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景见几个山匪朝着自己扑过来,旋即摆开了架势,他打从开始就没将这些山匪放在眼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还反了天不成。
结果一交上手才发现,这些山匪可远不是普通农民小户没了出路投山傍匪那么简单,他们的一招一式一退一进皆有法度,像是训练过的。
不出几合,胡景就被这群人治住。擒着胡景的山匪洋洋得意的喊道:“都住手!”
杨公公和钟亮没功夫,早被山匪捉下。衙差也都功夫不济,被打得七零八落,唯有胡景的两个亲随还在与山匪缠斗。这时一见胡景被捉,生怕山匪伤了他,立时丢下刀剑束手就擒。
山匪将几人绑好,为首的少年对胡景道:“指派个人出来去给你家里送信。我们也不要许多,你若家财万贯,我们取一半就好!”
胡景仰起脸来,哈哈笑道:“家财万贯你取一半?好!好!好!我的家财何止万贯,只是如今都在我兄弟手中,只怕不会轻易给你!”
少年嘿嘿笑道:“反正财和命,你们得择一样,先让人送了信再说!你让谁去?”
胡景转过头来,左右看看,用下巴点点钟亮道:“那就他吧!”
还不等钟亮反应过来,这群山匪就在地上挖了坑,将钟亮按在当中,又给埋了起来。
钟亮摇头躲着扬下来的尘土道:“不是要我送信么?这是干什么?埋上我我怎么送信,你们不想要钱了?”
少年蹲在坑边,抓起一把土来,抬手扬在钟亮脸上道:“你干干净净的回去,我怕人不信你。把你弄狼狈些,也好让人知道知道我们飞虹山山匪的手段,不想你家公子受罪,就快快送了钱来。”
钟亮呸呸吐了两口将落入口中的沙土吐出,嘴里还是咯咯愣愣的,还想再说两句,刚一张嘴,尘土兜下,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呛了回去。
不一会山匪将钟亮埋了个结结实实。转身押着胡景等一行人上了飞虹山。这飞虹山是青岩山的支脉,因山上两岭之间横跨一道天然石梁,状若飞虹,由此得名。
胡景由众人押着上岭,到得岭上还不算完,竟然还要翻过石梁才到山匪大寨。
那边岭上只有石梁这一条通路,这边则在岭口处设了闸关,单有一寨人在这边看守,若有危急事,直接将闸关放下,截断了石梁,任你通天的本领也再不能过去。
胡景有心再多看看周遭,那少年在后道:“不用看了!进出山寨的路只此一条。闸关一放,插翅难逃。”
胡景一撇嘴拗道:“我看看风景不行么?”
少年道:“那倒无碍!只是石梁上路滑风大,你若因贪看风景失足摔下去......”说着扁了扁嘴。
胡景微微低头,斜着眼向石梁下看了看......浓雾弥漫,葱郁隐现,脚下顿时觉着有些发软,不自觉的朝着那少年靠了一靠。
少年扶住他话里带着些笑意道:“走吧!公子!”
胡景小心翼翼的朝着石梁上了一步,一阵大风刮过,将胡景吹得身子一歪,吓得胡景:“妈呀!”一声,将身子向后一跳。惹得后面众山匪一阵大笑。
众人一笑将这守闸门的寨主给笑了出来,道:“什么事这么乐呵?莫不是神医找着了?”走过来一瞧,对少年道:“杵子,哪个是神医啊?”
杵子摇头道:“不是神医,是我绑上来的肉票。由大哥您看他这穿着,家里准是趁着不少的钱财。”
由大哥叫由明,听了杵子的话,果然上下打量了一番胡景。见胡景的衣服上金丝银线的绣着,不禁伸手扯了扯道:“果然,是个有钱的主。兄弟,这场买卖下来,估计咱救治老将军的钱就够了!”
