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摇头,刚刚喝掉的可乐,变成泪水,被我摇落一地,我抱住舅舅,想对他说句对不起,还想说句祝你们幸福,结果,出口的却是不伦不类的一句:“舅,我们家我最爱你了,所以给我拿学费啊舅舅,去外国读书很花钱的,你外甥女还没学会打工。”
舅舅“扑哧”发笑,宠溺地捏捏我的面孔,那动作,一如当年,好像我还是坐在他单车后座的小不点,他仍是阳光灿烂的徐家明。
我记得,多年前的某个黄昏,舅舅带我出去玩,特别去了他们学校,那天的夕阳很好,晚霞斑驳陆离着染了整片天空,街道,车辆,行人,树木,浴在一大片橘色的光晕里,我很矮,仰着头才看到舅舅映了霞光变成红色的侧面,他歪头对着旁边站牌下握着本书的一个男生打招呼:“已经放假了吗?”
“是啊,放假了,刚回来,到学校看望老师,”那男生笑笑的,朝舅舅颔首,“你也快考试了吧?”他说话的声线柔和醇厚,很好听。
“是,再过些日子就考试了。”舅舅说
“呃,祝你顺利。”他声音轻轻的,又看看我,夸赞,“小朋友长得真快,这么高了,越来越漂亮。”
曾经,我那么的不甘心过,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遇到廖书伟这个人,我甚至是痛恨着,为什么舅舅要回来?为什么他们不肯好好在美国待着?现在,我懂了,我终于了解,为什么,我的记忆里,舅舅的同学,都对我很好,为什么我会遇见廖书伟这个人,“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一个存在的理由。”当年,书伟送我的书里有这么一句,我想,我存在的理由,只是为了见证,见证这世间,曾有过的这段爱情。
连日阴雨,温差不定,我的感冒卷土重来,上次肺炎之后我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嗓子又发炎了,我这样子的情况绝对不适合去看望癌症末期病人。夜晚,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听到舅舅晚归,我妈起床给舅舅热汤水,一边锅碗细响,一边絮絮低语,我的心会隐约地痛起来。我想念书伟,一个在我生命中,对的时段,遇到的,错的人。
听说书伟的情况也很不稳定,他的免疫系统被癌细胞破坏殆尽,化疗又伤害了他的抵抗力,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对于书伟的情况,我全都是听说,我爸会细心地把医院的情况用一种极其不经意的语气说给我听,当然是背着外公和我们家太君的面。
听说,书伟的父亲和姐姐姐夫从加拿大赶回来了,
听说廖家的老爷子在外公没出院的时候还特别看望过外公,两个老人都没说话,静悄悄坐着,握了握手。
听说书伟的姐姐长得十分清秀可人且气质风度一流。
听说书伟的外甥高大英挺,比我大了几岁。
听说……
我的出国手续在众多听说的消息里办好了,这期间我回过学校几趟,但都是办事情,没见过同学。我和小舞互通些消息,似乎,大家都好,意外的是,瞳瞳并没有和佑谦走到一起。其实我既不怎么想见肖瞳瞳,也不怎么想见姜佑谦,但启程在即,我必须要回宿舍去整理我的东西,所以,我挑了一个大家都应该在上课,宿舍里不会有人的时间回校。
人算不如天算啊,一进校门遇到姜佑谦,有些日子不见他,他换了个人似的,头发染成了栗色,打理得干净利落,一件黑夹克被他穿得清爽洒脱,整个人沉稳多了。以前外婆常说,男孩子好就好在越长越出息,女孩子通常是越活越回去,看看现在的姜佑谦,觉得外婆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我还蛮希望姜佑谦只跟我点个头过去算数,可他老兄像是有话跟我说,倚着单车等在不远的树下,对我露出青春无敌,极有生命力的笑。我对他的笑容无限唏嘘,书伟若是健健康康的,笑起来比他还好看。
“很久没见你了。”佑谦招呼我,“听说你在办出国,还顺利吗?”
“顺利。”我答,“你最近可好?”
“不坏,”姜佑谦拖过单车,“你去哪儿,我送你。”
“回寝室收拾行李,”我小退半步摆手,“不用麻烦你送,我散步过去就好,这条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