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的魔力反应…消失了。不过不是被我消灭,而是在赫克特被击杀的同时消失的,想必是逃跑了吧。”
胎藏院注视着被一击摧毁的对城塞级魔偶“祝融”那已然倒在地面上、燃烧着分崩离析的身影,却并未露出得意的笑容,反而在眉眼间流露出了些许不安。
“一十玖应该是被击溃了,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为什么,明明确实已经一击抹除了那个魔力反应…!在原先是城堡地下的位置为什么会再出现另一个啊…?!”
“这是…像神的使者们一样的能力。但她是怎么做到重塑自己的肉体的?啊,她本来就是个制偶师啊!”琰恍然大悟,即刻抽身冲向了城堡原先所在的方向,“胎藏院,准备好进行下一次炮击——恐怕这个祝融根本就不是一十玖的底牌!”
琰的洞察终究晚了一步。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个“一十玖”轰破了原先是城堡所在位置的地面,从地宫中飞向了半空中。随后,一个接着一个,更多的一十玖也一同一飞冲天。最终,手持长棍、长鞭、宝剑、长枪、环刃、长戈、弓箭、锯齿砍刀和以魔力驱动的火炮这九种武器的九个以一十玖的形象为原型打造的人偶并列为一线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虽然没有‘祝融’的破坏力,但我特意留作肉体死亡后的特殊手段的后备军‘金乌’的速度可不是妳的区区孔雀号能打得中的啊,胎藏院!”金乌们露骨地露出了嘲讽的笑意,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挑衅,“如何啊?不信的话就尽管赌上妳的最后一击,看看究竟能不能击中我吧!”
“喔嗬?居然为了对付我的孔雀号还专门准备了特制的人偶啊。我已经明白了,妳这家伙,之所以会同意成为死神使者,就是为了去获取保存灵魂的能力吧!”胎藏院颇为恼火地皱起了眉头,但嘴上却仍然保持着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大加嘲讽,“虽说孔雀号的主炮的确难以瞄准妳,但现在这种程度的人偶也根本用不着孔雀号的主炮!”
胎藏院抬起手,指尖凝起一点玫红,随即射向了手持长棍的金乌。那点不起眼的玫红一经离开胎藏院的指尖,即刻便膨大为拳头大小,并在一秒之内裂解为数十个同等大小的分体,组成一道玫红色弹幕袭向了还静滞在原地的金乌。那名金乌似乎也并无逃跑的打算,只是双手紧握着长棍,在剩余八个个体的帮助下,借助着注入武器之中的紫色火焰一边闪躲一边击碎那些就单体而言破坏力并不优秀的弹丸,轻松破解了胎藏院的弹幕攻击。除却魅惑之术和魔法工业外就只有防御性魔法还算擅长的胎藏院此时也只能恨地咬紧牙关,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击。这位拥有着即使在最强的十七名人类术士之中也值得称道的庞大魔力量的异端修女思索着,一点点用自己在魔法工业上的经验和对一十玖的了解思索着金乌应有的弱点。最终,也的确有一个想法浮现在了她的脑中——
“喂,你们!去她们刚才出来的地方!保存灵魂的魔法这种东西,十三魔道中也是有人会的。想要做到这种事,就必须拥有能够收纳失去肉体的灵魂的‘神殿’,和用于承载人格的‘容器’。这二者都是独一无二的。既然能够表现得如出一辙,那么就只有这九人均非容器这一种解释而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神殿就位于那座城堡的地下!”胎藏院一边高声喊着,一边举起双手再度投射出了大量的弹幕作为罗网将金乌们的脚步强行绊住,“快去吧,我可不确定能绊住她们多久!”
“了解!”修普诺斯闻言点了点头,并未作过多思考,便追随着早已动身的琰纵身冲向了一十玖的城堡原先所在的位置。
城堡解体、祝融现身之后,地面上便已经被祝融重组时的魔力余波震出了相当大的裂缝。琰挥动双拳,在青鸾白羽的魔力加持下,轻而易举便将地面掀开了一个相当大的口子。话虽如此,内部的景象却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密密麻麻排布着、还未装配兵器、有如试衣模特一般列队站在别无他物的地宫之中的人偶。所有人偶都同一十玖的本貌别无二致,唯有一个除外。此时,那个完全是作为一十玖的优化版设计的人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地宫尽头的一张宽大座椅上,以桀骜不驯的神情仰视着琰和修普诺斯。那及腰的长发、碧蓝的眸子和白皙的肌肤完全就是一十玖的翻版,只是她的体型显然要比一十玖小了许多,衣服虽然是同样款式的水手服但也同样变成了幼童特供款的尺寸。
“现在,你们两个找到我了。”小一十玖一只手撑着脑袋,斜视着上方的二人,“想来杀了我吗?那就来吧。祝融被摧毁了,但我依然玩得很开心。我达成了目的,我才是唯一的赢家。而你呢?”
