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渡房间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院门哗琅琅一响,不一会佟管事拎着贯藏冬进到房来。
贯藏冬斜眼一指胡渡道:“咄,本天师在此,岂容你这妖精害人。”说罢手上结个降鬼印,照着胡渡身上就点。
杨贞抓着手腕叫住佟管事道:“佟管事,这道士,瞧着可不像个得道的,能行么?不如我回禀圣上,在青岩国遍招僧道,挑些好的来给王爷瞧瞧吧!”
佟管事见杨贞抓着手腕,伸手两下将杨贞脱臼的手复了位道:“这位道爷是有本事的。您瞧着就是!”
杨贞半信半疑的转过头去看,果然胡渡此时一见道士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掐自己的脖子,而是伸手去掐道士脖子。
贯藏冬解下腰带,就手将胡渡双手捆了,伸手摸出一张符拍在胡渡脑门上,提上掉了一半的裤子,转头冲着邱烟道:“小姑娘别瞎看!”
邱烟翻翻眼睛道:“呸,修道不修心的花道士,没正经,不要脸!”
贯藏冬道:“你可认便宜吧!是你瞧了我,可不是我瞧了你。”
杨贞见状问道:“王爷......好了?”
贯藏冬微微一笑道:“好了?你过来试试!”说着一把拽下胡渡面门上的符咒,只见胡渡立马张牙舞爪的朝着贯藏冬抓来,直到贯藏冬将符又拍回他脑门上才安静了下来。
杨贞道:“王爷既是如此重症,老奴还是赶紧回宫禀明圣上为是。”
佟管事道:“杨公公费心了。也请转告圣上,王府上下莫不感怀圣上恤念同胞之情。”
杨公公点点头道:“佟管事照顾王爷吧!老奴告辞!”
佟管事招呼白儿道:“白儿,送送!”
白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声,送杨公公走了。
听得院门一响,胡渡立马变回正常脸来对贯藏冬扬扬被捆住的手道:“解开解开!快给我解开!”
然后对着邱烟道:“我刚演的怎么样?好不好,那大姑娘的声像不像?”
邱烟将胡渡面上的符扯下来丢在地上道:“好!像!”
胡渡得意道:“那是,我可跟白儿学了好一阵子呢!一会可得好好奖赏奖赏白儿。”
贯藏冬将胡渡手上腰带解开,胡渡对贯藏冬道:“你这道士果然不错。昨儿个你那手幻术一出,我就知道留下你准没错。哈哈......果然......”
佟管事站在一边瞧着他们,略显尴尬,胡渡就像忘了这个人,跟邱烟与贯藏冬兴奋的说笑着,最后道:“我再给母后传个信,让她加把火!哈哈......”
胡渡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待邱烟研好磨,提起笔来,刷刷数笔写下一封信来,折好交给佟管事道:“你去送!”
佟管事道:“我?”
胡渡冷笑道:“我这里除了你,还有人能大大方方的跟宫中联系么?”
佟管事接下信,见信口并没封上,也不开口问,揣了信就走。
邱烟在旁道:“那信口不封么?”
胡渡道:“封了也要拆,封它做什么!让他们看去就是......”
佟管事揣着信从王府出来,骑上门房备好的毛驴,赶着往宫里去。见着前面杨贞的轿子故意勒了勒驴缰绳,放慢速度在后面半远不近的跟着
等到了宫门口,佟管事找到平时惯走的角门上,轻轻拍打了两下,里面一个老宫人打开门,让了佟管事进来道:“就知道是你小子。这门啊,敢情就是给你备着的。”
佟管事笑着应承,从怀里摸出一把小折扇来递给老宫人道:“知道您老好这个,外出办事偶然得见,就给您带来了。”
老宫人笑着接过扇子来回端详着道:“好扇骨!”打开扇子再看里面:“白扇面?”
佟管事道:“是啊!一般笔墨哪入得了您的眼。这白扇面您自个写,多好!”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老宫人这时竟哽咽的擦了把泪,对佟管事道:“现如今还能记着我这老不死的,也就你佟晏了。唉!挺好!挺好!进去吧!忙你的!忙你的!”
