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一直租这么小的公寓住着,不如买个房子算了,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就娶回家,让彭叔也早点享享福。”何夕边吃面边说。
“我爸啊,就没有享福的命,他就要在你们云家养老了,说云家对我们有恩,把你兄弟我培养成人,还说只要身子骨还利索,云家不嫌弃,会一直做到老,我也想让他退休啊,可老爷子不干啊,但是现在也不累,就是帮你爸打理一些家务事。”彭宇说着给何夕到了杯水。
“这儿挺好啊,离酒店还近,车都不用开。哎,我跟你说哦,我有女朋友喽,处了一年多了,酒店房务部的,长得好看,做得一手好菜,等我把她叫来,让你尝尝她手艺!”彭宇得意的很。
“千万别,你不会,把我的情况都。。。。。。”何夕紧忙问。
“哎呀安啦,我从没提过你,只说我妈忌日的时候会回去陪我爸,但说真的,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么,每年你回来其实大家都知道,子枫约你你也不见,你知道他多难过吗?这两年他放着公司不去为什么来酒店办公,你也不想想,现在子枫就在32层,二十分钟你就能见到他,他也知道你在我这里。”彭宇试探着。
“算了吧,见了我也不知说什么,我会打电话给他的。”何夕喝干净了碗里的面汤。
“哎呀,随便吧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去看美兰姨。”彭宇开始收拾碗筷。
第二天一早,彭宇开车带着云何夕,前往怀念堂。灵阁里还摆着何夕小时候跟妈妈拍的照片,玻璃窗上贴着的鲜花还娇艳欲滴,是昨日,也就是妈妈忌日当天,彭宇贴上去的。彭宇每年都会连着来这里两天,当天是跟爸爸,还有次日陪着何夕,因为何夕不想在生日的当天想着这是妈妈的忌日。妈妈的灵阁跟淑慧姨的紧挨着,何夕又分别贴上一朵鲜花,小声说着:“妈,淑慧姨,你们要好好的,别远走,我们终有能团聚的一天。还有妈,我现在是个名厨了,做菜特别好吃,等我做给你吃,对了,你那道拿手菜,鱼花豆腐,我总是做不出你的味道。”“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回来陪你好不好。。。。。。”何夕伤感的流下眼泪。
彭宇在身边陪着何夕很久很久,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就那样靠着妈妈们的灵阁,好像两个人都把思绪送回往昔。回来的路也似乎很长,车开的很慢,就像后面有什么拉扯着一样,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彭宇说:“何夕,回来吧,哪怕不回云家,不管怎样,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何夕轻轻地说:“让我好好想想吧。”之后二人又沉默了。
回到家已是下午,刚开门,见到彭叔在灶台前忙活着,何夕忙上前打招呼:“彭叔,你来了,身体还好吧!”彭叔从上到下端详着何夕说道:“比去年更瘦了,怎么,一个厨子把自己养成这副德行!”“哪有彭叔,保持身材,保持身材,呵呵。”何夕打趣道。虽然一年见一次面,但这却像三个人早已习惯的日常一样,不接机不送机,来时有彭宇的面,走时有彭叔的汤,谈话不多但相互会意。
“还是今晚就飞吗?”彭叔问。“嗯。”何夕点点头。
“何夕,回来吧,其实,这些年你爸很惦记你,你也不小了,人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该放下就放下吧,相信美兰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里。子枫和子妍是你亲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也盼着你回家,两个孩子又有什么错呢?”彭叔极力劝说着。
“爸,让他自己想想吧,快吃吧,来,何夕,吃排骨,哎托你的福啊,我还能吃上我爸做的饭,嘿嘿!”彭宇打断了爸爸的话。
何夕虽然不作声,但心里也是些许动容的,他想到还是孩童的子枫子妍缠着他玩的情景,那时他总是推开两个小孩,最后总是两个一起哭着跑去找妈妈,他也想到还在高中的子妍子枫经常打电话给他说天南地北,两个人抢着说而他却很少回应甚至不接电话的情形。是啊,孩子有什么错呢?有错的是。。。。。。每想到这里,何夕的心脏都激烈的跳动。
三人吃过饭,彭叔要回去了,拍拍何夕的肩膀欲言又止,然后上了车,何夕看着车远去。彭宇看看时间说:“我去酒店了,有些工作的事,你自己看时间安排吧,如果有什么想法了,随时给我电话。走了,保重。”每次都是这样,不是告别的告别,平淡如往常,一年后的再见,却又好像明天的事,匆匆来匆匆去,来不喜,去不悲。
看还有些时间,何夕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家门,向大海的方向走去,拿起电话,拨通了子枫的号码。
“哥,回来了吧,在哪里,我们见一面吧。”子枫声音挺激动的,因为何夕很少主动打给他。
“我在机场了,准备登机回去了。”何夕骗他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子枫失落的说:“哥,云家是你的,云味也是你的,只要你回来,我可以马上离开,我们是很对不起你,但如果能选择,我们情愿不生在这个家,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到底怎样能接纳我和子妍,接纳我妈,你。。。。。。”子枫停住了自己发抖的声音。
“说什么你的我的,记住你是云家的儿子,守住云家的产业,这是你应该的。还有。。。。。。别太辛苦。。。。。。注意休息,有。。。嗯。。。有你这个弟弟,我很。。。很骄傲。”何夕从未这样跟子枫说过话,所以磕磕绊绊的。
“哥,你。。。。。。”子枫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了,我要登机了,再联系,问子妍好。”何夕匆匆挂了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嘴角有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这是金夕待在海边的第一天,除了吃饭,金夕不是沿着海岸线散步就是坐在沙滩上看着海面,管家文静还是有些担心金夕的身体的,到了用餐时间,文静都会短信提醒金夕回房用餐,记得吃药,金夕也像个孩子似的特别听话,接到文静的用餐提醒,她会握着胸前的“吊坠”,说着:“走了妈,我们吃好吃的去,这顿会有什么呢?”
