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傍晚,落日的余晖散落在福江,映出片片金光。太阳是向西落下的,金色的江水也是奔流向西,少年想念的人也在西边。
而东边,福江边上的房子炊烟袅袅,唯独其中一栋宅子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动静。
这样的情况下,少年就显得有点鬼鬼祟祟了,悄悄推开宅子的门,熟练的搬出角落的梯子,搭在靠近福江的墙边上。
少年几下就爬上了梯子,小心翼翼的踩在房顶的瓦上,这瓦可有些年头了,刮风下雨的,早就痕迹斑斑了,长满青苔,一个不小心,踩坏了瓦,这房顶可就塌了。
少年沿着顶边慢慢的向墙外一步一步靠近。
今天是五月初七,少年每到这一天,都会来到这看着福江,想着远在西边的父亲。父亲离开那天,他站在渡口一直望着父亲的船慢悠悠的划着,顺着福江水去向皇城,直到船完全消失在天际线,少年才转身离去。
父亲离开八年,说好每隔半年都会往家里寄封信,前几年还好,但是近来两年家里一封信也没收到。
没收到信,少年就会问母亲,父亲的信怎么还不来,母亲则会放下手中的活,轻轻摸他的头说到爸爸的信会来的,不用着急。
可后来他再问,母亲要么是这一句话,要么就换话题搪塞过去,少年知道没人的时候,母亲会偷偷抹眼泪。
少年就开始觉得父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然他怎么不回信?
他一这样想到,就想起父亲离开时站在渡口,整个人隐没在夕阳里,笑着对他招手,那时的父亲像什么呢?
少年没来由的想到自己课本上学的那个刺杀暴君的英雄,叫什么名,自己是记不起来了,可课本上那句话,他觉得很好“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那时的他觉得如果我是这样一个刺客就算死了也值了,因为很帅呀!在建国之前,只要你是个侠客,就算干着刺杀的行当,也是帅的。
父亲会是侠客吗,少年不是没有这样怀疑过。可大庆建国后,国家就不允许有侠客的存在了,父亲又看着文文弱弱,怎么会是侠客呢?
不可能的。
没有收到父亲的信,少年却总是想起父亲离开时的场景,就开始往这间宅子跑,爬到宅子的屋顶,吹着江风,看着夕阳,想着父亲。
“叫什么福呀,财呀,真难听,我的孩子一定要与众不同,获与祸同音,你们怕那个土霸王,我沈浪不怕,就要和他反着来,我的儿子叫沈获,获儿获儿,你看,他喜欢这个名字,还向我招手呢。”
沈获取名晚,只到一岁多才有了自己的名字,之前叫啥来着,好像叫元宝。名字最后是父亲取的,父亲看不惯镇上的人对镇长的阿谀奉承,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现在想来,父亲好像还真有点么侠客之气呢。
沈获想希望父亲能给自己寄封信回来,又或者,父亲能回来看看我。江边的房子都笼罩在炊烟中,透着饭菜的香气。
没有炊烟的这栋房子就显得格外孤单,沈获闻着香气,想着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没事母亲饭还没做好。就再坐一会儿吧。
这座房子靠近福江,由于常年没人居住,又受江风吹拂,显得有些破败。
与这条街上的其他房子显得格格不入。
这条街叫金枝,是福镇上的富人区,房子自然都是高门大户,红墙绿瓦。什么镇长呀,大商贾啊都住在这。家家的房子面前都有两头石狮子,一个叫旺财,一个叫来福,这都是福镇的吉祥物,如果住在这条街却不在家门摆狮子,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狮子原来是不叫这名的,是大庆建国后镇长取的,镇长觉得福镇福镇,吉祥物怎么能叫降妖和除魔呢,一点都不符合福镇的风格,旺财,来福多好呀!镇长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名取的好,越看越喜欢这两头狮子,硬是把城隍庙前两个狮子搬到自己家门口。
镇上的官员一看,镇长都说不叫这名了,我们也改吧,没有的呢就赶紧在自家门前建了两个。镇上的人一看官老爷门这么推崇肯定赶紧跟上呀,小老百姓能有几个钱,家里有点积蓄的就去找石匠刻了两个小的,就供在家里,天天就这么磕呀磕,好像真有用一样。
家里没钱的实在没辙就在孩子的名里头带个福带个财字,好歹都没驳了官老爷的面子呀。镇长一看镇上这形势,就炫耀起来了,看看,看看这就叫官民一心呀!可镇上的人都知道,这镇长小气的很,谁敢跟他对着干,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人们也没办法呀,人家是镇长,是福镇的土皇帝,谁敢惹呀?