佟晏握了握老宫人手,将驴留在老宫人这儿,沿着宫中小路往皇上寝宫走。
前些日子皇上私自出宫一夜未归,宫里宫外的亲信都乱了套,后来杨贞在皇上寝宫外挂上免朝牌,只说圣上偶感风疾,不要能下床,待明日精神转好,再接见列位。杨贞又去太后处告了消息,太后只冷冷的回了个“知道了!”便再无一句关切言语。
杨贞与郑通正议暗中派人寻找,皇上竟自己回来了。
皇上看了看寝室门外的免朝牌道:“嗯,既然牌也挂了,风疾也染了,那不如就多染几日吧!”
是以这几日并无朝见也无议事,只在寝宫休息。
佟晏到寝宫院外,照例走角门,守门的一见是他,连忙进寝宫回报。不一会出来道:“等等,杨总管在呢!”随即便与佟晏闲谈起来,聊了约么一刻钟时间,守门的道:“差不多了,走吧!”
佟晏随着守门的进去,皇上早已将杨贞遣开去给太后问安。佟晏一进寝宫见皇上正伏床大笑,拍的龙床阵阵有声,左右拿着软垫垫在皇上手下,只怕拍坏了御手。
半晌,皇上胡景直起身来,脸上带着狂笑过后一时未散的细纹,眼角还挂着笑出来的泪珠。胡景擦擦眼,揉了揉笑得发干的嗓子,示意内侍拿水,接过水来刚喝一口,又笑了起来,水喷在地上铺的外邦纳献的兽皮毯上,内侍们忙将兽皮毯卷起撤下,换过一块干爽的铺上。胡景道:“将脚炉摆过来!”
内侍们又忙将脚炉摆在兽皮毯上,胡景踩着脚炉道:“四时交替本为常,屋里倒比外边凉!我听杨贞说,胡渡疯了!”
佟晏道:“装的!”
“装的?大姑娘的声音,痴呆诡异的眼神也是装的?”
佟晏道:“是!”
胡景低头看着脚炉,两只脚轮番踏在上面对内侍道:“撤点炭,烫脚!看来胡渡为了骗过我,也真是没少下功夫啊!”
佟晏道:“跟一个叫白儿的伶人学的,确实没少下功夫!”
“你特意跟在杨贞后面来告诉我,是怕我信了杨贞?”
“不是。是这封信。”
佟晏将信拿出来交给内侍呈给胡景。
胡景刚要伸手拆,看看封上写着的“母后亲启”几个字,挥手让内侍将信还给佟晏道:“你去吧!”
佟晏道:“不看了?”
胡景道:“还用看么?”
佟晏点点头,道:“那我去给太后请安了!”
胡景叹口气道:“你这一去,可要苦了我喽!别忘了加把火!”
佟晏唯唯退下,胡景派了个小内侍引着去太后的宫室,只说是平安王差了人来给太后请安。
佟晏到得太后宫室外,正遇见杨贞出来,杨贞惊诧道:“佟管事,你怎么来了?”
佟晏笑道:“这不王爷刚清醒了么!怕太后惦记,差我来给请个安,传个话。”
杨贞道:“害!我呀都没敢跟太后说那情景,就怕惊了太后。行,你过来也好,给太后定定心!”
佟晏道:“是!那杨总管您忙着,我先......”
“进去吧!”
佟晏迈步进了院门,小内侍进去回禀,太后一听是平安王府来人,忙传话召见。
佟晏见着太后,恭谨的叩头行礼,将信交给太后。佟晏听见纸张展开之声,伴着渐大的啜泣声,不一会只听太后呜咽道:“我这苦命的孩儿啊!”
太后放下信对佟晏道:“你是王爷跟前伺候的,快跟我说说,他到底怎么样了?”
佟晏道:“如今虽还清醒,可朝难保夕......”
太后闻听此言止住泪道:“你们可想出了什么法子,能医我儿这病么?”
“惟上可以!”
太后点点头道:“行了!王爷如今这境况身旁不可离人,你快回去好生伺候着吧!”
佟晏躬身退步而行,出了太后宫门,长叹一口气,转回皇宫角门处,在老宫人那牵了驴回转王府。
未过三日太后宫中来信,皇上亲自出宫去给平安王访仙求药去了。
胡渡当时正卧在床上听白儿唱戏,一收着信,立马从床上跃起,兴奋的搓着两手,来回踱步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白儿,现在召集人马,快!”
