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想说什么?”看着被绑在椅子上失去意识的蒂雅,修普诺斯摆出了一副困惑、鄙夷又略显恼怒的样子,将视线转向了布赛顿子爵,“我多少也算是个小贵族,因为我同这个女孩子说了几句话就被污蔑为是她的同犯的话也太过分了吧。要这么说,昨晚宴会上可是有不少人都应该被你纳入嫌疑犯的名单呢。不是吗?”
“喔?嗯,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既然如此,就把她带出去处死好了。”布赛顿子爵狡黠的双眸对上了修普诺斯的视线,在后者的眼神露怯的那一瞬间,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种小事,身为子爵的我有动用私刑的权力。来吧,虽然没有绞刑架那样的东西,但斩首总归还是做得到的。卫兵何在,把她带出去!”
“且慢。身为子爵不思鼓舞士气,却在大敌当前之际要将得力的勇士斩首,这是贵族应有的行为吗?”随着一串沉重而并不急促的脚步声,赫卡忒克瑞斯走进了大厅,“你所怀疑的这位战士与我交过手,他和他的同伴都是我承认的勇士,只是窃贼之罪而已,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吧。当然,如果她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给予赔偿。”
修普诺斯瞥了一眼赫卡忒克瑞斯,对方却只是静静凝视着布赛顿子爵的双眼。
“这…好吧。我可不想同深受国王大人宠信的大将交恶。”布赛顿子爵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苦笑,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割裂了绑缚蒂雅的绳索,“赔偿这种事自然不管,但希望您能在国王面前美言几句。这次战争我们已经占领了不少土地,如果能……”
“我明白,身为贵族,你们想要的无非土地和钱财。”赫卡忒克瑞斯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大厅的门。
修普诺斯快步上前,一手穿过腿弯一手托住脊背将蒂雅抱起,转身同样走向了大厅的门。也就是在转身的瞬间,修普诺斯的视线无意间与布赛顿子爵的视线交汇,他微微一怔,为从布赛顿子爵的眼神中露出的那种憎恶到欲除之而后快的露骨反感而诧异。甚至,大概是由于布赛顿子爵也拥有某种强大的威压吧,修普诺斯感觉连自己的脊背上都凭空多出一股沉重的压力了。
蒂雅到底做了些什么?
“管好你的伴侣,即使是我,再有下次的话恐怕也没办法保住你。布赛顿是个居心叵测的贵族,我甚至怀疑生前泄露我通敌消息的敌军内线就是他。”站在门外的赫卡忒克瑞斯见修普诺斯抱着蒂雅出了门,便压低了声音沉声向他说道,“若不是考虑到抗衡龙种这种强大的存在时可靠的战力越多越好,我无论如何都不想与他并肩作战。”
“你从生前就认识他吗?”修普诺斯意外地问道。
“嗯,毕竟我生前也是王国军队中多少有些影响力的人物。在我通敌的消息被透露之后,据说还有人试图从处死我妻女的刑场上救下她们。当然,他们都失败了。”赫卡忒克瑞斯点了点头,将视线投向了那批聚集起来的冒险者,又扭头看了一眼大厅,低下头凑到了修普诺斯的耳畔,“小心点,塞特斯不见了。你把这孩子放到一楼最西边的房间吧,然后独自一人回阁楼。我总感觉布赛顿要找机会暗算你。”
“这…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修普诺斯看着赫卡忒克瑞斯将一把钥匙放进蒂雅的兜帽,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再怎么说,我可是来取你性命的啊。”
“我生命的价值只剩下斩杀这条龙种了。领导军队在茹兰之战中大获全胜后我就已经不欠这个国家什么了,现在的我只是想要在注定的审判来到之前尽可能再用剩下的力量做点什么而已。”说到这里,赫卡忒克瑞斯的话微微一顿,将视线投向了修普诺斯怀中的蒂雅,“我的房间里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而且,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家人,不想再看到另一个战士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失去本应与此无关的家人。”
“什么?家人?啊,靠,之前你还把她称为我的伴侣,我们才不是这种关系!”修普诺斯如梦初醒,皱眉咬牙高声争辩,“我们只是结伴而行完成工作而已……”
赫卡忒克瑞斯摇了摇头,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抬起右手摆动着,走向了冒险者们。
修普诺斯看了一眼怀中的蒂雅,无奈地走向了离开不久的住处。
来到赫卡忒克瑞斯的房间、将蒂雅放到了床铺上之后,修普诺斯便重新踏上了前往上方的楼梯。一层、二层、三层,直到开始攀爬通往阁楼的梯子时,修普诺斯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梯子的顶端显然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自己送上门去,其在阁楼窗户外阳光照射下的投下的被拉长的影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梯子上。修普诺斯左手紧紧抓住梯子,右手持枪,仅让左脚踏在梯子上而将右半身悬空,一枪刺穿阁楼的地板命中了那蠢蠢欲动的怪物。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在一番抽搐之后便倒地不动。修普诺斯趁机迅速抽出长枪登上梯子,踏足在了阁楼上。话虽如此,阁楼却似乎仍然保持着旧时的样子,没有丝毫异样,更完全看不到塞特斯管家的身影,仿佛这只已经化作一摊黑色半透明凝胶状物体的怪物是来自野外的怪物一般。
“不打算露面吗,塞特斯管家?”修普诺斯并未打算为对方留情面,只是直截了当而淡漠地问道,“我离开大厅的时候你就也同时离开了吧,在那之后你就一直埋伏在这间阁楼里等我回来,对不对?”