“我想要妳帮我做一件事。”在琰开口之前,修普诺斯便已经一跃而下,走到了小一十玖的面前,“我想要妳帮忙纵览我那苦痛的一生,帮我提取出能证实我无罪的证据。”
“哈?所以妳这家伙是在我死前还要让我做回苦力吗?我说你,这个人偶可是按照小孩子的体型做的,你这是压榨童工吧?”一十玖皱起眉头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但看到修普诺斯摘下头盔后露出的那张认真严肃的面孔还是一边啧啧抱怨一边伸出了手,在修普诺斯的眉心轻轻一点。一颗黑色半透明的晶体从中被提取而出,悬浮在半空中飘到了修普诺斯的手上。
“好了,自己看吧。最顶端是在出生前从你父母相遇开始的事,最末端则是你死后能产生的断断续续的影响。”一十玖叹着气摇了摇头,“为什么我死前还得给要杀掉我的家伙做苦力啊?真是的。”
修普诺斯并未回答,只是默然将手指搭在了晶石的顶端。
那是他的父亲,气宇轩昂,并非什么士兵,而是一名光荣的异国骑士。执行任务归来,骑马走在荒郊野外,在又累又困之际方才发现一家旅店。骑士便顺理成章地走了进去,却发现这实际上是一家风俗店。骑士无计可施,也只得支付了相应的价格,请求店家让他像个普通旅客一样借宿一晚。话虽如此,那一夜,还是有一位年轻的舞女找上了门来。在被骑士多次拒绝行欢后,舞女跪倒在地上,哭诉着倘若不能令客人满意便会被店主惩罚的规则。骑士无可奈何,只得答应舞女会像店主说谎,舞女这才冷静下来。
在之后的攀谈中,骑士方才了解到这家店的舞女和歌姬大多都是被捕获卖到此地的战争奴隶,还有许多人正是被卖到此处的奴隶的子嗣。这位舞女的母亲在生下她不久之后还曾尝试逃跑,但仅隔了一夜,她就成了散落在店后的肉块。
骑士义愤填膺,要带着舞女离开,却正巧撞见店主腰间带着砍刀正在撬门。骑士方才知道,这是件会趁客人行欢作乐之后困乏休息之际害人性命取人钱财的黑店。骑士不由分说拔剑斩杀了店主,血洗了店铺,将其中的女性放走,将店中资财也分发给了她们作为盘缠。而那位舞女,正是后来成为修普诺斯母亲的女性。
话虽如此,那位正直的骑士终究没有想到一件事——既然如此黑店能正常运营,背后必然有贵族相护。结果就因为此事,骑士成为了罪人,不仅被剥夺了骑士之名还被通缉,不得已离开故国,隐姓埋名来到了兰多王国,作为一名普通的农民隐忍苟活。
“喂,看完了吗?你到底还动不动手?”
直到听到小一十玖不耐烦的呼喊,修普诺斯才从这些直接被送入脑中的事件中回过神来。他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脱力感。如此看来,大概赫克特是正确的吧。这样的身前之事,称之为有罪似乎也没错吧。修普诺斯无力地摇了摇头,走到了一旁,单手撑在墙壁上,默然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你的未来总比你的过去重要。”琰走到了修普诺斯的身旁,抬手拍了拍修普诺斯的肩膀,“来吧,做我们该做的。胎藏院那家伙也快撑不住了吧。”
“妳有回来的打算吗,一十玖?”
出乎意料地,修普诺斯向小一十玖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妳有给自己留后路,不是吗?”修普诺斯淡然问道,“讨伐叛徒的任务,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名为一十玖的死神使者已经死了,那九个金乌只是某种在妳死去之后自行启动的自律人偶而已,这个小人偶才是妳精神的真正宿体。现在的妳毫无威胁可言。”
“嗯——如果你在让我帮你提取记忆之前猜出这一点,我会觉得你更聪明。毕竟,这段时间没对你出手就足以印证你的这番猜想了,不是吗?”小一十玖吹了个口哨,又扬手打了个响指,“好吧、好吧,我是觉得跟着你们走也没差啦。奥兰纳姆可不是那种向他效忠就能免于一死的人,想在他手下找点乐子比登天还难。祝融也连骨架带核心都被你们毁了,只剩下身体的我连我那些量产的人偶士兵都打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跟你们一起走比较好,毕竟,要是真死了可就什么都没得玩了啊。哈、怎样,这次果然是我的大胜利吧?”
修普诺斯并未回话,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很难再去回应一十玖欢快的话语了吧。
“哈?你们不打算杀她了?”
胎藏院注视着站在琰和修普诺斯背后对她摆出一副极尽嘲讽之能事样子的小人偶一十玖,露出了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啊,毕竟考虑到某些事情,死神使者的力量还是越强大越好。何况,作为死神使者的一十玖已经确认死亡了。”在返回途中已经将一十玖的肉体火葬的修普诺斯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后悔邀请小一十玖加入己方的意思,“地宫中还储存有数以百计的、与金乌同规格的人偶,那些东西用于补偿妳这次的消耗应该已经绰绰有余了吧?”
“是啊。更何况,妳这次野心得逞,可是有我们很大功劳的。”琰摆出一副死鱼眼望着胎藏院,刚刚帮忙解决掉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九名金乌的他着实累的够呛,“怎么,有本事不要用魅惑来拳击啊?”
“呵,谁要跟虽然精神不受控制身体却还是会变成提线木偶的败犬打架啊?”胎藏院轻蔑地白了一眼琰,抬起手挥了挥,“在我还没发火之前离开我的国土吧,猪猡!”
“说起来,那位纳缇雅,恐怕还会来招揽部下的吧。”
在倒五芒星传送阵在脚下显现之时,修普诺斯突然转向了胎藏院,这样说道。
“只因自己的怨念就想要背弃神明的人不值得任何人追随。如果他来找妳,即使只是为自己着想,也希望妳能够拒绝他吧。”
胎藏院微微一怔。当她反应过来时,修普诺斯、琰和小一十玖已然消失不见。
“什么嘛,这个…呵呵呵。我这是被关心了吗,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关系仅止于彼此利用而已的男人?呵…真是的。”
胎藏院微笑着,淡淡的绯色自她的双颊浮现。当然,那显然并非常态的爱恋。如同大树占有枝叶、土地占有沙石、大海占有游鱼,只是如此理所当然、对所有个体一视同仁的独占和宠爱而已。
“啊啊——还真是让人兴奋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