傍晚的海风微微凉的裹着湿气,海边散步的人不少,夕阳似把光辉铺在海面上晾着,波光粼粼的,像浮着的金箔,金夕戴起了外套的帽子,坐在海边,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天空越来越呈现带密度的颜色,并不贪婪日光。何夕缓缓的走在海边,向着金夕的方向,在离金夕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面朝大海,看着夕阳缓缓退去。
夕阳西下的海滩让人觉得幸福,没有骄阳似火的燥热,没有周身裹挟的黏腻,散步的人们缓缓的享受着舒润的海风,孩童戏耍的笑声变得清澈动人,远处的渔船在归途中不紧不慢,偶尔飞过的海鸟,鸣叫着好似在宣告回巢的喜悦。
金夕迷蒙中竟看到妈妈坐在自己身边,四目相对时妈妈对金夕笑了笑,然后又望向海面,金夕看着妈妈,忍着眼泪不敢出声,她怕这是梦,但如果这是梦,就永远留在梦境里吧,因为妈妈在身边啊。正在金夕享受着此时的美好,突然天空开始聚集乌云,海天交接处开始闪电,海涛突然汹涌的朝沙滩袭来,金夕惊呼着站起身,嘴里喊着:“妈,快起来,快啊,暴雨要来了。”可一转身,妈妈却不见了,金夕四处张望着,寻找妈妈的身影,当她定睛到前方的海面时,看见妈妈一步一步的向深海走去,眼见海水已经没过妈妈的腰身,金夕疯狂的奔进海里,大喊着:“妈妈,你干什么,快回来啊,妈妈,我在这里啊。。。。。。”可是妈妈好像听不到金夕的呼唤,继续向深海挪动。
此时,远处的闪电越来越近,海面似乎越涨越高,金夕拼命的奔跑,声嘶力竭的呼叫,可是妈妈就是不回头。突然间,一个高墙般的巨浪袭来,重重的砸在金夕的头顶,金夕瞬间淹没在海水里,但她并没有挣扎,当眼前逐渐黑暗,眩晕与疼痛即将消失的时候,金夕感到有什么托起自己的肩膀,在突然感到有空气流动的时刻,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海里,海水已没过肩膀,金夕绝望的看着妈妈消失的前方,闪电连接着海天。金夕仰面咆哮,任由大雨砸在自己的面颊,眼泪混夹着雨水,汩汩流进海里,而又在刹那间,一道闪电在金夕头顶上空炸裂,顿时世界晃白,金夕失去意识。
就在同一时间,云何夕也看见了这奇怪的天象。当落日藏匿了最后一丝余晖,把宁静留在海天之间的时刻,何夕挎好行李包的肩带,准备离开。突然远处的闪电抓住了何夕的视线,天空开始聚起乌云,大风掀起层层海浪,何夕正想着这善变的天气怎么没有一丝预兆,却发现左边离自己不远处,一个戴着帽子的身影缓缓向海里走去,就像被何种魔力控制一般没有感情的向前移动着,这正是金夕。何夕看看周围的人们,如往常般散步,孩童还在玩耍,似乎没有人发现那个向海里走去的身影,雨开始如线般密集落下,可此刻的人们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当何夕把目光聚焦在金夕身上时,海水已经和她齐腰了,何夕顾不了什么了,向着金夕的方向,边跑边喊:“喂,你干什么,别做傻事啊,喂,停下来。。。。。。”海边的人仿佛看不到何夕,也听不到他的呼喊,何夕惊诧的同时并不停下脚步,他向海里奔去。
当海水已没过金夕的肩膀时,远方的闪电也越来越近,一个巨浪打过来,何夕箭步上前搂住了金夕的肩膀,但两个人被同时拍到了海水里。混沌中,何夕抱着金夕拼命挣扎着寻找脚下的支点,当他探寻到脚底的礁石,用力撑起身体的时候,他看清了怀中金夕的脸庞,轻柔的眉宇间泛着忧伤,不断被雨水打湿的睫毛浓密纤长,何夕还没来得及做出向岸边游行的姿势,闪电在二人头顶上方裂开,晃白间,何夕也失去意识了。
“哈哈哈。。。。。。啊。。。。。爸爸来追我啊。。。。。。哈哈。。。。。。”金夕被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沙滩上,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孩子奔跑的方向,金夕心想,原来是个梦啊,可突然感觉右边肩膀重重的,扭过头来,一个男人正靠着自己,手中还攥着自己的衣角,金夕吓得大叫一声:“你是谁啊?你干什么?”这个男人正是云何夕。
