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正午的阳光有了温暖,似乎要给将要枯黄的草儿以最后的安乐。那曾在春天青翠、夏日茂盛的草儿,有的已高过膝盖,此刻要用整个生命历程诉说最简单的道理。树也没了婀娜,很是清爽,偶有鸟儿的鸣叫传来。
在黄黄的枯草中散步,难说潇洒,听着茎秆折断的沙沙声,即使自己的生命与化为枯草还有一段距离,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思想上有荒漠的感觉。走着走着,便不自觉走向草丛深处。
蓦地,草丛深处腾起一群鸟儿。大约百十只,有灰喜鹊、斑鸠、戴胜、麻雀,有的叫不出名字。这可是鲜活的生命啊!惊讶过后,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作家要灵感,探险家要刺激,哲学家要思想的火花,我凭空打搅了鸟儿休闲或工作,怔怔地看着它们落到不远的树上,冲我发火。
灰喜鹊的叫声有些愤懑,但传统观念先入为主,听起来并不刺耳;斑鸠咕噜咕噜地嘟囔着,好像愿望从未得到满足;戴胜鸟的叫声短而悦耳,如小女人的嘤咛;麻雀们叽叽喳喳如故,如网上的热议。有一种歌声很好听,但不知道那鸟儿的名字……
鲜活的生命是常在的。
一般人们喜欢春天,对燕子归来草儿返青都十分敏感;对秋则很伤感,秋风秋雨愁煞人,自然的秋和心上的秋表露无遗,即便赞美红叶,也像是对肃杀之气的最后抗争,惨烈而悲壮。季节各有特征,人们习惯把四季与七情六欲、生老病死联系起来,成为自然的感情模式,如春和秋固定的象征。但在眼前,枯黄的草儿能否承受生命之轻,飘逸的鸟儿能否翩起思想之重?
由春想到秋很自然,如林黛玉;由冬想到春很超前,如雪莱。把秋等同于春夏,不是科学家的时光机,也不是诡辩——秋冬的鸟儿在春夏的草中起舞?我曾在夏日的碧草丛中见过死去的鸟儿,当时有些不解。是夏日碧草杀死了鸟儿,还是深秋的鸟儿湮灭了青草?是春秋鼎盛的夭折还是耄耋迟暮的重生?我困惑。
鸟儿飞鸣于我们只是感觉符号,绿草和枯草都是背景,那惊鸿一瞥造就诗人多少情愫。春夏时节,浓密树丛中鸟儿鸣叫,只闻其声,难觅其影,偶有鹰击长空,鸟掠树林,总令人激动不已。若是在深秋呢,枯草会把思绪染黄吧,落寞情怀,遥想当年。思维概念中鸟儿已不存在。而眼前的鸟儿轰然而起,那感觉就像被闪电击中,心焉能不跳得更快。也许越是看起来枯黄荒凉的地方,越可能积聚生命和思想的精华——是你长期以来的收获,闲置已久的财富,难道不需要一个闯入者把它们升腾起来吗?如此,枯黄的草应不亚于凡·高永恒的金黄,也与无穷碧的芳草没有区别。
自然界中生命长存,人的思想长存,提取同类项,似应不受自然法则约束。因而你不妨把喜鹊的叫声理解为胖女人的抱怨,把斑鸠的咕噜听成屈原的《天问》,把啄木鸟的啄击视为劝人向善的木鱼,麻雀似在远远的地方燃放鞭炮,只有那不知名鸟儿的歌声依然美妙。
说来说去,还是生命之树常青,思想之光永恒。看到听到容易,想到做到却很难。树是人们对生命的借喻,但有时是生命常青还是树常青却被我弄混。枯草中腾起的鸟儿,用你不经意的方式证明了生命和思想。枯草和鸟儿,一对生命的辩证,如闪电瞬间一现,却像太阳般永恒。
走出草丛,鞋子及裤管满是尘土,举目四顾,恍若隔世。
200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