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飞离邪恶秘境的,还是那个邋遢老者,他笑得满脸褶皱,又目含慈祥地看着我,却露出森森白牙,有血腥之气从齿逢中渗出,我被他这突兀的样子惊到,有点发抖。
这个怪人是谁?那些巨蟒貌似都十分惧怕他,且他身上流露出的腥腐之气十分浓郁,尤其是我看过他的牙齿后,直觉告诉我他十分危险!
我完全不敢动,没有武功的我,面对功夫高深莫测的他,只能先低头。
一时又深深遗憾没有武功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这些年来没人教我武功,尽管我身边的人各个都武功不差,他们却没人主动教我,我猜是因为从前身负蛊毒的原因,他们的确是为了我好。
可若是我仍然未解毒那便也无所谓,可从我解毒后,之前面对神医癔症爆发时,我深深觉得武功太重要了;而眼下,我尤其遗憾,没有武功的我,连只鸟都不如!
那怪人老者见我有些抖,突然变戏法一样再次拿出一团黑黑的东西,凑到我的嘴边。
我这次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清甜香鲜之气,貌似我的血液里就是散发着这样的气味,看来在我昏迷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喂食过这个东西了。
我注意到他的手这次终于不再是黑色,虽洗过却仍然黝黑,还整个手背长满了绒毛,指甲尖长,甲缝漆黑,我不敢细看,匆匆扫过一眼,仍然僵住不敢动。
“意儿,意儿,吃,吃!我,父亲,父亲!”他高兴地围着我蹦跳,像只猿猴,双目炯炯,期盼地看着我。
我模糊地有些明白,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女儿罢,他的女儿是叫“意儿”么?
一个奇怪的像野人般的父亲,他曾经是否有过一个似我这般大的女儿?所以他把我想象成了他的孩子么?
看来,这团黑色的东西应该是个好东西,且由巨蟒守护着的,当是价值连城罢?
“意儿,快,吃,吃!”他做出吃东西的动作,又推推我的手。
我忽然心生柔软,为这透着危险气息的人,却又自然流露的慈父心思,忽而觉得他也不是十分可怕,对他生出一丝亲近之感来。
我朝他笑了笑,他似是望着我的笑容面上一滞,居然底下头去捏起手指来。
我接过这团黑色的东西,动手掰开它,发现居然有一层层的花瓣,继续掰扯下,竟然还有花蕊,待我用手指触碰花蕊时,一缕沁脾馨香似雾般从花芯处飘出,瞬间,它就变成了一半黑一半白,再一眨眼间,它绽放开来,是一朵莲。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墨色雪莲么?
如此高洁美丽,墨色无瑕,白色胜雪,真是天下无双啊!
这么美的花,我捧在手上,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嗅了又嗅,一面惊喜连连一面啧啧称奇,已全然忘记方才的惊心动魄经历。
怪人见我欢喜的样子,更是高兴,围着我又是一圈欢跳。
“你最好尽快把它吃了,再过不久,它就失效了!”
这声音!
这声音不是神医么?
他也在这里?
我惊喜地看向来人,却见他远远站定,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后,就向着岔路而去。
我于此处再见他,本来心中大喜,却又被他态度所伤,只得愣愣看着他,细看之下,我不禁目瞪口呆:神医似面容未改,却已满头银发,身形消瘦,衣衫破损,腿上有伤,行走颇为吃力!
他这个模样让我惊呆了,见他行走不便,便想上前帮他,哪知我才迈开脚步,却被一只爪子牢牢控住。身边的老者看到神医,突然神色大变:
双目赤红充血,面上肌肉抖动不停,双唇血色欲滴,锉牙切齿不停,头发及臂上各处的毫毛根根竖起,手爪挥舞,身体弓如猩猩,整个一充满攻击力的野兽!
我被眼前一幕震惊地无以复加,过往之景再次显现,可比之神医,这个怪人如此情形,如说他是个人不若说是一只凶煞的恶兽更贴切!
我被回忆和现实双重刺激之下疯狂挣扎,失声尖叫。
兽人似也被我惊到,勃然大怒,举起爪子正欲拍向我时,突然见我手中仍然抓着墨色雪莲,又略有迟疑,盯着我手中的花朵愣愣看着。
“躲开!”
神医忽然闪到我的跟前,用力推开了我。
与此同时,他也被怪人一掌打飞,飞出好远才落下,我正撒腿欲跑向他,却再次听他急喝道:“不要过来!离我越远越好!”
我错愕不已,呆呆看了他一眼,又去看仍然处于阴鸷暴怒状态下的怪人。
一时听得哈哈大笑从神医嘴里传来!
他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可他仍抖着手指着我身后的人,笑到身体抽搐,用报复性的语气吼道:“如今怎样?你尝到报应不爽的滋味了罢?哈哈哈……”
我看到这样完全异于往日的他,觉得异常陌生,又分明从他话中又体味到了深深地怨恨和绝望。
面对这样状态,我再无法像从前那样轻易评判到底孰是孰非,我已体会到有些事,真的无解。
大概是因为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世界,久而久之也会成为一个不正常的人罢?
从前,我以为只是随口骂了神医几句话而已,可是,这几句话,如今我已大致明白,这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很可能是他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这里有一个人跟他一样,患有同样的病症,并且,比他严重数倍不止!
所以,人说,恶语伤人六月寒是真的存在,尤其是当人丧失理智的时候,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也许就是一把伤人至无形的利剑!
从今往后,就立誓克制自己,不能再促生今日这一出悲剧。
可以说,神医被迫来到这个地方,我就是那个罪无可赦的元凶,可我如今已无法让时间回头。
就在我呆愣懊悔之际,只见古怪老头忽然桀桀怪叫地奔向神医而去,就在他举手拍向神医头顶之际,我急中生智,朝他大喊:“阿爹,阿爹,意儿回来啦!意儿回来啦!”
怪人似浑身一震,豁然僵住,茫然回头四处张望。
我见此举有效,忙又继续叫他:“阿爹,阿爹,这里,这里!”
怪人很快转向我,我挥舞着手中的墨色雪莲向他招呼。
果然,他扔下神医,闪身来到我的跟前,我连忙上去攀住他的胳膊,凑过去在他眼前摇晃手中东西,只见他盯着墨色雪莲,目中血色缓缓褪去,我复又安抚道:“阿爹,花,真漂亮!”
“意儿,意儿,吃,吃!”他恢复常人模样之后,又对我如方才一般慈祥起来,我怕他再生异动,赶紧配合着撕了花瓣嚼起来,一边又塞了几片去他的嘴里,笑着对他说:“阿爹,吃!”
哄着他也吃了几片花瓣之后,他果然变得越来越顺从。
我不敢再明目张胆去看神医,眼角余光瞥见他从地上爬起来后,跌跌撞撞向一座小山后面走去。
待我吃完墨色雪莲,我虽觉身体更加轻盈,精神也从方才持续的紧张中稳定下来很多,但不知为何却眼皮沉沉,只听道怪人说:“意儿乖,睡,睡,回家,回家!”
说完他在我眼皮上轻轻抚了抚,我便真的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