金夕猛地站起身,何夕没了支点倒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金夕双手抱住头,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稍稍平复后竟发现自己也全身湿透,头发还滴着水。金夕疑惑的看看周围,沙滩是干爽的,海面也很平静,三三两两的行人漫步在沙滩上,天空蓝的深邃,海风微凉却也舒服。金夕一边疑惑一边拧出衣襟上的水,难道是谁的恶作剧,那也不会浑身湿透啊,摸了摸胸前的项链,还在,摸了摸兜里的电话,也还在啊。就在这时,地上的何夕微微转了转头,嘴里发出微弱呻吟的声音,呼吸越来越急促,右手突然捂住胸口,蹙起眉头,继而浑身开始颤抖起来。金夕警惕的上前,踢了踢何夕的腿,说了声‘哎,你还好吧?’没有反应,然后小心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这时何夕停止了呻吟,呼吸也似乎平稳了许多,金夕试探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没有反应,又小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啊,金夕赶忙抽回了手。拿出电话刚要拨号发现电话进水已经用不了了,她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正玩耍的父子俩,金夕三步并做两步想跑去寻求帮助,突然听见一个幼童的声音在说:“你离开他,他就会死!”金夕吓了一跳,停下来四处寻着声音来源,可是除了这个躺着的男人,没有什么孩子,金夕以为自己幻听了,继续朝那对父子俩跑去,刚刚几步,幼童的声音又响起:“你离开他,他会死的。”金夕吓得赶紧停下来,四处张望,依旧看不见什么人。可回头却看见离自己差不多五米远的男人,竟然蜷缩起身体,双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着,金夕连忙跑到何夕身边,蹲下来,扶起他问道:“你没事吧,你有什么病吗?你家在附近吗?能打电话吗?”这一连串的问题,何夕一个也没回答,他渐渐平复了呼吸,眉宇间紧锁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几缕头发粘在上面,惨白的嘴唇在夜幕下好似涂了一层霜。何夕缓缓睁开眼睛,刚与金夕的眼神交汇,就又晕了过去,倒在金夕怀里,嘴角渗出暗红的血液。金夕着实吓得不轻,她低下头,拨开何夕轻薄的黑色外衣,看见胸口已是一片血红,颤抖着拨下T恤的衣领,金夕震惊了,何夕心脏的位置,由中心向外放射状的呈现着一道道不规则的伤口,面积足有一个拳头般大小,每道伤口还在缓缓渗出鲜血。金夕大叫起来:“快来人,救命,快来人啊!”可此时周围已空无一人了,而更远处的行人根本不会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呼救声。金夕摸摸何夕的口袋,没有电话甚至空无一物,想着先送医院再说,拉好他的外衣拉链,吃力的扶起这个高大的身躯,何夕似乎有了些反应,用微弱的力气撑着自己的半边身体,金夕见他似乎有了意识,连忙说道:“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就在这时,那个幼童的声音又响起:“你离开他,他就会死。”金夕很害怕,她大叫着:“你到底是谁?出来!我不认识他,我管他是死是活,你出来,混蛋,别装神弄鬼。。。。。”这时,男人突然微弱的说了句:“不要去。。。。。。不要。。。。。。离开。。。。。。”
气温随着夜色浓重而渐凉,两个发着抖的人搀扶着,趔趄的向酒店方向摇晃着走去。本来最多十几分钟的距离,近一小时才到达,衣服和头发早被海风吹干了。
刚进酒店大堂,经理便迎上来,关切的问道:“金女士,这是怎么了,你们。。。。。。”
“哦,朋友喝的有点多,我们没事,你忙吧!”金夕扶着何夕进了电梯。
电梯停在了28层,门刚打开,金夕看见了管家文静,文静见二人的模样有些惊愕,金夕赶忙说:“我同伴,喝多了,有点烧,能给我些药吗?”文静帮金夕扶着男人来到另一间房的床边,何夕靠在了床头。
“哦,好的,晚餐也一同给您送过来吧。”文静看了看床边的男人问:“金女士,要不要找管家医生来看看呀?”
“不用了,给我些退烧药就可以了,哦对了,再帮我准备些纱布和外伤药消毒液吧,我不小心在海边划伤了脚。以后三餐都按时送到房间就可以,早餐的话,多给我两个水煮蛋,还有没有我允许房间不用清扫,有别的需要我会打电话给你的。”金夕叮嘱道,心里打着鼓,想着在这个男人清醒之前,先这样吧。
一会儿,晚餐送到,外加一个医药箱,金夕把餐车推到客厅,就瘫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想着那个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幼童的声音‘你离开他,他就会死’,金夕心念着不会是撞了邪吧,不禁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