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获的怒气还没完全释放出来的时候,女孩有点恍惚的声音在沈获和白贤生身旁响起。
“你们是谁啊?”女孩缓缓睁开眼,一脸迷茫的看着面前两个陌生人,男孩年纪不大,和自己同岁,剑眉星目,英气十足,尤其是一双眼睛,极好看。年纪稍大一点的,一袭白袍,身材修长,丰神俊朗,那一双眼睛,笑起来肯定弯弯的,像月牙。
不仅女孩一脸迷茫,女孩觉得挺帅的一个男孩和一个男人也是一脸不解,女孩突然的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沈获愤怒的心情一下就被浇了一半。
“你不是认识这个女孩吗?”白贤生把沈获拉着,两个人背过身小声讨论道。
“没错啊,看脸的确是我邻居家的女儿!”沈获也是被这个情况搞得糊涂了,难道这个女孩只是和狄洁长得像,但是这鼻子,这眼,也太像了吧!
白贤生突然拍了一下自己脑壳,想起来昨晚拍女孩额头的那一巴掌,不会真被自己拍失忆吧?自己一掌就这么大威力?
他来回翻转着自己的手掌,仔细研究着自己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白先生你说话呀,你看手掌干什么?”沈获抓住白贤生的手,问道。
“哎,怪我,威力太强,她可能被我打失忆了。”白贤生叹着气,感慨道。
“啊,原来她额头的那个红手印是你打的啊,你的功夫还真是高呢。”沈获摆摆手,讽刺了白贤生一句。
谁知道白先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认同了这个观点。“关于我功夫的事我们之后再讨论,现在该怎么办啊?”
“你们在干嘛,说了半天,我也要听!”失忆的女孩探个头,凑到两人中间,听起两人的谈话来。
沈获被突然钻进来的女孩吓了一跳,赶紧挪了挪身子,狄洁这个样子,他还真不适应。
狄洁虽然和沈获同龄,但沈获印象中的狄洁就像个姐姐,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是最先挡在沈获和狄浩前面的,女孩挡在前面小小的身躯却让两个男孩感到无比安心,这也是为什么沈获知道狄洁遭遇这种劫难时,倍感愤怒的原因。
换种意思讲,躲在姐姐身后的弟弟也有一颗保护姐姐的心。
沈获相信,假如现在在这儿的不是自己,而是狄浩,他肯定会比自己更加生气,也更加冲动。如果那些欺负他姐姐的人站在他前面,就算狄浩只是一个孩子,就算他什么功夫都不会,他就算冲上去就是送死,狄浩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像只小疯狗,自己死了没关系,但为了守护自己的姐姐,也一定要把欺负姐姐的人的一块肉狠狠地咬下来!
狄浩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姐姐你们欺负不得!
正在这个时候,咕咕咕地声音在三人中间响起。
沈获和白贤生同时看了女孩一眼。
女孩摸了摸肚子,憨憨地笑了笑,“哎呀,我好像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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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片森林走出去不远就是三河镇,由于三河镇位于三条河流的交界处,算是大庆中部商业比较发达的一个城镇。
三河镇最绝的是借着有三条河的优势发展了三河船,每到吉日佳节,河流上就会出现许多大小不一的游船。
这些游船有得花里胡哨,怎么威武怎么来,往往大户人家的游船一定会装上龙头,不仅要装龙头,龙头里专门还有人操控火焰装置,时不时给大家表演一个“龙王怒”,岸上的多是拍手叫绝,大户人家的老爷一高兴,说不得还让船停靠在岸边,派小仆给这些平民百姓洒银钱。
