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里鼓捣了半天油印机的江军，满手油污地回了家。
江父在饭桌上宣布，后天回趟老家。江父与江母都是余县人，两个村子挨着，距离湘中近三百公里。
在后世，也就是两个多小时行程。
然而在八十年代，这可意味着一天。
早上出门，走到大学唯一的公交车站。坐到湘中市长途汽车站，再改乘去湘东的大巴。
湘东才有去余县的车，一路可不顺风。余县去镇上的车一天两班，下车还要走上一个小时才能到村里。
这么折腾下来，晚上能到村里，已经是运气好了。
江爸父母走得早，还有一哥一妹在老家务农。江母父母健在，都是七旬老人，这次主要是去看望外公外婆。
满心文学大计的江军眼巴巴地看着江母，
“能不去吗？我们这些天忙着征文比赛呢！”
“我怕上茅房。”江红女孩子爱干净，最怕农村土厕所，两块木板一个坑，看一眼都头大。
“我怕蚊子咬。”江团最胖，又是O型血，前年夏天回老家养肥了蚊子，自己也“胖”了一圈。
“不行！”江爸一拍筷子，“你们各个都想造反了！”
“红红你外公最心疼你了！”江母补充，江母是长女，红红是长外孙女，最招外公怜爱。
“不过团团上回给蚊子咬得确实可怜。”
……
一番家庭讨论下来，江父江母带江红一个代表回家，江军在家陪弟弟。
江家男人烧菜有传统，江军基本上继承了江爸的手艺，江红则与妈妈一样远疱厨，理由是怕见到带血的肉。
团团这个吃货，谁投喂都能饱。
江红一脸委曲，默默地将《红楼梦》收进书包，己经看到第二十页了。
后日，清晨。
“军军，钱票都在大衣柜的抽屉里，钥匙你知道地儿，千万别亏待自己，还有弟弟。如果有什么事儿，你们去找隔壁云阿姨和颜伯伯帮忙。我们要有事，我去镇邮局打电话给爸爸单位的齐处长家里，他会来家里找你。”
江妈有点儿啰嗦，生平第一次让儿子们独自生活，心里不好受，俯身狠狠亲了下胖团团，遮住自己的泪花儿。
“儿子，十四岁也是男子汉了，爸爸相信你，我们一周之后回来！”
江爸大手一挥，雄纠纠气昂昂一马当先。
江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垂着头，挎着一个最小的布包，跟着背负大包小包的父母出了门。
江军也是睡眼惺忪，望着父母的背影，心里猛地感觉有点不安。
对于从小就参与家务脑子又来了灵泛的江军来说，七天时间，算不上什么挑战。
的确，一片嘻嘻哈哈欢欢闹闹中，小哥俩儿小鬼当家的一周，就这么过去了。
七天后的傍晚。
江军正在厨房里挥铲翻炒土豆丝，小胖团则捧着一碗刚刚炼过的油渣正吃得欢。
“咚咚咚咚……”一阵砸门声。
江军喊胖团去开门，自己急忙着关门盛菜。
是爸爸单位的齐处长，满头大汗，脖子上的血管都凸起来了。
“小军，小团，快，跟伯伯走！”
“咋了呀齐伯伯？”江军腿有点软。
“小军，你爸……你爸病了，让我带你去趟市里医院。小团乖，去我家吃饭，自力哥哥会和你玩。”
齐自力就是老狗，住隔壁单元，团团常常去，太熟了。
江军一肚子问号，刚迈步想出门，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我去拿钱。”
“什么都不用，跟伯伯走，快，还有团团！”
情况太诡异了，爸爸怎么会生病，妈妈和姐姐又去哪儿了？江军心里如翻江倒海，直觉告诉他。
天要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