杵子道:“我也是这么想。得了,哥哥,您忙着,我先把他们押过去,不关好了,心里总是不能踏实。”
由明道:“那你去吧!这帮人看这架势是不敢过这石梁,我给你预备根长绳,给他们一个个都拴上,这就好过去了。”
杵子谢过由明,等由明拿过长绳来,将胡景等人依次的绑连在一起,选了个胆大的兄弟走头一个牵着他们,自己则在后面押尾。
一行人颤颤巍巍的走到石梁当中,石梁四周光秃,无遮无挡,一阵小风刮在身上,也能将人吹得摇三摇,晃三晃。
打头那兄弟常走有经验,尽量将身子伏低,胡景他们没走过这样道路,心里又害怕,都在后边直着腰杆子,蹭着走。这风一吹,一个个晃悠起来,左牵右扯,晃个没完。牵扯的杵子和打头的兄弟也一起摇晃起来,眼看就要往岭下谷里头栽......
打头的兄弟见势不好,慌忙趴下,冲后暴喝一声道:“都他妈给老子趴下!日你亲娘姥姥的!”
胡景这时可顾不得端身份了,这失脚就是要命的事,连忙自己跟着趴在石梁上,对后面亲随人喊:“趴下,趴下!都趴下,赶紧着。”
十几号人,一个连一个的趴在石梁上,一点点朝前爬。
胡景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蠕动的蛆虫,此景无比刺激,又无比荒诞......
前几日,两个侍卫分别回来,分别带回了左都护府和右都护府的军马,胡景差郑通和陈桃各带一支军马往国都进发。担心胡渡那边收到消息派人来劫营刺驾,又刻意在两支军中各放了一个自己的替身坐镇,而自己则特意在大军启程后两日,才由冯大人府上出来,一路轻装简行,只为混淆胡渡耳目。
万没料到,没等来胡渡的刺客,反倒被山匪给绑了。
胡景想笑,笑自己堂堂青岩国国君,此刻竟也能为了保命,任由一个山匪辱骂自己,左右自己......
胡景真的笑了出来,笑声由风卷着在山谷中来回游荡,初时听还能听出是笑,再听就不像笑了,一声叠着一声,像鬼哭狼嚎。
打头的兄弟停下蠕动,又骂道:“妈的,挺大老爷们在后面哭什么丧,这个难听。信不信老子一脚给你踹下去......”说着还真往后踢了两下腿,险些蹬在胡景的脑袋上。
胡景一把扯住那汉子的脚,死命拉住,那汉子身子一晃,好悬栽下去,吓的怒道:“你给老子放开,快点,我要是掉下去,你们哪个也跑不了!”
胡景这时来了混不吝的劲儿道:“你不再乱骂,乱踢,我就放开你!我要是掉下去,你也一样跑不了!”
打头的汉子妥协道:“好,好,好!你放开,我不骂不踢了就是。”
胡景将手松开,打头汉子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继续向前爬去。
有惊无险的到了对面,杵子将众人交给寨子里的人押去后面一处绝壁上凿出来的洞中。自己则去中寨去看老将军。
这支山匪非是别人,正是始州国赵老将军的那队人马,当日被卜复打散,逃到这里落草为寇混口饭吃。
赵老将军身负重伤,亏了杵子拼死命将他救出,只是至今昏迷未醒。曾绑过山下的郎中来瞧过,郎中说这是木僵,只在书上看到过,他没本事治这个,要另寻名医,神医来看,但他也没听说过现如今有哪位同行会瞧这个病。
在杵子的一再坚持下,郎中给留了个方子道:“这方子也不过是吊着他一口气罢了。”
杵子按照方子,每日给老将军煎药,大勺子喂不进,特意着人打了一把小勺,一点点的喂给赵将军吃。另一方面也一直着人留心打听着,哪里有名医,神医,将人家请回来给老将军瞧病,但一直也没个消息。
杵子来到赵将军房间,见小童儿在旁伺候着,这小童儿是他们在路上捡的孤儿,好几个,杵子都带到山上来,平日里着他们做些小差使。这个童儿叫勺子,本来也都没名字,杵子又没读过什么书,想到了什么也就跟这童儿叫什么了。
勺子一见杵子进来,叫了声,杵子哥。
杵子点点头问道:“没醒?”
勺子道:“没,还是一样!”这段话,杵子每天都要问一遍,得到的回答老是,“没!”“没!”“没!”
杵子无奈的吐了口气道:“行,你歇会去吧!这我守着!该喂药了吧!”
勺子道:“是到时辰了!”说着去将药端了来,杵子边喂赵将军吃药边道:“药材可还够么?”
