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听说自家小儿在外与人比试投壶且还赢了对方,起初还不肯信,待他出来寻人时,见到的场景却是一向斯文沉稳的梁元辰竟和另一名男子抱在一起缠斗不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呵止道:“辰儿,你在做什么!”
此时的梁元辰头发有些散乱,衣襟也被人扯松了开,一向平和淡然的脸在缠斗中也变了形。不过对方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不仅脸上挂了彩,方才梁元辰一记背摔更让他的紫金冠掉了。
二人就像两只刚成年的雄兽,狠狠咬着对方,谁也不肯示弱。
直到听见父亲的呵斥,梁元辰才不情愿地松了手,站直身子的同时,不忘先整理衣冠,跟着才向父亲道歉:“父亲,辰儿失礼了。”
紧随而来的户部侍郎左仲文和御史中丞曹渊等人见此情景,也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户部侍郎左大人,春日宴本是一场盛事,今年好不容易由他操办,竟险些被两个不知分寸的小子给搅和了,脸色十分不好看:“你们这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然在这里撒野!”
幸亏曹源在他身后及时小声提醒:“左大人,当中那一位可是北曜国的世子。”
左大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正是燕祁,慌张地上前行了个礼:“世子大人,您何时到的?”跟着便厉声呵斥另一旁的梁元辰,“混账,你竟敢和世子大人动手!”
燕祁却不慌不忙地拾起掉落在地的紫金冠,懒懒地抬眼开口道:“不怪他,是我非得让他和我打一架的。”
众人一听不解,又听燕祁继续说道:“我方才看他投壶厉害,便想试试他。在我们北曜国,只要在摔跤场上赢了对方,那便会奉为勇士,受人尊敬。没想到你看着瘦弱,身手却很灵活。你叫什么名字?”
其余的人尚未反应过来,梁元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拱手行了个礼:“江洲,梁元辰。”
“梁元辰?”燕祁勾起嘴角。“我记住你了。”
“江洲……梁家?莫不是……”左大人一听,跟着也面露一丝惊讶,还不等他开口,便见曹渊先是对他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他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跟着便笑着开口:“原来如此,都是一场误会。世子大人大驾光临,还请先进去落座吧,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燕祁点点头,到底没忘自己的身份,身为客居他国的世子,在这种场合也不敢闹得太过,却在经过梁元辰身边时,顺手将手里的紫金冠塞到了对方的手里:“方才投壶输给你,这个就送你了。”
梁元辰看着那顶冠上镶着偌大的两颗珠子,一时间有些傻眼。直到梁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咱们也进去吧。”这才回过神来,跟在众人之后入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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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送你的那顶冠子,你可还留着?”燕祁语带戏谑地问,原本只是随口的玩笑话,哪知道梁元辰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直收着。你若想要回去,明日我送到你的住处。”
燕祁一时无语,没想到五年过去,他仍旧是这么一板一眼的脾气。“既然是送给你的东西,你还是好好放着吧。话说回来,你今日来,是专程来祭拜袁凝老先生的?”
梁元辰替他倒了杯茶:“你是如何得知的?”
“外头那个女人说的。”燕祁耸耸肩。“她还说,你是她的夫君。你成婚了?”
“没错。”梁元辰并不打算对他隐瞒自己成婚的事情。“我今日本是去参加澄园诗会,回府的路上绕过来祭拜一下袁老先生。倒是你,怎么会忽然来江洲?”
燕祁一脸玩世不恭地笑:“你也知我这几年客居京城,闷得慌,出来走走散散心而已。从前便听你说过江洲景致如何秀丽别致,这不才特意过来游览一番?”
“按照惯例,不是一国世子在别国客居满三年后,便要换另一个人过来?难道是圣上仍不肯放你回北曜国?”
闻言,燕祁垂下眼:“你们的这位大旌皇帝陛下才不管派来的人具体是哪一位皇族,只要是北曜国的世子留在京都做质子,对他来说,是谁都并无区别。我回不去,是因为我的皇兄觉得比起让我回北曜,或许让我留在大旌会更合适些。”
梁元辰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也并未追问太多。
燕祁的困境涉及到皇权之争,他从前便已见过不少,不管是大旌还是北曜,皇族中人互相的猜忌从未停歇过。
“燕祁,你想不想回去北曜国?”梁元辰忽然问道。
燕祁抬头看着对方。与他相识五年之久,他知道梁元辰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难不成你有办法?”
“是。”梁元辰淡淡应了一声,接着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燕祁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要帮我完成袁老先生的遗愿。”
“遗愿?”燕祁愣了一下,跟着想起什么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难道你是想……”
“没错。”梁元辰定定地望着对方。“我要查清楚栾王之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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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在房中密谈的梁元辰与燕祁才终于走了出来。
“那就说好了,等来年开春,我等你上京。”
梁元辰笑着拱手:“一言为定。”
此时,站在禅房庭院里的沈清禾正远远地打量着燕祁。
方才她乍一见他时,便觉得这个男子相貌俊美,不似大旌国男子文弱的气质相貌,反倒长得高鼻深目,眉眼深邃,尤其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格外与众不同。高挺的鼻梁,浅淡薄唇,勾起的唇角透着似不可一世的味道。加上北曜国男子典型的高大身材,让他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十分引人注目。
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是北曜国尊贵的世子。更让沈清禾意外的是,梁元辰竟会和这样的人相识。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燕祁一侧首,不偏不倚地对上她打量的视线。既然偷看被人发现了,沈清禾索性不躲不闪,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目光,还冲着他微微一笑。
如此与寻常女子不同的反应倒是让燕祁有些意外。
“你娶的女人有些奇怪。”燕祁自认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直觉,但是在沈清禾身上,却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恶意。倒像是……好奇居多。
梁元辰也侧首去看她,沈清禾这时低下头,捧着手里的茶包闻了闻。他认出那是云门寺特有的禅茶,难道是空藏大师送她的?
这可真是奇了,空藏大师亲手制的禅茶,也不会轻易送人。她究竟何德何能,短短半天时间,竟能得了空藏大师的青睐?
“她……是有些不同寻常。”这许是梁元辰所能想到的最恰当的字眼。不久前他也觉着这个女人心思叵测,然而这两日她的一些举动,却不禁让他改变了对她的一些看法。与其说她怪异,倒不如说,他……看不透她。
因为隔得距离有些远,沈清禾并未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直到看见燕祁先行离开,似乎是要下山去,这才走上前。
“你的朋友走了?”
“嗯。”关于燕祁,梁元辰显然并不打算同沈清禾说太多。她也并没有要询问的意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早了,我们何时回去?”
既不过问他来此的目的,也不探究他与燕祁的关系,仿佛他二人到云门寺,只是单纯地来上一炷香。
梁元辰看着她沾满湿泥的绣花鞋,今日她出门前特意打扮过,因跟着他冒雨登山,还险些摔了一跤,如今仔细一看显得略有些狼狈。她却毫不在意。
“走吧,我们下山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