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正大三年,元好问到镇平县担任县令。他上任第二天,就遇到了一宗奇怪的卖地纠纷案。
这天一大早,有人来告状。
元好问接过状纸一看:现有本县金家庄村民金二状告本村秀才金诗书,金诗书饱读圣贤之书,但不行圣贤之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以致家道中落,沦为赖皮。其父生前曾将村东三亩三分地以五百两纹银卖给原告金二,但其父死后,金诗书耍赖死不认账。望大人明断是非,替小民金二做主。
元好问看罢状纸问金二:“你说金诗书父亲生前把地卖给你,可有卖地契约?”
金二连忙从怀里掏出卖地契约交给元好问。
元好问看了一遍,见契约上卖地因由、立约日期、方位面积、证人等一应俱全,急忙令衙役传来被告金诗书。
金诗书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到了县衙大堂,对元好问轻施一礼,问:“不知大人唤生员到此有何见教?”
元好问说出金二状告他的事由。
金诗书斯斯文文地辩解:“非也,非也,子虚乌有!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此等下作小人之语,岂可信乎?”
元好问看着金诗书酸溜溜的做派,心中暗笑,下令让金二的几位证人到堂。大堂上,证人们都说金二说的是实情,是金诗书想赖账,甚至还嘲笑金诗书,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的这块地在哪儿!元好问眉头一皱,问金诗书:“你家的这块地究竟在哪儿?”
金诗书眼珠子转了半天,才犹豫地说在村南。
他的话引来哄堂大笑,众乡邻知道,状纸上也写得明明白白,那三亩三分地在村东,金诗书却说在村南,说明这小子确实是在信口胡说!
元好问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竟敢糊弄本官!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惊堂木一响,吓跑了金诗书的“之乎者也”。他连忙“扑通”跪下,大呼冤枉,并结结巴巴地说出事情的始末。
金诗书从小闭门读书,中了秀才之后,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全靠父亲养活。金诗书还说,他父亲确实说起过金二看中他们家地的事,但父亲一直到死都不曾同意卖地,如今这份契约一定是假的。
原告人证物证俱在,被告则大呼冤枉,至此,这宗卖地案成了棘手的“闷葫芦案”。元好问眉头紧皱,他寻思自己既名“好问”,何不问上几问?于是他命人把金诗书等人暂且带下,单单留下原告金二。
元好问客气地请金二坐下,和颜悦色地与金二拉家常。金二见新来的县令爷没有一点官架子,预感自己不但能赢得土地,而且会赢得特有面子。
元好问与金二说东道西,净问些不相干的事儿。突然,他状似随意地问:“按本地规矩,交割地契那天你家一定吃过酒席吧?”金二点头,说:“置田买地是大事,置办酒席天经地义。”
元好问又问:“证人是否全部都请到了?”金二说:“一个都不少。”元好问听了直夸金二办事有条理,说他绝不是胡搅蛮缠、惹是生非之辈。
接着,元好问又让证人一个一个进来单独问话。他态度和蔼、笑容可掬,都问些鸡毛蒜皮、不痛不痒的事儿。不过所有回答,师爷一一记录在案。
元好问问完话,重新升堂断案。看到大堂正中间端端正正地摆了一张八仙桌,周围还放了几把椅子,大家都在心里嘀咕:莫非县令爷今天要在大堂上请客?请谁呢?
这时,元好问微微一笑,开口说话了:“本案断到这一步,已接近尾声,真相即将水落石出。本官今天兴致很高,特地在大堂上专设一席,款待原告、证人,大家请。”
元好问说到这里,大堂上一阵骚动,金二一帮人欢天喜地,互相道贺,金诗书则大呼冤枉。
正在这时,一声惊堂木响,元好问厉声对金二一帮人说道:“卖地契约上的日期,离今日不远。原告、证人对那天酒席上的事想必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就请诸位按照刚才自己说的座位入席吧,谁坐错席位,本官定公事公办,严惩不贷!”
大堂内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只见金二一干人在那里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却又出现了几个人抢一个座位的混乱场面。
元好问不动声色地问道:“金二啊,那天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大堂内外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金二头上早已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他一看纸包不住火,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接着便招认了自己与同伙的罪行。
原来,金二早就垂涎金诗书家的三亩三分地了,前些日子,他见金诗书的父亲去世了,而金诗书又昏昏然不理正事,就与一群酒肉朋友合谋,伪造了一份卖地契约。金二本想趁着新县令刚刚到任,来个浑水摸鱼,谁知道元好问不露声色,设席问案,三问两问就查清了真相。
元好问依法惩办了金二一伙,也为金诗书主持了公道。现场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金诗书再三谢过元好问后,仍不肯离开大堂。他磨磨蹭蹭想了半天,才对元好问说:“大人断案,如日月经天,明镜高悬,生员自愧弗如,感触良多!思虑再三,赠大人一联,望大人不吝赐教。”接着,他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元好问有学问贵哉敏学好问。
元好问一笑,不假思索地对出了下联:
金诗书喜读书惜乎饱读诗书!
(选自《故事会》2015年1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