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处干净别致的小苑在人烟稀少处,被树林环绕,一直少有人来往。
王子禹与父亲器王带着几名护卫进了小院。院子里,一个二十五六的小伙子,撸起袖子,正在舞剑,旁边,一味眉眼清秀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方丝巾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名小伙子,简单地挽着发髻,发髻上只钗了一枚珍珠簪子。
“小王叔”。王子禹一走进院子便喊了起来。
“哟,禹儿来啦。二哥今日也一起来啦。快进屋坐吧。”
一行人便一起进了屋内。
“小王叔,今儿你生辰,家中未免也太冷清了吧。”
“冷清?你来了,我还不得怕把我家房顶拆了啊。”
大家都呵呵笑起来,刚刚那名清秀的女子在旁边侍奉着大家用茶。
“婶婶,我小王叔也太抠门了,侍女都舍不得用,还得劳您亲自给我们倒茶,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禹儿,说话不得无礼,没大没小。”器王瞪了儿子一眼。
“不碍事,他在我这没大没小惯了。我这也不喜欢人多,希儿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那可不,我婶婶什么人啊。心胸可比王叔宽广多了。”
奉茶的女子笑盈盈的并不说话,她自小就被送进了王府,指给了禹儿的小王叔锡王,两人这才新婚大半个月而已。
“禹儿,前段时间,我听说你被人暗杀,心中甚是着急,好在前几日,你父王派人送信说已安然回府,我的心里也是放心多了。”
“你们都下去准备等会的宴席,这里有我就可以了。”锡王妃将屋内的侍从全都打发出去了。
“嗯,这次确实有点大意,幸而不小心进入药王谷,被里面的神医所救。”
“药王谷?那里一直有士兵守着,听说里面有位神医医术甚是高明,但只是为宫中那几位所用,所以民间并无多少信息。”
“小王叔别担心我了,最近府里可还安生。”
“府中并无异样,我只是最小的王子,并不构成威胁,倒是你和你父亲,尤其要多多小心才是。”
“不说这些了,王叔和婶婶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小王子给我玩玩。”
“禹儿,你怎么又来了。”器王又瞪了一眼,但也并未多说。儿子与小弟年纪相反,虽是叔侄,但更如朋友。
“什么给你玩玩,生也是我和你婶婶玩,轮不到你什么事。”
屋子里又是一阵笑声。
午饭罢了,器王便带着儿子回了府上。
第二天一早,器王府的后门便差点被人敲烂了。
“王爷,锡王昨日夜间开始便一直鼻孔出血不止,请了多个大夫也无用,我家王爷又不准我等去请太医,但这血一直不止,也不是办法,想来我只有来请王爷想想办法。”敲门递信的人正是锡王的贴身侍从秦望。
“请去的大夫都怎么说?”
“大夫说王爷除了鼻子出血,脉象其他地方都是正常。兴许是年纪较轻,阴虚火旺造成的。但大夫又说阴虚火旺的出血,不大会就自己止住了。可我家王爷这都一个晚上了,我临走时,血依旧没有止住。”
器王唤了王子禹赶紧前去查看。
锡王坐在床边,仰着头,王妃在旁边不停地拿湿毛巾给他擦了鼻血又赶紧再换换毛巾。
“弟妹,这是什么情况?”
“二哥,昨夜我家王爷觉得鼻子有点热疼,结果用手一摸,发现鼻子开始不停的出血,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大早,我便让秦望去请二哥来,看看有什么办法。”
器王拉过锡王的手一把脉,果然如大夫所说,脉象平稳有力,正常之象。而这出血却又从何说起。
皇城里,朱墙内,一老妇人行色匆匆地走进内殿。
“皇后娘娘,探子来报,说是锡王昨夜开始鼻子出血不止,请了多个大夫看了都没有什么结果。”
“知道了。”
夜里,元帝躺在床上,元后在镜子前梳着自己的头发。
“听说,九弟昨夜开始鼻内出血不止?”
“是呀。”元后放下手中的梳子走向床边。
“他那个新娶的王妃,叫什么希儿的,是最后一个人了吧。”
“是呢,陛下。除了器王,其他轩辕家的子嗣都基本安排妥当。前几日探子来报,已经有不少开始有反应了呢。”
“呵,没想到当年无意间发现的这个秘密,竟然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锡王的血到了夜间子时,竟然自己止住了。器王坐在旁边守着这个自己唯一的同胞弟弟,心中满是疑问。
他用手抓住锡王的手,“二哥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
“二哥,你这是说哪里话,我脉象不是都正常么,兴许真是大夫说的,只是阴虚火旺罢了。”锡王把手抽回去,打算放进被子暖暖。
“等等,”器王似乎在锡王的手上发现了什么,“把你的手给我。”
锡王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无觉得异常,便将手递给了器王。
锡王的掌根处一条鲜粉的线隐隐约约从皮肉中透出,向内关方向延伸。九弟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从未发现他手上有这么一条线。
“九弟,你手上何时出现了这么一条线?”
