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光是长信,连锦段也惊呆了。
长信立刻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地唤了一声,“母后!”
阳玉人却不理她,面向锦段,冷冷地道:“还有你,你记住了。我虽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这张脸,但你是崔夷光的女儿,我也不是不能容你。你既嫁给了我儿子,便要与他一同维护这座江山,发现任何心怀叵测之人,都要立刻将之铲除,决不能允许他们活在这个世上!”
长信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母后!”
阳玉人双目似刀,狠狠地向她剜了过去,“你若是不肯答应我,便休想嫁给他!你要寻死觅活,我决不拦你!”
长信双目一红,跺了跺脚,哭着跑开了。
锦段看着长信不同往日的行事作风,心中再明白不过。女儿见了母亲,总是会忍不住撒娇痴缠,哪怕清冷如长信长公主,也不例外,她仍然是一个需要母亲安慰的孩子。只是长信没有想到,被折磨了十多年的阳玉人,却早已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了。
阳玉人看着长信的身影渐渐跑远,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她冷冷一笑,道:“我召了崔夷光入宫,待会儿你陪我在这里见她吧!”
还没等锦段答话,兰嬷嬷便进来通禀道:“锦夫人求见。”
阳玉人道:“宣。”
崔氏进来见礼,阳玉人赐座,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相对而坐。
最终,还是阳玉人打破了沉默。她轻笑一声,道:“十多年不见,夷光没有话要与我说吗?如今你女儿可是我的儿媳妇了。”
没想到,崔氏却只是淡淡地看了锦段一眼,道:“臣妾与皇后无话可说。”
她此言一出,锦段几乎跳起来。崔氏是不是疯了?她竟敢当着阳玉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嫌自己在宫里过得太安逸了吗?
阳玉人看了一眼锦段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你这个女儿可真不像你,她的胆子小得很。”
崔氏冷笑,“要比胆子大,谁能比得过你?”
阳玉人道:“自然是你能比得过我,你自小胆子便比我大。”
崔氏却道:“皇后若是有何吩咐,便请直言;若是叙旧,那便罢了。臣妾这便告退。”
阳玉人突然跳下了软榻,指着崔氏怒道:“你凭什么因为阿蕤的事情记恨我?难道你嫌我被她害得不够惨?”
崔氏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在茶几上,起身对阳玉人怒目而视,“是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清楚。”
阳玉人怒道:“难道只许阿蕤利用我,却不许我利用她?这是什么道理!咱们自幼一起长大,我没有娘家人,总以为你与我最亲,却没想到,你也这般对我!”
崔氏对锦段冷声道:“出去!”
锦段低眉,躬身退了出去,退出殿门时,她听到了崔氏愤怒的声音。
“当年你若真念着我和阿蕤一丁点儿的好儿,也不会对我们瞒得那样死。哪怕你只露出一丁点儿口风,阿蕤他们一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你想要我怎样?阿蕤的家是家,难道我的家便不是家了?程臣浅若是知道了成渠的心思,还能容我们一家活下来?!”
“至少程臣浅不是那无情无义的小人,我和阿蕤也会尽力保住你们。当年你只顾着你的家,却落了个什么下场?阿蕤被你害得生不如死地活了这么些年,我们的后辈将来又会如何?玉人,我自幼时起便将你当作我的亲妹妹,可是你呢?可有将我当作你的姐姐?”
“没有,我恨你!你什么事情都向着木葳蕤,我恨的就是你!我更恨你的女儿!”
锦段快步走出大殿,不想再听下去。
灵则一直守在殿外,看到锦段出来,忙上前扶了她,将她扶到凉荫处,担心地问:“奴婢听到皇后……”
锦段长出了一口气,道:“不用担心,只要有皇后在,我便不会有事。”
听到崔氏与阳玉人的对话,锦段心中顿时明白了:就算阳玉人再不忿,对自己表现出再多的不满,只要她还记挂着崔氏的好,便不会动自己。
锦段刚在外头坐了一会儿,就见崔氏面色不善地走了出来。她忙迎上去,道:“夫人随我去东宫坐坐吧。”
崔氏沉声称是。
回到流华殿后,崔氏对锦段说道:“太子妃不必担心,有皇后在,任何人都威胁不到你。”
锦段趁机与她说了林安宓怀孕一事,并将阳玉人的那一句“留子去母”一并说给崔氏。
崔氏道:“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皇帝如此信赖林家,而我与皇后却恨他们?”
锦段点头。
崔氏淡淡地道:“皇后本是我母家的姨表妹,自幼养在我家,我们与孝献皇后是一同长大的。她自幼与我亲近,说话经常口无遮拦,所以我才会这般训斥她。”稍顿,她咬了咬牙,继续道:“林数年当年想出了废阳氏、立木氏为皇后的主意;郑太后听后举双手赞同,并立刻要皇帝接了阿蕤入宫……废后的旨意,就是她叫林数年起的草诏。”
锦段沉默了。她没有想到,竟是郑氏要求接木皇后入宫为人质,以此要挟锦家的。
“所以,你不必担心林氏,皇后是第一个不容她坐大的人。你只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拢住太子的心,早日生个孩子才是真的。”
锦段皱眉,“太医诊脉时也说我身体极好。”但就是一直不曾怀上孩子。
崔氏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种事情,急也是急不得的,你且放宽心。若是实在不成,咱们就要早做打算。”
锦段暗叹,“夫人的意思是?”
崔氏森然道:“既然是留子去母,那便要看她生下来的是男是女了。若是女儿,你养不养在膝下都无碍;若是个儿子,不论用什么办法,你都要将孩子夺过来,记在名下,亲自教养。”
锦段道:“就算皇上与太子同意,但林家岂肯?”
崔氏冷笑,“林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我们还会容他们继续兴风作浪?你只要在宫中一步步走稳了便是,宫外的事情自有我们替你打理。”
锦段看着崔氏霜白的鬓角,眼神微黯,抿了抿嘴角,没有再说话。
锦家,是她的娘家,她必须信任他们,他们也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林安宓这些日子因晨吐而进食无味,一月下来,人已消瘦、憔悴得不成样子。锦段为此劳神费力,常去看望、开解她。林安宓每每用一双水眸望着锦段,欲诉还休。
锦段却从不主动问她,只等她自己开口。
灵叶实在看不下去了,在锦段面前道:“良娣日渐消瘦,这该怎么办才好?”
灵则瞪了她一眼,“什么怎么办才好?”
灵叶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锦段,小声道:“她这般瘦下去,万一太子……岂不是太子妃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