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兼而鲁侯同即位未久,又年轻气盛,他怎么会不想扭转目前齐强而鲁弱的局面呢?可是往时齐国未经乱局,公孙无知执政时国力未大损,鲁侯同没有找到什么机会,但是这次齐国的继承问题对于他来说可谓是一次天赐良机,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公子纠而罢休呢?”
“高傒卿士所言极是,即便能够将公子纠执于临淄,鲁侯同也同样不会退兵,恐怕还要继续以宗法继承长幼有序,以及君上软禁兄长的罪名继续讨伐齐国,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这个罪名可就坐实了,君上您即使倾尽东海之水,只怕也清洗不干净。”
“正如几位大夫们所言,与其扣留公子纠,自陷于困境之中,倒不如让他自归鲁营,难道说有了公子纠,鲁师就能够变为天下强兵吗?当然不能。而寡人则选取精锐甲士,整备甲械,与鲁人正面一战,一旦击破鲁师,公子纠就如同罟(gu)中之鱼,再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小白见大多数大夫都能够理解并赞同自己的观点,欣慰地说道。
“君上既然筹谋有度,计划周密,臣等还有什么能够建议的呢?”卿士高傒等大夫闻言都顿时不再纠结公子纠的事了,反而对小白心中早有定计感到了振奋。
齐国的实力向来强于鲁国,这些卿士大夫们面对看似强大的鲁师也都并不感到畏惧,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小白的决心如果不能坚定,那么齐国难免会陷入进退失据的尴尬局面,但是如今小白已经表明了必胜的信心,这当然使得他们完全消除了后顾之忧。
“好了。”小白见堂下在座的卿士大夫又开始奉承了,于是摆了摆手,公子纠之事暂且告一段落,他顿时想到了齐公室在都邑临淄郭城东北部的那片历代国君陵寝地,问道:“寡人听闻襄公的陵墓已经完工,如今只差寡人亲自前去替襄公主持丧葬之礼了,是这样吗?”
“君上所闻大抵不差,只是如今襄公丧葬所需的鼎簋、编钟、镈等吉金器物,以及玉戈、玉璧、玉琮等礼器,还有陪葬车马、车马饰物,这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完全,因此暂时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不过举办丧葬大礼至迟不会晚于六月底,绝不会耽搁君上整顿甲士与鲁人决战的大事。”
“但是由于如今齐国府库的空虚,公室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地使先君的丧葬更风光一些,以免先君在天有灵还是不能得到安宁。”大宗伯公子廖这时出席奏道,已故国君丧葬的礼节当然也是属于他的职权。
“如此就好,寡人要为先君感谢大宗伯如此尽心竭力地替他料理后事啊。然而如今鲁师觊觎,窥伺在侧,寡人不得不先处理齐国现今的燃眉之急,不免有所疏忽,直到此时才能够托大宗伯之助操持先君的后事,希望先君能够在天有灵原谅寡人的过失。”小白听了公子廖的回答,连忙在堂上的席位上站起来向公子廖作揖感谢道。
“君上说的哪里话?”大宗伯公子廖见小白对他作揖行礼,连忙回应了礼节,说道:“先君薨逝至今时日已经不短,如果不是君上刚刚即位就过问此事,先君的遗体恐怕还不能得到妥善的收敛,又何谈风光下葬呢?如今齐国情势艰危,社稷宗庙尚且需要君上殚精竭虑,先君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怪罪君上呢?”
“大宗伯对待寡人是不是实在过于宽宥了?”小白听了公子廖的言论,神情不自觉地就有了几分笑意,说道:“寡人自从归齐即位以来,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举动,所有事宜都由诸位卿士大夫代为办理,哪里有什么功劳值得一提呢?”
“君上归国以来,国野大定,众庶相安,而鲁侯同自以为功成,三师之众至今未至于干时,这些难道不都是君上的功劳吗?如果没有君上,齐国朝野的乱局不会停止,三百乘的鲁师也早已至于临淄城下,无论是大夫国人,都不得不接受拥立公子纠这样荒谬的事了。”公子廖却对小白的看法并不认同,于是正色说道。
“大宗伯实在过誉了。”小白虽然表面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很高兴,不过他毕竟还是比较关心襄公陵墓现在的情况,又问道:“如今先君的陵墓既然已经大抵修建完成,大宗伯有没有亲自去看看呢?”
“先君陵墓修建成不止这几日了,早在公孙无知执政期间就已经完成。”公子廖听后知道小白有所不知,于是解释道:“只是先君久未下葬,已修好的陵墓也有所损害,这些时日匠人只不过是修补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
“既然如此,不如诸位卿士大夫都随同寡人去视察一番,如果还觉得有什么不谐之处,不妨都向寡人提出来,先君丧葬大礼,毕竟也与各位大夫相关嘛。”小白听后恍然大悟,于是向堂下的卿士大夫笑道。
“唯,臣等谨听从君上之命。”
随着一驾驾大夫轩车行驶出临淄城门,周围自有一辆辆载足甲士的兵车随行戍卫,由于距离并不遥远,临淄东北部已经修筑完善的襄公陵墓很快就到了。
“君上请看,墓室及墓道都已经掘通。整个陵墓约深三丈,南北长约有十丈,墓室如同现世的路寝一般由垒起石块隔开,分作前朝后寝的格局,到时先君的棺椁就放置其中,南北则有两条墓道,墓室在正中偏南处,西、东、北三处都有陪葬坑,这样的规制即使是诸侯丧葬也已经不小了。”
大宗伯公子廖皱眉看着一旁唯唯诺诺的匠工等人,还是没有打算让这些人给小白介绍陵墓的大致情况,而是亲自挽起袖袍指着眼前还未封土的陵墓向小白介绍道。
“天子下葬能够车乘九,墓道四,列九鼎八簋,再加上黄肠题凑的棺椁,而诸侯下葬,只能列七鼎六簋,墓道二。”小白想起前世对诸侯大墓的一些了解,在心中暗暗想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中’字型墓了罢?”
小白心里清楚,无论是‘中’字型还是‘甲’字型的陵墓,区别只是其墓室的格局大概会有所不同,但是最本质的礼法是不能逾越的。再繁复的格局,从形态来看也只能有两条墓道,这一点即便是后来发掘的僭越到用上黄肠题凑棺椁的秦公大墓也没有违背。
“什么叫做事死如生,到今天才算彻底领会了。”小白看着眼前这座不知花费了匠工多少工时才完成的陵墓,心中不禁颇为感慨。
这座陵墓仅仅是外形就要花费不少财力,更别提公室将要用以陪葬的诸多吉金、玉器了,为了使襄公能够在地下也能够享受到君主的生活,却要将生产力本就落后的春秋时代创造出来的财富深埋于地下,小白还是感到颇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