“龙王怒”有什么好看的,大家其实都是为了这不要白不要的银钱,他们叫得越欢,老爷们洒得越多。
稍微讲究一点的大户人家的游船肯定不会是像那些传统豪绅一样,铜臭味十足,文人讲究地就是高雅,就是脱俗,玩就要玩不一样的。
这样的游船往往有专人在上面煮茶,茶香四溢,随着江风一吹,茶香飘地三河镇到处都是,三河镇又被戏称“茶镇”,这不,南方专产茶叶的地方的名声都被这“茶镇”抢走了,为此他们还向皇帝告了一状,这又是一桩不大不小的趣事。
除了专人煮茶外,船上还有名伶,歌妓数人,就站在游船边或是放声歌唱,或是吹拉弹奏,声音悠悠,悦耳动听,听得岸上的人陶醉起来,心都酥了。
尤其是有一年,三江大雪,某一家花大价钱请了有名的画家数人,竟然让他们画三江雪景,画好了,重重有赏。也不知是雪景给了这些画家灵感,还是画家本就喜欢雪景,后世几幅画雪的传世名画,全部都出自于此,三江镇因为这事,文化地位又提高不少。
总的来说,这就是大庆中部,南部发达地区地方仕家豪绅的日常活动,但是在大庆北部,尤其是经济凋敝的地区,这些活动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
三镇河出了名,这镇上的客栈,旅馆自然是如雨后春笋般,一座一座的,疯了一样出现在三江镇的土地上。
有了这旅馆和客栈,南北来往文人,商户自然是络绎不绝,三河镇也就成为大庆中部最繁华的几个城镇之一。
三河镇的一家小客栈里,现在正是上午,客人已经把客栈里的桌子都挤满了,客栈上下飘着食物的香气。
沈获和白贤生看着面前举手又要了一碗面的女孩,两人嘴里惊讶地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哎呦,小姐真是好肚量啊。”客栈的店小二把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放在女孩面前,小二看着客桌上七八个空碗,笑地嘴都合不拢了。
“她以前也这样吗?”白贤生凑到沈获耳朵边,悄悄问道。
“她要是这么能吃,现在的脸得是她被打肿的几倍。”
白贤生看着吸溜吸溜吃着面,脸部被面塞得鼓鼓的,毫无一点女孩样的女孩,对沈获点了点头。
店里出现了一个极其能吃的女孩,所有食客的目光不出意外地都被吸引了过去。
离沈获这一桌子不远的位子上,两个黑脸大汉也对着女孩,悄悄商量起了什么。
“白先生,你发现没,咱们在这个小镇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什么女孩。”沈获大量了一下四周,说道。
“不会吧,刚才街道前面那个买饼的阿婆,街道两边小摊的阿姨,不都是。”白先生没觉得这个镇有什么古怪。
“我说的是女孩,年纪和她差不大的女孩。”沈获又强调道,直觉告诉他,这个小镇不对。
“唉,客官你是有所不知,近几月三河出现了一群专门掳虐年轻少女的大盗,前前后后三河镇不少女孩都离奇失踪了,所以现在家家凡要是有女孩的都是闭门不出,生怕自己家的闺女也被劫了去。”过来收空碗的店小二,听见两人的讨论,插了一句嘴。
“那三江镇的官府也不管一管?”沈获问道。
“管,他们有点用吗,这么些日子,连个大盗的影子都没见到。”店小二说起官府,多是抱怨。“还是怀念以前有侠客们的日子啊,我们三河镇平平安安的多好。”
“对了,客官,你们要是不住店,最好赶紧离开这儿吧,尤其是这个能吃的女孩,虽然脸有点肿,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可是漂亮的很,那些大盗啊,就爱抓这样的女孩。”
小二走的时候,特意用眼神给白贤生示意了一下周围。意思是在告诉他,小心你们身边的人。
白贤生心领神会,感谢到,“多谢店家提醒,麻烦我多嘴问一句,这里可有直去南临的商船?”
