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的哭声响彻大殿,林安宓听着儿子这般撕心裂肺的声音,自然承受不住,身形一动,便要扑过去抱孩子。乳母却侧了侧身子避开她。正好灵叶下来抱孩子,乳母便将皇长子交给了灵叶。
说来倒也是奇了,孩子一进了锦段的臂弯,便不再哭了。锦段哄着他的时候,他还会发出一两声咯咯的笑声。
座下的文遗爱忽然掩嘴笑道:“瞧咱们皇长子,方才哭得那般厉害,可是一见了皇后娘娘便不哭了。这果然是儿子与娘亲呢!”
这话说得虽糙,但却入了锦段的耳,心里的那股子邪火便也渐渐地消了下去。她抱着皇长子笑道:“怀谦是知道心疼人呢!”
下面的黄嫣然立刻接口道:“可不是,将来必定是极孝顺皇后娘娘的。”
在座的有谁不知道皇长子的生母是惠妃林安宓?只是有时候形势比人强,这是谁都奈何不得的。凭你有无双的智计,在权势的面前,也只得低头。
锦段怀抱着皇长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林安宓,问了一句:“惠妃,可还要对质?”
林安宓心中发寒。对质?她怎敢!儿子在锦段的手上,她若是有任何一个行差踏错,只怕第一个出事的,便是皇长子!
“既然江大人奉旨彻查此事,臣妾怎敢逾矩多问。此事自然是由皇后与江大人做主。”
锦段淡淡地道:“既是如此,那便回去歇着吧,不该你问的事,不要多问,若是再惹怒了皇上,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了。”
“是,臣妾再也不敢了。”
两人的一来一往,殿中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每个人都露出了极震惊的表情。惠妃既为妃位,且娘家势又不弱,更生了皇长子,怎会落到如此地步?锦段纵是再厉害,终究是个无子的皇后,惠妃又怎么落了个儿子被抢,却不敢作声的下场?
众人再看锦段时,尊敬之余,眼睛里又露出了几分惧色。
这个皇后,只怕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般绵软无心机。
锦段将她们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用林安宓做引,杀一儆百。
“好了,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诸仪嫔都退下后,锦段看向一直未动的江远静,浅笑道:“皇上若是问起,江大人知道该如何回答吗?”
锦段用皇长子胁迫林安宓的手段,江远静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再想到锦家的权势、远在西北抵御外敌的锦氏兄弟,江远静不禁心生惶恐。他咬了咬牙,恭声答:“是,臣明白。”
锦段笑道:“明白便好,此事才刚开始呢!去吧。”
“是,臣告退。”他的一言一行比方才进来时还要恭谨。
待江远静走了,锦段才将皇长子交给乳母,搭着灵叶的手起身,“走吧,咱们去看看灵则。”
她想:这个江远静倒也不是完全不可用。换掉皇后卫尉并不容易,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成郢的怀疑,恐怕她这坤德宫会越来越不安全。与其想着法子换人,倒不如将这江远静收为己用。
当江远静来禀报绿泗在暴室里的情况时,锦段问了他一句:“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江远静道:“臣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两子一女。”
“儿女都多大了?”
“长子十五岁,次子十四岁,幼女十岁。”
锦段点了点头,笑道:“大儿子可成亲了?”
“正在说亲,尚未定下来。”
锦段再次点头,道:“儿女的婚事,你与你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总能说到好人家的。太师府里门客数千,我让太师夫人留心一下,给你们寻个好亲家,你看如何?”
江远静先是一喜,而后惊疑,表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他弓着身子立了一会儿,沉默不语。
锦段浅浅抿着茶,也不催他,只是耐心地等着。她不怕江远静不答应,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分上,江远静答应了便也罢了,他若是不答应,锦段身为皇后,有的是办法让他被抄家灭族。
江远静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他跪在了锦段面前,沉声道:“如此,臣便先行谢过皇后娘娘了。”
锦段满意地笑,“起来吧。好好查这件事,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臣必定竭尽全力。”
晚上,成郢宿在坤德宫,再次问起灵则。
锦段叹了口气,道:“还不能下床呢,况且太医说,此毒已坏了灵则的肠胃,只怕将来就是好了,也跑不了一身的病痛。”
成郢揽过锦段的肩,笑着安慰她,“你也不须太过担心,往后多给她些赏赐便是了。”
锦段道:“以后赏什么,臣妾也不敢再赏吃的了,实在是……”话说到一半,她摇头叹息,“那牵机毒,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臣妾今日特地查了医书,却没有想到此物竟还能令妇人不孕。投毒之人也不怕一个不好便要了妇人的性命,真不知这些男子心中是怎么想的……臣妾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成郢揽着她肩的手僵了一下,之后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个话题,道:“今日江远静向朕禀报了彻查坤德宫的结果,说此事是两个替你尝膳的内膳所为。”
锦段黯然点头,声音里带了些消沉,“她们是尝膳的,小厨房的人在饭菜里下了毒,第一个丢了性命的,就会是她们。但若是她们施毒,那第一个丢性命的便是臣妾了。”说着,她悲伤地看向成郢,“您说,为什么这些你死我亡的怨仇,就不能消停呢?”
成郢重新又将她揽进怀里,安抚道:“朕已经亲自审了绿泗,这些事情也都弄明白了。她从前是跟着林安澜的,林安澜向来最不喜欢你,处处与你过不去,况且,林安澜又……如今她跟着惠妃,而你又处处压了惠妃一头,她们主仆情深,难免心中生怨。须知,世上最毒妇人心。”
锦段忍不住嗤笑一声。世上最毒妇人心?他是说她不是妇人吗?还是她也在那最毒的妇人的行列之中?
“皇上,臣妾可也是妇人啊!”
成郢笑得意味不明,“所以朕希望你不在那最毒的妇人之列。”
锦段笑了笑,又接着问:“皇上预备如何处置她们?”
“有些事朕尚未查明白,待查明白了,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锦段点头,“希望皇上不要让臣妾日日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次日,两名内膳在暴室畏罪自杀,江远静便着人盯牢了绿泗,不许她有丝毫闪失。两日后,绿泗受不住刑,供出那牵机毒是林夫人托人交给她的。
成郢得知,当即大怒,以御下不严、毒害皇后为由,问罪林安宓。看在她是皇长子生母的分上,特赦免其死罪,只褫夺其惠妃封号,降为才人,勒令其即日迁居诸安宫,无赦不得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