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宛城花鸟市场上鹦鹉异常火爆,一只普通鹦鹉就要几千,品种珍稀又会说话的黑头鹦鹉,一只要好几万。与此相比,房地产倒半死不活的,惹得包工头张雅文也“金盆洗手”,改行玩鸟了。张雅文有事没事就翻看鹦鹉的相关资料,到花鸟市场转悠,既想找乐子又想挣票子。
这天,花鸟市场有人在卖一只黑头鹦鹉。鹦鹉头部乌黑发亮,浑身羽毛蓝黄两色,十分漂亮。张雅文心里一动,就上前去搭讪。卖主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酒糟鼻汉子,汉子说:“这劳什子是我爹的命根子,老爷子肺癌住院需要动手术,是死是活还悬着。一旦老爷子熬不过,这玩意儿也没有人会侍弄,所以就想瞒着老爷子打发了它。”张雅文询问鹦鹉的来历,汉子说:“听老爷子说,这玩意儿叫啥金刚来着,产于美洲的疙……疙瘩蛋加黎家,两万块买来的,现如今咱缺钱,你就给个一万五吧!”
张雅文还想着往下杀价,没承想“酒糟鼻子”轻轻一敲鸟笼,黑头鹦鹉立刻振翅昂首挺立,张嘴就来了一句“您好!”张雅文惊傻了,想不到这宝贝还会这么一招!他立马拍出一万五千块钱,拎起鸟笼子,屁颠屁颠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老婆埋怨张雅文:“明明能杀价,为啥拎起笼子就走?”张雅文神神秘秘地对老婆说:“你懂啥!这种黑头鹦鹉是琉璃金刚鹦鹉,产于美洲的哥斯达黎加,是少有的名贵品种,特别是这种能说话的‘巧嘴儿’,稍加炒作,一只就是几十万呢!看这位败家的卖主儿,不是醉憨子就是半吊子,再晚一会儿,让他醒过酒劲儿,这桩买卖也就黄了。”
张雅文的老婆当过医生,爱讲卫生。她说:“国家对进口的动物都要进行防疫检测,像这种产自外国的鸟儿,咱也得给它洗洗澡,防止它传染疾病。”不料这么一洗,黑头鹦鹉变成了“白头翁”!原来鹦鹉的“黑头”,竟是用黑颜料染上的!
张雅文望着这只“四不像”鹦鹉,骂了一句:“缺德!”老婆也跟着骂:“缺德!”
两人急忙赶往花鸟市场,“酒糟鼻子”早没影了!老婆嘲讽他:“说不定这家伙正在酒馆里撕着鸡腿,有滋有味地品着茅台哩!”张雅文也懊悔地说:“唉,人世间真是三千法眼,三千花眼,还有三千瞎眼,咱玩鹰的反让鹰给啄瞎了眼!”
张雅文无奈,只好先把“白头翁”养了起来。不料这鸟儿竟连续两天不吃不喝,张雅文猜它是在怀念故主,心里有点酸酸的。他呆呆地望着鹦鹉,也像“酒糟鼻子”那样轻轻敲了一下鸟笼,鹦鹉立马慵懒地叫了一声“您好!”
鹦鹉的黑头虽然能作假,但会说话这一招却是真功夫!张雅文越发疼爱这只有情有义的鸟儿,也更加惜念那位教会鹦鹉说话又患了癌症的老先生。对老先生的那位不肖儿子,他连骂了几声“缺德”。骂过后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又神秘地一笑,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几天以后,宛城的微信圈里突然疯传这样一条消息:为了科普知识,传播精神文明,市鹦鹉协会将于某月某日下午二时,在本市花鸟市场举办精品鹦鹉展示会。会上将展示本市各种名贵鹦鹉,同时,还将隆重推介一只稀有的琉璃金刚鹦鹉。这只鹦鹉虽然产于美洲,但是会说汉语。届时,这只鹦鹉将零距离接触广大观众,并与各路媒体记者进行现场交流!……
大家终于盼到了鹦鹉展示会这一天。下午二时,花鸟市场的汽车流动舞台,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长得像弥勒佛一样的市鹦鹉协会主席,首先介绍举办这次活动的重大意义,接着开始展示本市的各色名贵鹦鹉——虎皮鹦鹉、牡丹鹦鹉、大巴丹、小葵花、蓝黄金刚、绿翅金刚……争奇斗艳,引发了一阵阵的惊呼声和赞叹声。最后是大家翘首期盼的“压轴戏”——外国鹦鹉的“记者招待会”。“弥勒佛”大声宣布:“现在,有请新当选的市鹦鹉协会副主席张雅文先生登场!”