人马是早就养下的,早渗透在朝中,如今平安王振臂一呼,各府各营一齐动作,国都上下一时间乱做一团,杨贞在宫里得着信,马上踹上玉玺预备溜出宫去寻郑通。出宫之前不忘禀明太后,好使太后心安。
出了宫门恰好遇上郑通也来寻他。郑通早已备好马匹,扶着杨贞上马,趁此时尘埃未定,城门盘查不紧,连忙往城门口去,半路上遇见兵部侍郎蒋升,三人遂一同出城来寻皇上。
胡渡进了宫门,先去太后宫中,太后抹着眼睛,握着平安王双手道:“儿啊!这些年你可受苦了。你那个哥哥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你,还要我儿装疯卖傻来安他的心,这回好了,这回好了,咱们娘俩再不用看他脸色过活了!来,拿着!”说着将玉玺从怀中拿出来递给胡渡道:“若不因长幼之见,哪轮得到那个天杀儿执掌重器。我儿聪惠仁贤,模样又端正,哪里不强过他了。待你称了帝,母后再给你安排门好亲事,寻个贤良淑德的皇后辅你大业。你舅舅的二女儿我看就不错,年纪也都相当,那个天杀儿几次跟我提起想纳这个表妹都被我给拦下了,哼,他也配。”
太后慈爱的絮叨着,胡渡只是笑着答应:“全凭母后安排!”
无妄一早起就听说平安王反了,他慌忙推醒睡得正熟的贯藏冬道:“师叔,出事了!”
贯藏冬翻个身,嘟囔道:“咋了?是佐餐无酒还是菜里没肉?”
无妄道:“都不是!平安王,平安王造反了,现如今都进了宫了,咱快逃吧!”
贯藏冬裹裹被子,满不在乎的道:“我当什么呢!这事啊!”
无妄看贯藏冬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转念问道:“师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啊!别烦,再让我睡会。”
无妄掀开贯藏冬的被子道:“这样的大事,你知道竟都不阻拦么?”
“阻拦什么?我是来找卦灵的,又不是来管这个的!这种事从古至今还少了么?都管,你管的过来么?”
无妄一时泄了气道:“可你至少,至少做点什么?”
“我做了!我不是帮了王爷演戏,还告诉了他们,这王府的鬼不止一个。”
“你这......你这是助纣为虐!”
“诶*罒▽罒*助纣为虐!”贯藏冬挠挠头,得意的道:“别说,我还真的助过。哎呀,你个都决定要回山的人了,还管这些干什么?要走就赶紧走吧!一会我再去平安王的院子走走,他那院里卦灵气最重......”
无妄气鼓鼓的道:“我不回山了!我要找齐卦灵,重整山河!绝对不能让卦灵落进你们这样的人手里!还修道呢!你都不如河不受跟洛玄川!”
“诶呦!小子口气挺大啊!天上地下的神鬼妖魔都不敢说这话!真是小儿之言,不知天高地厚!”
无妄道:“天高地厚总有数,人心所向鬼神惊!”
贯藏冬遮遮鼻子道:“行,行,行!你小子算是不赖!早起还没漱口呢吧!”
无妄听贯藏冬忽然转了话头,茫然道:“没,没啊!怎么?”
“还怎么?不都说了,你口气大嘛!转过点脸去,别熏着我!”说着伸手朝无妄脸上一推。
无妄怒道:“还好意思说我呢,瞧瞧您自己个吧!那牙都快粘一块了!”......
无妄洗漱过后,走到平安王府后门,正遇见佟晏在门口站着,无妄过去打了声招呼道:“佟管事!”
佟晏看着后门携儿带女,拖家带口,慌乱逃窜的百姓道:“叫佟大哥吧!”
门口一个老奶奶由一个妇人扶着,娘两个在人群中挤着正蹒跚而行。忽然后面赶上来一个青壮男子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只顾自己逃奔,不留神将老奶奶撞倒在地,那妇人嘴中唤着“婆母”,连忙去扶。
佟晏赶紧从门里跑到街上,挡在娘两个身前,分开人流,将老奶奶扶起,对老奶奶道:“大娘,您这是要往哪去啊?”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身哪,找儿子去。你可听说啊,咱们这王爷将皇上赶走,要自己做皇上了,唉!君不君,臣不臣,兄不兄,弟不弟。这青岩国啊!算是到头了!”