暮色的小镇突然传出妇人的声音,“获儿,获儿这孩子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刚做完饭的妇人,将饭菜端上桌子后看见儿子还没回来,想着贪玩也得有个度呀,这早上出去的,一天也不回个家,真是不让为娘的省心,看他回来不打断他的腿,叫他天天乱跑。
隔壁的泥土房突然窜出一个人,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正端着饭碗,脸上还有泥巴呢。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的说着:“许姨,这不过几天庙会吗,获哥可能还在五叔那边帮忙干活呢吧。”
许姨瞪了一眼吃饭的孩子,说:“你多大点孩子,怎么撒起慌来连眼都不眨下,你当我真不知道呀,我特意去了一趟五叔的铺子,都关门了,还帮啥忙呀。”
孩子一看被识破了,脸涨的通红,把头低下来,连续扒了几口饭。“妈,妈还有饭吗,我再盛点呗。”
“你个死孩子,天天吃那么多,咋就不知道好好学习,我看我是培养不出来一个秀才了,只能养出一个饭桶,少吃点吧,你姐回来都没得吃了。”妇人暴躁的声音打消了孩子盛饭的念头。
一旁的许姨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我说浩儿,你看看你不好好读书,你妈连饭都不让你吃,你可真得好好像你姐学习呀。”
孩子名叫狄浩,家住小巷街。如果说金枝街是福镇的至尊之地,那小巷街则与金枝街完全相反,是个穷人的集中区。
狄家住沈家隔壁,两家也做了很多年邻居,互帮互助,关系和睦,家里两个当家的狄青和沈浪更是多年酒友。
别看这沈家住在这小巷街,可当家的沈浪却下得一手好棋,就连镇上以文著名的老夫子也自认下棋不如沈浪,两人就靠着这棋成了忘年交。狄青则是附近码头的工人身强体壮,功夫了得。
按道理,狄家是没必要住这儿的,可狄青却觉得这是祖上留下的房子,住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狄青在码头,自然常年回不了家,而沈浪则是被老夫子举荐给了皇城一个朋友,干着点小买卖。所以家里呀就是狄妻和沈妻操持着,抚养着几个孩子。
狄浩的姐姐年纪不大,却是个美人胚子,早早便被镇上的舞坊看中,每天都是日出去舞坊训练,日落才回来。
狄浩和沈获两个人相差一岁,小时候便是在泥地打滚的兄弟,两个人一起长大,关系好着呢,平日里两个人没事,便在镇上五叔的店铺干活。
狄浩放下碗筷,抹了抹嘴,笑着说:“沈姨,你还笑我呢,我可都是在帮你儿子。”
许姨扬起手作势要打:“你还好意思说,你帮获儿圆场的事我还没说你呢,快说,获儿跑哪去了。”
孩子以为许姨真要打,便闪了开来。说:“获哥没和我说呀,就说要我帮个忙把你瞒过去,我真不知道在哪儿呀,沈姨”
许姨看见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看向福江旁边。心想这臭小子,不会说慌,就别说呀,跟他爹一样,实诚人,获儿呀,你可别把人孩子带坏了呀。
“浩儿,你也别替你获哥圆谎了,我看着都累,让他自己回来吧,我再给他把饭热热”许姨转身要进门,又说道“对了,你去给我找个趁手的木棍。”
许姨进门,不一会房囱冒起了烟,只留下一旁幸灾乐祸的狄浩。获哥,你要惨了,叫你老欺负我,我一定给你找个舒服的木棍。
福江旁边的房子,金色的江水逐渐变的黯淡,房顶的少年,终于抵不住饥饿,离开了宅子,走向回家的路。
他还不知道母亲在家不仅为他准备了饭菜还为他准备了一顿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