张雅文春风满面地走到舞台中央。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那个包工头张大喷吗?怎么摇身一变成副主席了?”张雅文听到人们的议论,也不理会,只顾向大家招手致意,鞠躬作揖,然后用不太流畅的普通话搅着本地方言,拿腔捏调地说:“同志们,女士们,下午好!最近,我花大价钱淘来一只外国鹦鹉。有人可能要问我图啥,其实我图的是宣传精神文明,图的是实践咱们的中国梦!我向全市人民保证:今天的展示会是一场慈善活动,活动的收入,将全部用于公益。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出来自哥斯达黎加的客人,共同欣赏它的文明礼仪表演!记者朋友们请到前面来,准备话筒录音!”
两位穿旗袍披绶带的礼仪小姐把一个蒙着红布的鸟笼架上舞台,张雅文亲自掀开红布——来自哥斯达黎加的客人登场了!只见鹦鹉全身羽毛光滑,金黄色与天蓝色交相映辉,发出金属般的光泽,漂亮极了。全场骚动,观众席不时发出惊呼声。
几只话筒对准了鹦鹉的嘴巴,鹦鹉“叽里咕噜”地叫了一通。张雅文高兴地喊:“听到了吧,它在说西班牙语哩,意思就是‘您好’。现在,让我们欢迎它用汉语向大家问好!”张雅文轻轻一敲鸟笼,鹦鹉立马昂首挺立,张了张嘴巴。可是,张雅文万分期待的“您好”并没有出现,鹦鹉只会傻乎乎地盯着大家看。张雅文急得汗流浃背,小声向鹦鹉提示:“您好!您好!”可是鹦鹉根本不理他,干脆闭眼休息了!嘿,正在上坡怎能掉链子啊!张雅文转身尴尬地向大家解释:“这家伙可能是太激动了,请稍候片刻,马……马上。”
张雅文夫妇俩急得团团转,可是任凭他二人怎么逗引,这鹦鹉就是不开口,反而是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引得台下一阵哄笑。
张雅文正在尴尬难堪,猛见一人跳上舞台,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卖主“酒糟鼻子”。“酒糟鼻子”骂张雅文:“瞧你这熊样,还玩鸟哩,看我的!”说着他一把夺过鸟笼,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轻轻敲击鸟笼,不料鹦鹉仍旧不开口。又是一阵哄笑。
张雅文与“酒糟鼻子”正在难堪,一个神采奕奕、美髯飘飘的老先生登上了舞台,他双手捧起鸟笼,脸颊贴在鸟笼上。鹦鹉马上欢快地跳起来,然后昂首振翅欢叫着:“您好,谢谢!您好,Thank you!”
台上台下沸腾了。张雅文知道这是鹦鹉的旧主人到了,他高兴地握着老先生的手:“哎呀,‘真神’终于露相啦,总算找到您老人家了!您老不是要动手术吗,怎么会这样精神?”老先生四处寻找“酒糟鼻子”,发现“酒糟鼻子”早就闪了!老先生捋捋胡须,苦笑着道出了实情:原来那“酒糟鼻子”确实是他的儿子,儿子吃喝嫖赌样样能干,就是不干正事,还趁他走亲戚之机,偷卖了家里的鹦鹉。
这时,鹦鹉协会主席走向台前,宣布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今天的鹦鹉展示会,实际上是由张雅文副主席出资精心策划的一项慈善活动,目的就是要寻找鹦鹉的真正主人,并倾心为其捐款治病。
张雅文激动地说:“同志们,今天我算开眼了,连鸟儿都有情有义,我张雅文岂能为富不仁!咱虽说有俩钱,其实粗俗得还不如一只鸟儿!”说到这里,张雅文向老先生表示,不但要无偿奉还鹦鹉,还要拜老先生为师,一边学习调教鸟儿,一边学会做好人。
不料老先生却连连推辞,他告诉大家,这只鹦鹉不是什么外国鸟儿,是他的一个朋友在伏牛山里捉到的!最后他情绪激动地说:“我虽然教会了鸟儿说人话,却没有教会自己的儿子说人话、干人事,实在是丢人哪!”
张雅文的脸红得像猪肝子,他完全醒悟了:人哪,不论贵贱,不管穷富,如果像自己这样处处没有涵养,粗俗不堪,不会说“人话”,你就是再扑腾,也是风光不起来的!
(选自《乡土·野马渡》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