塞特斯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修普诺斯四下环顾无果,只得走向窗口,想要看看窗外那群冒险者们的状况顺便确认塞特斯管家是否真的已经离开。但也就在他来到窗户前时,窗户上反射出的影像却让他为之一震。修普诺斯迅速转身,双手紧握长枪以枪身作杖横挞而去,一击将那团已经凝聚为一只从地面伸出、拥有触腕般纤长手臂的利爪的凝胶状怪物再度打散。
“果然还没死啊,难道你就是塞特斯管家的本体?”修普诺斯挑了挑眉,“这种恶心的模样倒是与你很相称啊,老家伙!”
“恶心的模样?”
那似曾相识声音的响起让修普诺斯大吃一惊。声音的来源竟是他自己的背后!修普诺斯急忙再次转过身,却只看到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墙壁与窗户。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伸展开了自己的右臂,手中长枪枪锋一转,直指自己的背后。
“哈、还是挺聪明嘛,小鬼。”在修普诺斯的长枪即将从自己的背后擦过的一瞬,他背后那沉重的感觉突然消失了,熟悉的苍老声音也随之响起。一团更大的半透明黑色凝胶迅速游走到了修普诺斯的面前,变成了那个身着黑白长袍的老者模样。
“所以,你们果然有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吧。”修普诺斯挺枪指向了塞特斯的眉心,微眯双眼放任杀气四溢开来,“不打算把你们的小算盘告诉我吗,如果你这么有将我灭口的觉悟的话?”
“我有什么理由将子爵大人的宏图告诉一个不相关的将死之人呢?我可不是那种会将计划告诉死到临头者的蠢贼。”塞特斯冷笑着摇了摇头,双手将自己的长袍掀了起来。他的身体那本应是腹腔的地方现在已经只剩下脊骨支持。地板上那团黑色凝胶仿佛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顺着管家的双腿攀上了他的腹部,重新还原为了他的血肉与皮肤。他重新放下了自己的长袍,笑道:“那个女孩大概要中午才能醒来吧。在此之前将你杀死再找到她处理掉绰绰有余,子爵大人一定会因此而赏赐给我更强的魔力吧……”
“白日做梦!”修普诺斯并未再多话,箭步上前双手送出长枪直刺塞特斯的心口。塞特斯并未躲避,只是任由长枪刺进了自己的心口,让鲜血自伤口中流出。
当然,这并非实际的创伤。
在塞特斯的冷笑和修普诺斯愕然的目光下,那仿佛是主动汩汩涌出的鲜血化作半透明的黑色凝胶顺着枪杆迅速缠上了修普诺斯的双手。塞特斯的身体最终也无法维持,只剩下了一副干枯的骨架,但修普诺斯的双臂也被一大团黑色凝胶死死封住、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的力量?太可笑了,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没用的落魄贵族而已嘛。”已经变成骨架的塞特斯一边摇着头冷笑一边走向了修普诺斯,那黑色的凝胶也分流出两条极纤细的触腕,直指修普诺斯的头盔上那线形的视孔,“再昂贵的盔甲,也一定会有用于窥视外界或呼吸用的孔缝。虽然这具身体的力量只能说是差强人意,没办法像子爵大人那样把你连人带盔甲一起碾碎,但只要从这种地方攻击的话…!”
两条纤细而拥有锋锐尖端的触腕迅速刺向了修普诺斯的双眼。然后,就在那个本应空无一物的视孔的位置,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被某种不可视的魔力阻挡住了。
“什…?!”塞特斯愣住了。
“啊,真是的。要不是你这一手,我都快忘记自己现在多少也算是神明的仆从了。虽然如果能够就此死去的话正合我意,但那位大人可不会就这么放任我死去啊。”修普诺斯苦笑着摇了摇头,两股黑紫色的火焰自双手迸发开来,将裹住他双臂的凝胶炸得四分五裂。那些四溅开来的凝胶迅速重新聚拢回了塞特斯的身上,然而却只剩下了一身的肌肉和些许脏器,一身的皮肤和包括肠胃在内的腹腔脏器几乎全然不见了。
“怎么可能…你这家伙…我的不死之身怎么可能就这么…?!”塞特斯看了一眼自己已经不堪入目的身体,如同受惊的老鼠般颤颤巍巍惊恐地注视着修普诺斯,吓得瘫倒在地上不能起身又拼命地用双腿后挪,“不过这种力量…哈!要是子爵的话…要是子爵大人的话一定能轻松杀掉你的!你这家伙…要是我死了的话子爵大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咿?!你要干什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塞特斯并未能将他那吞吞吐吐的话语说完,修普诺斯双手按住了他那颗无皮的秃脑袋,将他整个头部烧成了灰烬。塞特斯的生命终结之后,那骨架与剩下的血肉也终于完成化成了一滩灰黑色的污浊的液体。修普诺斯舒出了一口气,正要下楼去看看蒂雅的情况,便被窗外传来的高昂鸣叫吸引了注意。他冲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向外望去。
不出所料,那头身形为青灰色、背生两大两小四对龙翼、长有拥有坚硬而锋锐的喙的海龟状脑袋、蜥蜴般四肢的趾间也都长有蹼的名为伊戈荷斯的无鳞异形龙种已经来到了黑天鹅庄园的上空。它扬起了相比一般龟类长了不少的颈部,微微张口积蓄起一颗泛着青白色辉光的弹丸,随即将这颗弹丸吐向了庄园。弹丸在半空中裂析为无数锋锐的水之刃,斩向了正聚集在一起的冒险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