对于这个女孩的去处,两人也有过一番讨论。
白贤生是建议把狄洁送回去给她父母,沈获不同意,狄洁是逃出来的,那群人肯定不会对她善罢甘休,狄洁被抓,那和她一起出去巡演的舞坊的一群人肯定也是被抓了,现在狄洁跑了出来,他们肯定会对剩下的人严刑拷打,威逼利诱,逼问出狄洁家的详细地址,如果现在把狄洁送回去,无疑于送羊入虎口,说不定连她家里人都要跟着一起遭殃,那群人的目标是狄洁,只要没有她的踪影,他们是不会对她家里人下手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狄洁一起,日后沈获再写封信,告知狄青和狄妻。
白贤生倒不怕追着狄洁的那群人,只是怕她的父母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而着急出了什么事,但是听了沈获这么一说,现在把狄洁带在身边的确是最妥当的方法,其实从心底来说,白贤生对这个女孩的遭遇也是多多少少有点可怜的。
白贤生要带沈获回南临,自然狄洁也要跟着一起了。
按原计划,白贤生带着沈获,他可以御风飞行,但是现在多了一个狄洁,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走路回南临肯定还是又耗力,坐南下的商船回南临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不巧,今天南下的商船已经都出发了,客观可能要再多等一日了。”来三河镇的人也有不少打听商船,三河镇的美景,美食的,店小二作为三河镇消息通一样的存在,自然对这些消息了如指掌。
“那小二,麻烦给我们开一家上等客房吧。”白贤生说着掏出身上的碎银。
“一间?“店小二看着女孩,在次确认道。
“这不是你说三河镇不安全吗,我们不得把她保护好。”
“是咧,是咧,客人有心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开房。”店小二笑着离开。
之前打量狄洁的那一桌人也起身跟着去柜台付账。
“在这住一晚,应该没关系吧?“白贤生想了想,还是问一下沈获。
“睡一晚,倒无所谓,可能就是得委屈我睡地板了。”
“男孩子,睡下地板怎么了。“白贤生猛拍了一下沈获的背,算是他已经同意这个提议了。
终于觉得吃饱的女孩,打了个嗝,说道:“白哥哥,那个糖人,想要。”
狄洁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渴望地看着白贤生。
虽然女孩不认识他们,但基本的称呼还是要有的,狄洁就叫白贤生哥哥,叫沈获还是本名。
“不行,现在外面太危险了,你不能乱跑!”白贤生摇着头。
女孩见白贤生不同意,嘟着小嘴向这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投去求救的目光。
沈获实在不能把面前的这个女孩和“狄洁”联系在一起,现在的女孩双手靠着桌子边,脸贴着手背,像极了一只想玩毛线球的小猫。沈获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实在受不了了,只能答应下来。
狄洁又像个得了玩具的小孩,高兴地发出怪叫。
沈获觉得,现在的狄洁的年龄最多不超过五岁。
以前没有失忆的狄洁也像猫,只不过是只用爪子护着小崽子的凶悍的母猫!
狄洁得了沈获的同意,也不管白哥哥怎么想了,晃荡着衣袖就过来牵着沈获的手要跑出客栈。
“喂,这可是你答应的,一定要把她给我牵紧了啊。”白贤生对着已经被拉出大门外的沈获喊道,等看不见两人的身影,白贤生才稍微说了一句,“这臭小子,分明就是自己想出去,唉,毕竟都还是孩子吗,去就去吧。”
应该不会出事吧,白贤生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放着两个孩子在大街上乱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只能先把手头上的事办好,再去照顾这两个孩子了。
经历了大变故的沈获也是明显在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不管说话还是思考方式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可以做到的。但是在面对一些
出了客栈门之后,就不是女孩拉着男孩了,反倒是男孩拉着女孩一路狂奔来到了他自从进了镇就一直想着的说书人摊子前。
说书人周围也就围了七,八个人,还还多半是小孩,但是看到刚才在这驻足许久的孩子又跑了回来,说书人感觉自己的技术还是可以的,一下子来了兴致,决定跳过现在在讲的这个,要专门给那个返回来的男孩子讲个更加惊险,更加刺激的。
讲什么呢,就讲那个皇城的刺客吧。说书人年纪挺大,花白头发,脚蹬着一双破旧的布鞋,手里最常见的就是一壶小酒,讲到兴起时,慷慨激昂处就灌一口,谁还不是个英雄豪杰咋得。
如果说店小二是三江镇的消息通,那么说书人就是消息通的师傅。
世间人都觉得说书不入流,难登大雅之堂,但只有听过的人才知道,说书人凭着一张嘴是要来说出一个世界的。小到故事中的风俗习惯,大到故事里的天文地理,说书的人都要知道。