“线,什么线?”锡王把手放在眼前仔细看了一番,“二哥,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自己手上有这么一条线呢,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更是不知。”
器王心中很是疑惑,九弟脉象确实身体无恙,但这条线却像是中了某种毒或是巫术。如果是中毒,脉象应该有所变化,那么后者可能性偏大。他安抚好锡王和王妃便直接去了宫中。
宫里既然应允了器王的要求,派了一名巫医与器王同行去看看锡王的病情。
“陛下让宫里最好的巫医前去,想必也是信心百倍,他们查不出什么吧。”
“呵”,元帝折了眼前的一根树枝,“前几次异常,我特意派了张巫医前去,他并未查出任何异常,九弟这里,相信他们也是徒劳无功。此时我派张巫医前去,就是想让他知道,此时还真是与我无关。”
“陛下英明。”元后笑了笑。
“回禀王爷,锡王并未有中任何巫术,他的神识一切正常。”张巫医看了锡王的情况。
“张巫医,你可是我国最优秀的巫医,可看准了,看清了。”
“老夫看仔细了。确实无任何中巫术的情况。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张巫医但说无妨,皇兄那里我自会说先生看完后说一切正常。“
“锡王身体所变现的情况不是我人族巫术所致,但是否是其他族,那可不好说。”
“其他族?先生说的可是青龙族和云医族。”
“正是。”
“谢先生。”器王似乎有了新的想法,“来人,送张巫医回宫。”
“禀陛下,器王刚刚进了藏书阁,说是要找几本书,卑职应允了。”
“干得好,且退下吧。”元帝坐在内殿的深处,厚厚的帘子遮住了他的身形。
“世间分人族,青龙族和云医族三族,三族之间不可随意通婚,否则将会受到先神诅咒,身受桃花反噬之苦,身受桃花噬之人,身体起初无异样,而后或可耳鸣,或可出血不止,或可失明,而后寿命自检,反受之人,后命不过八载。”
桃花噬?器王第一次听说,如果九弟身受此毒,那么弟妹一定非人族。自己看着弟妹与九弟一同长大。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若弟妹身为异族,那身世必定有问题。当年人族与青龙族大战,双方死伤惨重,留下不少父母双亡的幼童,元帝元后心生哀悯,便将数百名幼童分散养在各王宫贵族之处。而今这些幼童都已长大成人,像希儿这样的女孩与家中公子一同长大多被直接婚配或者嫁入其他王宫贵族之家。
难不成希儿并非人族后嗣,是战乱中不小心混入人族的异族?
器王彻夜未眠留在藏书阁,希望能找到法子,救救自己弟弟。
王子禹见父亲一夜未归,想着必是有什么消息,便在宫外等着父亲。
器王形色匆匆地从宫中出来,眼睛红红的。看见王子禹正在门口等自己,便唤了过来,一同往锡王府去。
锡王妃打发了侍从,和器王一家在房内陪着说话。今日大家不如平日般嬉笑。
“弟妹,可还记得你进王府之前之事?”
“进王府之前?”王妃拿起手帕,想了起来。
“是啊,希儿,我也从未听你说过你进府之前的事情呢。你说说看,我也听听。”
“进府之前?”王妃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只记得当时我们一群小孩被人追赶到一个大的神殿里面,穿过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一会下雪极其寒冷,一会又烈日当头,热得人苦干舌燥,之后就被人带进了府中。”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父母?”
“父母?不记得半分。”
器王相信弟妹并未说谎,当年进府时,她已经八九岁光景,父母,过往生活应当是有记忆的。想来逃难之中,兴许忘了自己的过往也是正常。
“弟妹,为了查出九弟到底因何事,多有得罪了。”
“为了王爷,我自是什么都不怕的。”说着,王妃将手伸了过去,抓住了锡王的手。当年她入府,过去的事情全都不记得,府中下人也欺负她毫无背景,幸而当时小锡王处处护着她,还让她学习各种技艺,这其中恩情,已然全非夫妻之情。
器王用昨夜学的方法探了探锡王妃的元神,竟一无所获。
“奇怪!”器王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若是桃花噬,那弟妹元神深处应该有一龙珠或者医灵,但二者都没有,那应该为人族,然而,她身上也无人族的人神。
“二皇兄,二哥,希儿她怎么了?”
器王重重地坐在凳子上。“太蹊跷了。她什么都不是。”
“二哥,你讲清楚,什么叫她什么都不是,她到底怎么了。”
器王向大家讲了昨日所见书中描述地桃花噬,便怀疑弟妹并非人族,结果刚刚一探元神,发现弟妹连龙珠,医灵和人神都没有。所以他无法判断弟妹到底是何身份。
“什么?”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这个结果是大家都没有料想到的。锡王妃更是倍感惊讶和失落,自己活了20多年,原本想着只是不记得幼年的事情,却不曾想,自己是何种族都不得而知。
“那现在应当如何,王爷的病有救吗?”
“不碍事,平时多注意身体即可。”器王不忍心告诉众人,九弟时日不多,自己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锡王妃的眼眉舒展开来,自己的夫君只要平安无事就好,至于自己是什么身份,那也是不重要的了。
宫里灯火通明,歌舞升华,元帝斜躺在元后身上,欣赏着歌舞。
“查到什么了?”
