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和金熙子的往事
我和金熙子的家在同一座山脚下,毫不夸张地说,我们从一出生起就认识了。
她比我早一天出生,正好是小雪那天。小的时候什么都要拿来攀比,我还曾经为自己没有出生在节气里而自卑过。
那时我以为,出生的那天很普通,也就意味着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金熙子不一样,她出生的那天特殊,以后也肯定不平凡。
金熙子从小就漂亮,每天换不同的小裙子穿,像一个耀眼的公主。而我却连灰姑娘都不算,甚至一点小姑娘的样子都没有。
我上小学之前一直剃的是寸头,因为我爸妈嫌给我梳头发麻烦。我也从来没有穿过裙子。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主要原因。
有一次我终于说服妈妈给我买了条裙子,我学着金熙子的样子,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幼儿园。可是小伙伴们并没有像围着金熙子一样来围在我面前,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拉着一个小朋友问:“我的小裙子好看吗?”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认真回答道:“没有金熙子的好看。”
我那时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嫉妒,看到大家都簇拥着金熙子赞美她,我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此后我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有一次老师让我们玩积木时,我对面的小女孩抢走了我面前的那一块,我伸手想抢回来,拉拉扯扯间,她忽然“哎哟”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她说,自己胳膊脱臼了。
我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接着又说,她不会告诉老师和家长,但是要我答应以后都听她的。我因为害怕答应了。
她让我以后都不要跟金熙子玩了,还说了她好多坏话。我竟然没有生气,反而有一种跟她同仇敌忾的愤懑。
我真的和金熙子绝交了。她后来再拿着芭比娃娃来我家找我玩时我都没有理她。现在想想我当时真的太罪恶了,竟然会做出如此不堪的行为。
之后不久,金熙子一家便搬离了奚城,没有留给我一丝回旋的余地。于是带着遗憾,我记了很多年,也愧疚了很多年。以至于后来我不断被朋友抛弃时,都以为是遭受的报应。
到现在我都觉得,我不配做金熙子的朋友。我也不配交朋友。
②对男生们的评价
新学期伊始,女生宿舍里通常会讨论班里的哪个男生最帅,我们宿舍自然也没有免俗。
“你们最喜欢班里哪个男生?”
别的人通常会问“你们觉得班里哪个男生最好看”,任笙这样问,概括的面就很广了。
大家都认真想了想,宫依岚先开口了:“魏堂野吧,看上去很沉稳,据说人也很好。”
“魏堂野太闷了,问一句答一句,跟他聊天我都着急。”
“我觉得施行不错,主要他太白了!我好羡慕啊!”董疏檀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但是他身体太弱了,一看就不喜欢运动,还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而且太白了也不好看,跟得了白化病似的。”
“我喜欢孔昱竹……”秋洛从下铺探出头来,羞涩地说道。
“啊?他不是有女朋友吗?”任笙惊讶地问了一句。
秋洛听了,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然后便缩回头去不说话了。
任笙忙笑着安慰她:“我说着玩的,你别生气,再说未来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她接着说道:“不过,孔昱竹的五官辨识度不太强,我到现在没记住他的脸。他跟游池我都没有分清,除了身高不一样外,他们长得好像啊。”
“哪有,孔昱竹的鼻子比游池的挺。”秋洛反驳道。
“应笛长得很好看啊,跟漫画里的主人公似的,五官可精致了,眼睛亮闪闪的,就是有点矮。”
“真的是,人那么好看,这身高……唉,美中不足啊。”
“许诺也还行,但是也太壮了,我喜欢清秀一点的……”
“吴漾那样的?”
安然还没说完,任笙便插嘴道。安然一下低下头去,我猜她该是脸红了。
任笙接着笑道:“没事儿就往人家那边瞅,你那点小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还有自我介绍的时候,底下人一说出‘安然无恙’来,你脸红的跟什么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你还说我,游池给你唱那首歌的时候,你笑得眼都没了,哼,彼此彼此。”安然不服气地回嘴。
“浅非你觉得呢?谁最好看?”董疏檀突然问我。
“还用问,肯定是陈青纶呗。说真的,他那气场真的绝了,一看就是干大事的,穿上军训服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军官啊。”
我没有顺着任笙的话,而是给出了一个不同的答案:“我觉着秦湜挺好看的。”
其他人先是一愣,接着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我也正想说呢,秦湜长得确实不错,身高和五官都无可挑剔。”
“而且他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看上去有点忧郁……我见犹怜啊。”
“秦湜声音很好听,就是音量太小了,很容易被忽视。”
“平时看着他挺冷漠的,但是一跟他说话,他马上就会对你笑,眼睛弯的跟小月亮似的,可好看了。”
最后经过所有人投票,我们排出了班里男生颜值的前五名:秦湜,应笛,施行,陈青纶,魏堂野。
然后又按综合素质,排出了男神前五名:陈青纶,秦湜,孔昱竹,许诺,魏堂野。
“不知道男生们怎么议论我们呢。”宫依岚笑着说了一句。
“他们肯定也会给我们排名,第一应该是金熙子吧。”任笙笑道。
大家也都纷纷赞同:“不管是颜值还是气质,金熙子都是女神啊。”
③未说出口的话
我们第一次放假回家那天,是陈青纶送我回去的。
在班主任告诉我们具体的放假时间之后,我到主任室用班主任的座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让同学们上交了自己的手机,所以当晚排队去打电话的人有很多。陈青纶就排在我的后面。
到我时,电话接通后,我刚说了句:“喂,爸。”陈青纶便从我身后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话筒:
“喂,叔叔好,我是陈青纶。明天让浅非跟我一起回去吧,我爸开车来接……不麻烦不麻烦,正好顺路……好的好的……”
然后,电话就挂了……挂了!
“你爸先挂的,说没什么事了。还说让你少拿点东西,路上听话点。”
“……”
放假那天,陈青纶爸妈都来了。陈叔叔见到我十分热情,笑容满面地对我嘘寒问暖。这个教委主任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陈青纶的妈妈是我们的幼儿园园长,可以说奚村的孩子们都是被她看着长大的。她看到我时也是笑容满面的,但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和当初班主任问我要不要当班长时的眼神如出一辙,不对,比那还要复杂。
她好像从我小时候起就不怎么待见我,总是时不时地拿眼睛瞪我。她可能以为我那时小不会记得,但我那时做的大多数噩梦都是拜她所赐,想不记得都难。
我唯唯诺诺地坐在后座上,两位家长问一句我答一句,唯恐说错什么话。陈青纶看到我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别紧张。”说着握了握我的手。
他这一举动反而让我更惶恐了。
前面的两位该是没有看见,但我每次从车窗外的后视镜里对上园长的眼神时,都感觉如芒刺在背。
他们把我送到了小区门口,爸爸只一个人在门口迎接我们。爸爸要请他们上去喝茶,他们婉拒了。陈叔叔忽然问了一句:“浅非妈妈呢?”这下园长的脸一下变了,她冷笑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道:“自己家的人不管不问,倒去惦记别人家的。”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陈叔叔尬笑了几声,爸爸也跟着尬笑了几声,目送他们走了。
后来妈妈告诉我,我分到28班的事,她是从陈叔叔那里听来的。很明显,我和陈青纶都分到28班不是偶然。
至于妈妈和陈叔叔之间有什么过往,我没有细问,这毕竟是他们那一辈的事情。我更多的是对分班的事感到失望,也感到惭愧——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随机分到28班的,我也一度骄傲地以为自己在那群“关系户”之间是清白的,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我也是同流合污的一份子。
每一个人都曾以为,某件事只要自己没有做过,便是无罪的。殊不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有谁是完全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