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万万不可啊,管仲多年忠诚辅佐,岂能杀之?”侍立一旁的召忽虽然对公子纠能够感同身受,但他作为与管仲相交多年的同袍,又岂能就这样看着公子纠在盛怒之下将管仲刺杀呢?
召忽于是连忙从公子纠的身后将他死死地抱住,使他不能持剑前挥。过了好一会儿,仍在奋力挣扎的公子纠这才瘫软下来,放弃了刺死管仲,但是他的面色却变得极为灰败,扶着自己所乘兵车的一边勉强支起,紧咬牙关盯着临淄紧闭的大门不能说话。
“公子且暂且在此等候,臣去问值守的戍甲这是怎么回事。”召忽这才稍稍松开手臂,向公子纠请命道。
“不必去……”公子纠刚抬起手想要阻止召忽,但他仍然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终于还是无力地将手臂垂下道:“罢了,你就替我去问问吧。”
“唯,臣遵公子命。”召忽头戴铜胄,身披漆成玄色的精美甲具,腰悬三尺美金之剑,乘兵车驰至稷门之下,视之可谓威风凛凛。
“尔旅贲甲士何在?僖公二公子纠在此,为何不见开门相迎?”召忽抬头仔细看了几眼,发现仍然不见有一名旅贲的甲士驻于城头,只好大声向稷门上喝道。
“是什么人在他国都邑门前大声喧嚷?”稷门城头上这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话,这个声音的主人召忽未尝不识,正是齐国朝政中颇有影响力的卿士高氏的宗主高傒。
“予是齐士召忽!并非异国之人。乃奉僖公之命辅佐公子纠,今正是为公子纠归国之事至此,还请卿士打开城门。”召忽见到卿士高傒亲自出现在城隅上就感到事情肯定发生了大的变故,当即也不谈鲁侯同对公子纠的扶持,只说公子纠急着要入城。
“哈哈哈哈,难道召夫子到了我高傒的面前也不愿意说实话吗?”高傒听了召忽的言语,却仰天大笑了起来,并不令身侧旅贲的甲士打开城门。
“召忽所言句句是真,何谈虚言欺骗卿士呢?”召忽心中一惊,越发感到事情的不妙之处,赶紧出言辩解道。
“召夫子何必再替鲁侯掩饰呢?难道真的当我高傒不知吗?”高傒只是摇头,说道:“鲁侯在蔇地召集齐国的大夫会盟,所为何事难道连召夫子也不清楚吗?这件事不说我们这些当事的卿士大夫,就连临淄国野之人也未尝不知,召夫子就不必多言了。”
“这……”召忽一时语塞,只好转而说道:“故去的齐侯诸儿是公子纠的长兄,难道他的葬礼不更应该由作为僖公二公子的公子纠来主持吗?再说按照礼乐的规定,公族中还有谁比公子纠更有这个资格呢?”
然而高傒却闭上嘴不再说话了,他身旁一名大夫则站出来开口问道:“召夫子久别了,可还认得我吗?”
“你是……”召忽一听就感到这个声音非常熟悉,甚至比高傒还要更加熟悉,于是他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神色顿时大变,道:“你是公孙隰朋!你不是同鲍叔牙一起辅佐公子小白吗?你怎么会在此处?”
“难得召夫子还记得隰朋。”公孙隰朋却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召夫子想必已经有所猜测了吧?不错,齐国公族早在几天以前就已经拥立小白为君主了,如果公子纠此行是来朝拜新君,拜祭先君诸儿,那么可以同随从一起进入临淄,而所携鲁国士卒皆不可入。”
“倘若公子纠并非这样,而是另有他意,那么就请带领这些鲁国的甲士回去听候鲁侯的命令吧,但从此以后就不要自称是齐国人,以后见到我们齐国的国君也不必再叙旧情,自称外臣即可。”
“你!”召忽顿时大怒,几乎就要拔出剑来令这些鲁国的甲士徒卒攻城,但他毕竟还神志清楚,深知凭借这几百名甲士徒卒别说攻下临淄城,就是与临淄城中的旅贲各自列阵交战也无法取胜。
“召夫子何必动怒?”公孙隰朋见状笑道:“如果还有异心,只管退兵便了,如今先君诸儿遗体丧葬在即,齐人无论大夫国人皆不愿兴动干戈,等到丧葬诸事处理完毕,如果鲁侯仍然一再逼迫,两国则不免交兵,彼时想必就是召夫子建功之时了。”
“这……”召忽到了此时只感到事不可为,公孙隰朋口口声声说小白要为先君诸儿准备丧葬,难道不是在讥讽他们一行人引鲁师乘丧而伐吗?又说自己将建功于与齐师交战的情形之中,难道不是在指责自己对国不忠吗。
召忽毕竟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他对公子纠忠心耿耿,虽然对于公孙隰朋的指责还是颇有触动,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坚定了立场。
“事不可为,先后退吧。”召忽知道既然小白已经坐上了齐国君主的宝座,那么在齐国人的立场上公子纠当然是失礼至极,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无从置辩,只好命令所乘兵车的御者驾驶兵车往后退。
这名作为鲁国甲士的御者本就感到心惊胆战,听到有了后退的命令连忙执行,虽然齐人未必就会开城门出来迎战,但兵车如此靠近临淄的城隅,已经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了,一旦发生变故,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些人能躲过城头上齐发的箭雨。
公子纠听见稷门城隅上卿士高傒和公孙隰朋二人的决绝的回答,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了,顿时感到眼前一黑,手上也扶不住兵车左侧的车厢边缘,几乎要跌落到兵车之下,好在一旁的管仲连忙一把扶住。
“如今形势竟这样不利于我。”公子纠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气愤填膺打算刺杀管仲,只是神色变得更加晦暗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即便是有鲁国三百乘兵车相助,又能有什么用呢?齐国从来都是强大于鲁国,鲁国又如何才能战胜齐国地军队呢?”
听了这样的话,凡是在公子纠身边的鲁人都本能地露出了不悦之色,这些人虽然是鲁人,但都是鲁侯同所赐给公子纠的笙渎邑的国人,按照规则来说他们就已经如同管仲、召忽一样是公子纠的家臣属民了,并不直接从属于鲁侯同。
“公子不必这样忧虑。”管仲却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些鲁人的不悦,虽然公子纠明显对自己怀有不忿,还是向公子纠出谋划策道:“虽然公子小白已经即位,但是公族和卿士大夫都未必和他一条心,人心还未归附,这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公子小白仅在临淄一地所能够征召到的兵车甲士,甚至还未必有鲁师这么多,如果鲁侯同的三百乘鲁师能够在战场上取得小胜,那么公子再派人联络那些本就倾向于拥立您的大夫,何愁公子小白的臣属不发生动摇?到了那时,不必再费力攻入临淄,城防就会自己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