“必是已经知道桃花噬了,好在元神都已经收了,他也查不出什么。”
“倒是可惜了我这小九弟,小小年纪便没了生母的疼爱,二弟一手养大,现在却要看着他慢慢死去,而没有任何办法,自己那个美丽的小娇妻,就是害死自己的凶手,想想还真是不忍,不忍啊......”
“禹儿,你跟我到书房。”
器王离开锡王府后便一直陷入沉思,他一直不解这当中到底是何。如果希儿只是碰巧的外族流落到人族的孩子,那这一切就好办了,可若真是如此,那她的元神去了哪里,想必是被人取走了,取走之人又是何人,是外族之人,还是本族之人。
“什么,小王叔最多只能在活八年。”
“如果九弟真是身受桃花噬,那必然如此。我现在也在尽力想办法。”
“父亲现在可有什么法子。”
“无从下手,现在并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王子禹心中满是担忧,小王叔说是王叔,只是比自己大几岁而已,若是8年内便离世,也是精壮之年。
“父亲,那你现在有和打算。”
“暂时没有,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九弟之事绝非那么简单。我倒是想从当年那数百名孩子查起。但又不便打草惊蛇,所以暂时不动为好。”
“那我现在应当如何?”王子禹希望自己能尽力做点什么。
“没事,多去陪陪你小王叔吧。”器王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书房,他的心里更是难受。当年生母离世,九弟只是一个孩子,母亲托付自己照顾好弟弟,不求富贵,但求平安,却不想结果如此。母亲去世后,他一直将弟弟带在身边,护他周全。竟然不想,竟有人如此阴狠。
王子禹的伤口最后的结痂已经脱落,他突然想起了从药王谷带出的储梦球,也许这能救小王叔。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这颗神奇的球上,但结果却让大家失望,桃花噬不是中毒,不是巫术,更像是一种诅咒,储梦球对诅咒并无兴趣,没有任何动静。
一只信鸽越过高高的朱红墙飞了进去。
“父皇,母后,皇兄安好,梦儿近些时日睡梦香甜,无有噩梦相扰。”
“看来,这储梦球是立了头功。”元帝放下信件,“派几个得力的老嬷嬷,去把织梦接回来,养了十几年,也不能白养,何况,这还不是一般人。当然用处也不一般。”
“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除了我二弟器王这个痴情种子,其他的都安排妥当。他倒是福大命大,他那个儿子,我倒是要看看,和他老子是否一样。”
“臣妾这下明白了。那我安排妥当,不让人看出端倪。”
“有妻如此,又有何求。”元帝一把将元后搂进怀里,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昨夜领头的舞女。此时她正跪在不远处。
药王谷很快就收到了回信,不日便会有人接她回宫。那可是她真正的家,那里有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织梦抱着信鸽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言风看着这个即将离开自己的小女孩,当年他被挟持在此,没多久,元帝便派人送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到跟前,说是被噩梦烦扰,希望自己能帮帮忙救救她。起初,他也很是厌烦这个小女孩,那么小的姑娘,为了让自己能够喜欢她,便开始学着洗衣做饭,日日学习医术,天天练武不歇。而今这个姑娘要离开了,他内心却是多番不舍。
织梦发现了一旁的师父,“师父,要不,我就不走了,在这继续陪你吧。”
“你天天在谷里吵闹,为师头都大了,你还是尽快走吧。”言风故作严肃。
“师父,我每天都那么听话,我这就去抓鱼,咱们晚上吃鱼。”
锡王府今日又乱做一团,原来夜间锡王又开始鼻血不止。小厮来报了后,王子禹请示了父亲,便收拾行李搬去了锡王府。他内心变得异常害怕,除了自己的父亲,小王叔就是和自己最亲的人了。
锡王妃此时并没有在王爷身边侍奉,她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桃花噬,桃花噬,这到底是什么,还有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族,青龙族,还是云医族,如果真是桃花噬,那么她必然不是人族,她又是到了这里。这一切她想不明白,但她现在却深深自责,如果真是桃花噬,那自己就是害锡王的真凶,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个保护她十几年的男子,竟然被自己害了。当日二皇兄器王虽然说无碍,但今日禹儿搬进府中,她便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眼前,明艳的鲜花,在她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锡王,如今她应当如何,若是用自己一命可以换回夫君一命,她毫无犹豫,但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她擦干了眼泪,回到锡王寝店。
锡王看到了她眼角的内痕,便明白了什么。他并没有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是他们二人知道就好了。
夜里,锡王的出血止住了。王妃坐在床边,拉着锡王的手不肯入睡。
“希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妃的眼眶里泪珠突然转了起来,滴到了手上。
“有些事情,你不必自责,你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你也无心害我,事已至此,好好过好现在的日子即可。我只是担心,突然有一天走了,谁来保护你。”
“不许胡说。”王妃用手捂住锡王的嘴。泪珠划进锡王口中,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