勺子挠挠头道:“别的倒还齐备,只是这人参不太多了!”
杵子道:“还够多久?”
勺子道:“我算了算,只够几日的,上回去郎中那取药我问了,他那里也是人参缺的紧。”
杵子抓起枕边的小帕子来,给赵将军擦着嘴角流下来的药汤。道:“一会我去跟哥哥们商量商量,看想想什么办法吧!”
喂过了药,杵子召来各寨的寨主,都是之前同行伍的兄弟。
各寨主听闻杵子网了个“大金龟”回来,早都预备了要来瞧热闹呢。
众人见了胡景,一看那衣着打扮,气质风度果然不是凡人,都乐呵。养寨子,救将军的使费可都指着这个“大宝贝儿”了。
待众寨主互相道贺了半晌,杵子才道:“诸位哥哥!小弟找诸位哥哥过来,是有一件要紧事要跟诸位哥哥商量。”
众寨主都道:“杵子兄弟,什么事,你说!”
杵子道:“山上的人参不多了,郎中那里勺子问过,人参也是紧缺,所以想跟诸位哥哥商量商量,如果是安排人手去别处买,山上的银两可维持个半年;若安排人去山里挖,银两虽可省下不少,但参不易得,需广派人手,如此一来,山寨防护必然减弱,兄弟一人拿不准主意,是以请各位哥哥来一同商议。”
当中一位寨主高门大嗓的喊道:“老子带一帮人下山,见着药材铺抢了就完了,那样岂不更省银子,也不用弟兄们长途跋涉去山里挖参了。”
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熊大哥这脾气永远都跟头熊一样,见人上嘴,见树上腿。你也不想想杵子要真有抢的心,还拉扯咱们在这商议个什么,召集起弟兄们去就完了。”
熊大哥道:“韩松子,你少在这儿拿话挤兑我,就你花花肠肠子多,说老子像熊,你好,胆子跟他妈个耗子似的,那回战场上要不是老子,你那脑瓜壳早不知被人打哪去了。”
韩松子哭笑不得的说:“得,得,得,熊大哥,好大哥,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您抢这一道不行!杵子也是这个意思!是吧?杵子!”
杵子点点头道:“正是,咱们虽然落草为寇,但为的是混口饭吃,不能祸害乡里百姓。”
韩松子道:“听见了吧熊大哥!不能祸害乡里百姓!”
熊大哥嘴里不满的嘀咕道:“妈的,他青岩国的百姓跟我始州国的兵有什么关系。”
杵子和韩松子对着笑笑,拿这熊大哥毫无办法,也就是因杵子舍命救了赵将军,大伙都念他这个好处,愿意听他的,今日换个别人,这姓熊的非先跟他打个你死我活不可。
韩松子道:“杵子兄弟,你也别说商议了,我们都知道你是敬着我们这些年岁大的。你怎么想的直接说吧!”
杵子道:“杵子何德何能,敢在众位哥哥面前......”
熊大哥道:“别他娘的墨迹了,又不叫抢,那就赶紧说到底怎么样?只要是为将军好的事,我老熊都做得。你们有谁不是么?”熊大哥站起身来,瞪着眼睛往在坐的众位寨主身上一一扫过。
众位寨主皆说:“是啊!杵子兄弟,直说吧!”
杵子站起身来,抱拳拱手了一圈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是想咱们两头并进,先撒下一部分兄弟带着银两去山下周边村镇药铺寻着买参。然后再着两个人跟我一起先去阳山探路,若有消息了再另派人马一起到阳山挖掘。只是我一走,需要有个精细人来照应赵将军。”
韩松子道:“这个杵子兄弟可以放心,在山上的诸位哪个不钦服老将军,有机会照顾那都是求之不得的。只是我寻思,入阳山寻参这个事,也不见得非杵子兄弟亲去,你指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去也是一样的。”
杵子摇头道:“哥哥,参是天价宝,我不去,不放心......”
韩松子明白他的意思,一棵参,千两金,稍歪歪心思,不是伤人就是害命。
韩松子道:“那兄弟你可算上我一个。”
老熊道:“那也算俺一个,伺候人的差使俺干不来,留在山上也是憋闷。”
杵子道:“好,那就咱三个先去阳山探路,寨子里的诸事就劳烦其它哥哥们了!”
