由如鸳来;如果这铜钱立在地面上,就由我来,你们觉得如何?”
“你说这是最公正的办法?你是在逗我?”炎钧道。
“我觉得挺公正的嘛,要是没有异议那我就扔咯!”
“这还不算异议?喂!”
吕长歌不顾劝阻,二话不说就往天上一扔,只见那枚铜钱翻了几十下身,落地后滚了一圈又一圈,一点点停下来……
楼兰王宫里一声巨响,广场上的诸派弟子闻声立刻冲入殿中,只见云遥、炎钧和如鸳纷纷亮出兵刃怒目而视。前方,吕长歌面向众人,拄着长剑,一副生无可恋的面容,欲哭无泪,欲说还休,眼角的余光看向那枚立在地缝中的铜钱,呆呆站着。
炎钧冷笑道:“哼,妖孽,我早就怀疑你的身份,先前去查探水源刻意没有带上你。如今蚌珠聚齐,你总算是露出了马脚。”
“别跟他废话!赶紧收了他!”如鸳道。
“你们在说什么?他,他是那个蚌精?”扁桓心一脸惊异的神色。
“不可能!”上官玉高喊道,“我不相信,我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妖怪!”
槿汐道:“是呀,如果这就是他幻化后的模样,那他变成这样就是为了恶心人的?”
“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了,越是如此越不易被怀疑。”炎钧道。
“我不信!”扁桓心道,“我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妖气。”
“妹妹你不懂,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如鸳道,“此乃蚌中之祖,曾面对数十位昆仑上仙的围剿,历经烹、炒、煎、炸等各种道法绝学,最终都未能让他熟透,反倒是除去了他一身妖气。”
扁桓心半信半疑地挥起双剑直指吕长歌:“你,还有何话说?”
吕长歌看着“幽念”和“涵虚”两柄短剑,心想这利刃一旦刺进则必要见红才肯罢休,但若是赤手空拳,自己的内力倒是丝毫不惧这昆仑后辈,于是开口道:“别用剑,那样一来,伤口处的肉质可能会不够鲜美,一掌打死我吧。”
“好,成全你!”扁桓心收起双剑,默念长生诀,一掌拍向吕长歌的胸膛。
云遥握着拳头,手里紧紧捏着一把汗,深知这扁桓心道法高深,而另一边这个像谜一样的老男人,不知能否接下这一掌。不过扭头看了看,炎钧和如鸳却是稳如泰山地望着。
“轰!”
吕长歌用胸膛接下这惊天一掌,心中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遂呆滞了片刻,忽然觉得忘了一件事情,见炎钧正偷偷朝他张嘴挤眼,这才终于想起来,惨叫一声向后倾倒。
“啊!”
“这……”
扁桓心一头雾水,炎钧立刻站出来拱手道:“阁下好生厉害,这一掌看似打在胸膛,但其实险些废了他五感中的触感,所以连疼痛都来迟了。”
“不错,”云遥接道,“多谢各位师兄师姐相助,蚌精已除,此地就交给我们来善后吧。”
“他死了?”槿汐疑虑道。
“确是死了……”见她犹豫不决,炎钧一点点伸手过去,想一把夺过装着十四颗蚌珠的袋子。
“不对!他没有现出原形啊!”槿汐忽然一挣脱,布袋大开,十四颗蚌珠滚落一地。
就在方才,吕长歌摔向地面之时,没有人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一个七彩贝壳,几天前的夜晚那个领舞女子送给他的谢礼,也悄然滚落一旁,此时与十四颗蚌珠交相辉映,照亮了整座幽暗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