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山冲吼完便走。
田曼仍旧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边看账本,边对比货物。
仓库门口兵员把手,来往背负货物的民夫来来去去,看起来没有任何事情。
仅仅看起来这样子而已。
宿体原是深闺小姐,家教又重武抑文,念书不多识字有限,田曼看本上文字一小会,就想摔账本了。
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必须要个能顶替骆山冲职位的人。
初来乍到,又没有熟识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可用。
虽然自学了不少,但不到独当一面的火候,硬抗不是个事。
她正寻思招人还是向上头要人时,唱衰声起来了。
“她以为她自己谁呀,敢得罪骆公子,骆家可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宗族,得罪谁不能得罪大族公子呀。”
“就是,这骆公子还是青州商会会长的过继,弱冠之后便要继承家业,州牧也得敬三分。”
“骆公子都走了,没人负我们工钱,不干了!”
一人起义,集体撂挑子,纷纷往库门涌去讨要工钱,生怕发不出来亏了本。
守卫仓库的兵长枪立即排了起来,躲避不及的人,胳膊上被拉开一条长长的伤口,杀猪般的嚎叫顿时响成一片。
一人负伤,众人哀嚎,大呼“官兵杀人了。”夹杂着“还我血汗钱!”的口号,一呼一应,此起彼伏。
田曼从未见过如此人类迷惑行为。
她正要跨出门,便被侍卫拦在了里边,
“田大夫,人都乱了,我去将骆公子寻回,你留在仓库里不要出来。”
“且慢。”田曼立即叫住他。
侍卫又道,“事态紧急,至少也要通知樊护卫。”
“就这么点破事无需麻烦他。”
“可是......”侍卫还想劝,田曼以背手走了出去。
她的出现让外面静了一刹那,没想到她敢出来。
没想到竟然敢出来!
人群往前涌,一排枪头便往前扎,人群又往后倒着退。
这时人群里一人喊道,
“你这女子办事,我们不信。你先把工钱给我们,不然我们就都走了。”
“给工钱!”
众人一齐举起手臂喊口号,守卫兵员互相交换颜色,紧了紧握着枪杆子的手。
“吵什么吵,府库规矩,先干活后给钱。
在府库门口聚众闹事者,按起义谋反追责,斩领头者,随众充徭役。”
田曼一指,便在地上画出一条由人腿框出的线,
“过此线者,我有权先斩后奏,勿谓言之不预。”
声音虽不算大,但气场很稳。
众人说话的声嘈杂起来,她的声音就被淹没了。
守卫纷纷持枪直抵到门线,远观如推水一般将人推出了门线之外。
“老子不干了,爱谁谁干,老子不受这窝囊气!”
才退出线外,尊严被侵犯的酸楚让人愤怒,一连好几个人啐口水,骂骂咧咧往街道走。
更多人还是选择留下讨要工钱,半天劳作打水漂想想就走不动路。
堵在门口,也没法补充新人搬运物资。
门里门对持不下。
直到樊寿带着一队兵把路破开。
”田曼,这是你办的事?”
樊寿还没问情况,打报告的人就一股脑上了,说的自然都是不好听的话。
田曼没想到他能来这么快,后续的办法都给打断了,抱拳道,
“我管事自然用我的办法来做事,责任后果我一人承担。”
“我倒要亲眼看看你怎么承担。”
樊寿明显咽回了话,扭头挥手,他带来的兵便去护着库房。
除了库房守备兵员增多,门线两边如旧。
多了个‘看热闹’的樊寿。
“还我工钱!”
“还我血汗钱!”
声势更大了。仔细听,却是后继乏力。
樊寿代表的是州牧,州牧代表是官府,按照等级划分,民见官自矮九分。
最‘好’的结果,没要到钱,明儿个还是窝囊地回来扛包。
最‘坏’的可能,不死心又不怕死的天天来堵门。
出现哪个情况,职业生涯都到头了。
按照士、农、工、商的稳定社会阶级,因该没有比当官更好的适配职位了,虽说是临时的。
“府库门口不得喧哗。”
田曼言了一声,守卫便由此话为理呵斥民众。
一时间脏话满天飞,众人的气势也确实被杀下去了几分。
田曼又道,
“你们欺我是女子,便言我无法管住事。也罢,不服我管者,领半天工钱去吧。”
“早给钱就没那么多事了。”
“到底是个女的。我们休息半天,等骆公子回来接着上工。”
本来欢欢喜喜去领钱,接下来要去买什么吃的逛哪个窑子都想好了,冷不丁的田曼就是一句,
“领了钱的从工薄上除名,以后都不用来了。”
此话一个传一个,从门口拍到账房的队伍陷入了停滞状态,议论着田曼所言轻重。
账房先生找出工薄,稳坐宝座,开始点名。
反正别人去留不管他事,田曼与骆山冲也都是在府库留不长的人。
叫了半天,也没几个人领工钱的。
摸不清底细的人观望着,院子里诡异得安静。
不敢赌田曼能在这个位置上多久,她要不说好,能上工的地方就少,人又多是干一天吃一天的饭,今天没收入晚上就得睡桥底。
耗不起,划不来。
“名都点完了,你们是要留下么?”田曼颇为意外,预计能走一多半,咋地人都那么现实呢。
没人回她的话,她只好接着训话,
“留下也行,一切都按着规矩上的来,我也不为难你们。
但是你们记着,在官府上工,你们的工钱是官家发的,我与骆山冲有些争执,与你们无关。”
“老大,她怎么能镇得住哪么多人呢?”侍卫小声问樊寿。
樊寿的疑惑不下于他,回去就跟左巍汇报了情况。
左巍门口端端正正跪着骆山冲,腰板挺直,自带一股倔强。
“叫他进来。”左巍的心情更加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
骆山冲跟跑来告状时区别不大,弯腰抱拳道,
“州牧大人,今天府库的损失我赔。
但这都是田曼这厮妄自言行搞出的事情,请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