众人散了各自准备,杵子先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手,拿了些银子出来让他们下山买参。
自己则打点行囊跟熊大哥韩松子一起下山,往阳山去挖参。临行前又交代由明一定要守好门户。
由明拍着胸脯道:“你们尽管放心去就是!”
三人下得山来一路朝着阳山方向就走。只顾赶路,错过了宿头,天色已晚,再看周围尽是荒山,连一点灯火也不见。
杵子道:“看来今夜只能在这野岭中将就一晚了,委屈了二位哥哥!”
韩松子和熊大哥齐道:“出门在外,相互照应,说什么委不委屈的。”
熊大哥又道:“你们选个背风处歇脚,我去拾些柴来。”
韩松子望着熊大哥背影道:“老熊,可注意着别让熊给你舔了去。”
熊大哥远远喊道:“放你娘的屁,要真有熊,指不定我俩谁舔谁呢!”
韩松子哈哈大笑道:“这个熊脾气。”转身跟杵子寻个窝风的空地,解下包袱来,拿出干粮啃着。
刚啃了两口干粮,就听见远处熊大哥熊阳大喊道:“好畜牲,看招!”
韩松子一听,连忙撇下干粮,道:“出事了!我去看看!”慌忙朝着林子就跑。
杵子抓起两个包袱紧随其后。
两人奔到林子中一看,模模糊糊,就看见地上躺着个人不知死的活的,两匹竖着尾巴,眼放绿光的瘦狼正绕着一棵大树转悠,时不时还要立起身来,朝着树扒上几下。
韩松子和杵子再朝树上一看,一个彪形大汉正在枝叉间蹲坐着,看身形正是熊阳。
杵子就要喊,韩松子抬手一捂他嘴,朝后轻轻退了几步,待面前蒿草掩上,蹲下身来,轻声道:“莫喊!也不知这狼是走散的还是周遭另有同伴,你一喊将它同伴召来,咱们可都跑不了。”
杵子点点头,战场上不管多勇猛善战,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遇见这样没经验的事,也是没准主意,这时候只能听韩松子的。
韩松子扯着杵子三两下上了身旁一棵高树,从身上拿出一只火折子来,吹燃了,冲着熊阳扬了扬。
熊阳只顾看下面这两匹狼,没注意韩松子的信号。
他没注意,一匹狼可看见了,盯着那火点子看了半晌,低声呜呜了两声,另一个同伴也太头像韩松子的火点子看去。
两匹狼一前一后警惕的朝着韩松子这边迈了两步,后边的不时还回头瞧瞧树上的熊阳,走到中间躺着人的地方,两匹狼停下,相互呜呜交流了一番,其中一匹狼便张开嘴去咬地上那人的衣角,朝着林子深处就拖,另一匹狼则在原地来回逡巡,时不时仰天嗷呜嗷呜的长啸两声。
熊阳一瞧那狼拖人,当时就急了,翻身跳下树来,抄起地上一块大石头朝着那拖人的狼就扔。逡巡的那匹狼防的就是这个,一见熊阳下树,两三步便窜了过去。熊阳见狼扑过来,抱着树往上就爬,爬没两步,被那狼蹿上来一口咬住脚踝,向下一坠,扯下树来,拖人的那匹狼也早丢下拖的那人,奔了过来,原来拖人入林,不过是两匹狼商量的引下熊阳的计策罢了。
韩松子在树上一看,叹道:“这个老熊,有力无脑,老是这么冲动!狐狼一类岂能当寻常畜牲看待。”
杵子见熊阳被拖,心里也是着急,就要下树去救人。
韩松子一把薅住他道:“你干嘛去?怕老熊不够它们吃,你再给填个牙缝?”
杵子高声道:“那总不能看着......”
韩松子道:“你瞧我的吧!”说罢,看准那匹张嘴就要撕咬熊阳的狼嘴,将手中燃着的火折子打了过去。
那狼一见火光,抽身便躲。熊阳得了这个空,从地上翻起来,一拳打在咬了自己脚踝的狼脑袋上,打得那狼一懵,熊阳趁这机会忙将脚抽出,那脚被咬的见了骨头。
熊阳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魁梧高大的身躯如同个人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