他们的故事又是哪儿来的呢,当然是民间的小道消息收集来的啊,前些日子正火的不就是这个刺客吗,说书人好一番收集,终于把事实的真相大致拼凑了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讲这个新故事,要不是看在这个小男孩的面上,他才不会拿出来。
沈获手牵着的姑娘又不爱听什么说书,她还是惦记着那个糖人,正好,糖人摊子就在离说书人不远的地方,姑娘得了沈获的同意撒着欢就向着糖人铺子奔去。
沈获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糖人铺子,心里想道,没关系的,只要自己多注意一下就好了。
说书人的故事开讲了,刚一开口,围观的孩子就来了精神,怎么今天这个老头子的嘴就和开了光一样,嘴皮子也太溜了吧。
“故事啊要从一个大庆皇城的一个夜晚讲起……”
随着说书人开口,所有人仿佛都在亲历那晚发生的事。
沈获不是爱听说书,只是自己印象里的父亲似乎很喜欢找镇上一个说书的老头子。一老人,一中年,两个人就像是知己一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这片天地近千年的历史好像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才算。
天很晚的时候,父亲还是没有回家,小沈获就担当起了传令兵的任务,一路小跑到父亲身边,对着父亲耳朵吼道:“父亲,母亲说你再不回家,就跟这个老头子过吧!”
父亲听后尴尬地对老人笑一笑起身要走,老人也不挽留,只是说改日再叙。
父亲离开福镇去了京城后,在福镇里,也就再没看见过说书的爷爷的身影了。
沈获也不知道父亲在京城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母亲被抓走的消息,父亲会不会已经死了啊,我写给他的信他也没回过。
“那刺客对着神秘人大喊,记住带我儿子离开大庆,这是你们答应我的,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这就是一个父亲啊,他到死都在想着自己儿子的生命安全,话音未落,那巨熊就把房屋撞的稀烂,朝那刺客扑去,救了刺客的神秘人不禁在心里感叹道,这个天下,少了你一定会变得更差吧!”
说书老人以自己口把故事里人物的对话说出,这些对话自然是他想象的,添油加醋了不少,至于当晚的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也就只有经历过此事的各方势力和老天爷知道了。
说书的老头再睁开眼时,好家伙,竟然只剩那一个眉眼英气十足的孩子了。
有一说一,说书人的技术真的不行,开头极好,极其惊艳但是到了后面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让人耳朵听了发痛。
那些孩子捂着耳朵纷纷跑开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回家好好洗洗耳朵。
说书老头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看来没人懂什么叫艺术,他拿起地上的酒壶,“小娃娃还不走,太阳都落下山了。”
沈获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什么就把这个故事听进去了,还觉得这个刺客和他父亲很像。但是自己父亲是去经商的,怎么可能能和刺客扯上关系呢?
沈获再回过神时,说书老头摇晃着脚步,手背着同样晃荡的酒壶,嘴里不知哼着什么小曲,快活极了,夕阳照在他身上,泛着一层橘红色,这就像是一幅画,极其的写意,极其的潇洒。
糟了,沈获楞了半天才意识到糖人铺子已经关了,那狄洁人呢?
完了,完了,我听书太入迷,不会真的把她弄丢了吧?
沈获已经在心里把自己怨恨了一千遍,骂了一万遍,但怎么找,还是没有狄洁的身影。
自己说好要照顾她的这下可好,怎么向狄叔,阿姨,小浩交待啊。
沈获也还是个孩子,这一急,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说说你,怎么自己就跑回来了,也不注意一下沈获。”
白先生的声音在街道对面响起。
“你可说他在这儿的,要是不在这,我可就跟你急了。”
白先生身边是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情的狄洁。
白先生再一抬头,正看见眼角在夕阳光照射下闪着晶莹的沈获。
“傻小子,看见我还楞着干嘛,快过来呀。”白贤生向他招手道。
心从谷底一下升到山顶的男孩一边抹着泪,大笑着,一边大踏步地向着白先生跑去。
沈获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一生里可能就要和这个说救了自己的白先生再也分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