佟晏道:“大娘,这王爷做皇上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咱老百姓不还是照过自己日子么!”
“他连哥哥都能赶走,还能在乎这些非亲非故的百姓么?这人哪,都是为自己的!好孩子,该走啊,就走吧!”
大娘的媳妇扶着大娘对佟晏施了一礼,再次挤进了拥拥攘攘的人群。
佟晏转身回到王府中,刚要关后门,突然一只脚伸了进来,被门夹的“哎哟”一声。佟晏忙推开门一看,是白儿,此刻正呲牙咧嘴的在门口揉脚,不满的道:“早不关门,晚不关门,偏我来了你关门,是故意的么?”
佟晏平素里就不爱理他,这时让开门,看看他并无大碍,道了句抱歉,扯着无妄就要走。白儿一瘸一拐的进了门,喊道:“你等会,王爷说让你去找相国大人进宫议事,这老封头,派了多人去找,竟然称病不来,真是不知好歹。”
佟晏道了声知道了,想想街上混乱,不便骑驴,当下步行出了府门,朝相国府而去。
无妄一时没趣,转身去寻贯藏冬,白儿两步跳过来,捉住他膀子道,故作高深道:“两腮凹陷面无肉,薄情寡义狗肺心。怪不得你做道士呢!”
无妄看他那一脸轻佻样,十分不喜,道:“是啊!我还真是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天煞孤星,离我远点,当心道爷我克死你。”
白儿笑道:“呦呦呦,还急了。怎么就你自己?那老道士呢?”
无妄道:“不知道,自己找去!”说完抹头就走。
白儿在后面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在那吧!”跺跺脚,朝着平安王院子就走。走到院墙外,可没急着进去,蹲在墙外面听院里动静,果然悉悉索索有声响。白儿在墙根处,看看左右无人,伸出手来,对着墙刨了几下,直到刨出一个小洞来,白儿觑着眼朝里一看,贯藏冬正在海棠树前踏着七星步,挥着桃木剑,念念有词的做法。
白儿笑道:“原来也不是个有本事的。枉我担心了一场。”
无妄这时推开院门进到院中,也不敢扰了贯藏冬,就找个角落,蹲在那看。恰好蹲在白儿刨出的小洞前。
无妄早上吃了些蒸豆,肚子里串气,想着角落无人,便撒开了大放特放起气来。
第一下就冲的白儿眼睛直疼,刚揉揉眼睛,第二下又来,第三下,第四下......
白儿一手揉眼,一手捂鼻,心里暗道:“这小子吃了什么?屁放的比我还臭。呕......”
紧接着无妄又一屁放了过来,白儿再也忍受不住,伸出手指顺着小洞朝无妄屁股上一戳,万没想到,无妄一大早便被贯藏冬踹进符水中泡了个澡,那符水无它,只是妖怪沾不得,沾了就现原形。
瞬间墙外一只身形不大的白鼬吧嗒一声摔倒在地。
无妄转过身对着墙洞一看喊道:“师叔,师叔,快来看!好漂亮的一只黄鼠狼。这送给微熏她准保喜欢。”
贯藏冬收了动作,没到墙边,却直出了院门,绕到白儿倒地之处,掐着脖子一手将白儿拎起,白儿只委屈巴巴的拧了拧身子,哼唧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无妄道:“怎么没声了?师叔,你不会把他掐死了吧!”
贯藏冬摇头道:“没有!它是吓得!”
“吓得?”无妄奇怪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趴在洞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贯藏冬,心道:邋邋遢遢,埋埋汰汰,手段有点,功夫一般,这样的师叔,有什么可怕的。
贯藏冬拎着白儿回来,将白儿丢给无妄道:“好好看着!别让他溜了,这东西惯会迷惑人,仅次于狐。”
无妄接住白儿抱在怀里,一时间被这长着黑眼睛毛身子的小动物,充满了好感,伸出一指来点着白儿的鼻子道:“小东西莫怕,你看他窝囊样,有什么可怕的?”
白儿刚对着无妄一呲牙,一见贯藏冬回头看自己,马上乖巧的闭嘴,老老实实的躺在无妄怀中扮可爱,装老实。
它确实是怕贯藏冬,因为在刚刚贯藏冬拎起他的那一刻,他在贯藏冬的影子里,看到了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