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种心情
君碧倾来的时候带了一位女子过来。
虽然我看不见，却听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后我才知道，这个被他带来的女人是玉帝的御前仙子，就是御姬。
君碧倾说她弹得一手好琴，弹琴的声音就如同天籁。
我笑了笑，淡声道：“不需要。”
“流夕弹琴真的很好听，不然你听听。”
流夕便是这仙子的名字。
我慵懒地靠在榻上，隔着珠帘，我可以听到珠帘外女子挑弄琴弦的声音。
调好音，女子覆在弦上的手指动了起来。
君碧倾走过来在我塌旁的座位上坐下，笑着问我：“好听吗？”
女子拨弄琴弦的声音平淡无奇，可以说毫无特点，除了她弹奏到高潮部分还勉勉强强入了我的耳，其它部分皆是让我失望。
倒是君碧倾却觉得颇有韵味，决定将这御姬留给我享用，好化解我这段时间看不见的苦闷。
我冷淡的笑着，当女子准备搬着琴走出去的时候，我道：“你且留下来，碧倾帝君，扶我去琴那边。”
君碧倾疑惑地扶着我走到琴边。
我坐在琴前的椅子上，手指覆上琴弦，“我不需要什么乐姬，这是证明。”
乐声响起。
指尖的颤动，想起母后教我弹琴的一幕幕，除了哥哥，我从未弹琴给别人听。
我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手指落在琴弦上，飞快的拨动。
千军万马，雄心壮志。
万里江山，铁马冰河。
只为美人一笑，拱手让怀。
一个嫁入帝王世家女子，她的一身要么便是空等白头，要么就是倾城祸水。
帝王无情，只为女子如花颜。
在女子死去的前一刻，帝王竟未前去看她最后一眼。
转世化身男儿，驰骋沙场江山拱手献上。
七百年前的采娥仙子便是这个可悲的女子，为了深爱的男人转世成为了男人，她抛弃了她的修仙路，背弃了仙界，成为了人。
这样一个帝王，冷酷无情，根本不值得她去爱，去付出，只为博君一笑。
这样的一个女子，是否太可怜了？
将指尖的音符化为一曲凤囚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当我放下手指，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半响，我皱了皱眉，君碧倾才缓缓道：“证明的很好，你确实不需要……”
“能有这样的琴技，便是这天界也少有人超越。流夕你先下去吧。”
“可是……”流夕看了看君碧倾，有些不甘心。
“下去，我不说第三遍。”
“是。”流苏拿过琴，垂着脸退出了房间。
君碧倾的手拂开我颊边凌乱的发丝，缠绕到我的耳后，动作轻柔。
“原来我还未有深入的了解过你。”君碧倾似在轻声地笑，却带着丝丝的自嘲。
我愣了愣，说道：“扶我到榻上。”
他拉住我的手，向床边走去。
君碧倾的手指很凉，摸起来却很是舒服。
将我扶到床榻上，我懒懒地盖上被子，“你出去吧，我累了。”
然后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渐渐变远，变远……
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回想起这段日子君碧倾对我的照顾，我能感受到他轻笑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能感受到他冷静的沉默，能体会到他对我病情的担心。
只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男人，到底应该不应该相信呢？
莲池旁，君碧倾默默看着池中开的繁盛的莲花，蹲下身，伸出自己的手指探入莲池中。
冰冷的池水渗入肌肤，他的瞳孔一寸寸变冷，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突然侧头看向不远处。
男子修长的身形映入眼帘，他深邃的黑瞳直直地注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君碧倾可以嗅出他身上名为嫉妒的东西。
恒莲帝君，百里苍月。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子星阁中这里？
是漠兮叫他来的？君碧倾碧色的眸黯淡了下去。
只见百里苍月慢慢走进漠兮的房中，君碧倾看了一会，从莲池中抽回手，站了起来。
我躺在榻上，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是君碧倾？
可是，我没有闻到君碧倾身上熟悉的味道。
这也太奇怪了。
就在我想开口说话时，对方先开口了。
“漠兮？”低沉而磁性的声音，离我现在的位置不远，也不近。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我又记不得是在哪里听到过。
“谁？”我试探地问道。
对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百里苍月。”
百里苍月？谁？
啊，等下。
是那个在蟠桃盛会拦下我的那个男子。
他来这里干什么？我与他并不是很熟吧？而且，竟然还被侍女被放进来了！这些吃白饭的家伙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了，什么人都放进来，一个君碧倾已经够烦了，还来一个！
“你来什么？”我冷声道。
“看你。”
“看我？”我从床上支起身体，“恒莲帝君，我与你平生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来看我？这种接机接近我的方式，真的好老土。”百里苍月墨色的眸低垂，平直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睑上，打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窗外的阳关宣泄进来，照射在他身上，他的五官被勾勒的棱角分明。
“你只是来问你一句话，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这句话，他之前说过了吧？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这么问我？我应该认识他吗？况且，我的记忆里也没这么一个人物。
那天，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我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眼底的悲伤。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皱起眉，神色颇为不耐。
“既然你不认识我，那么……”他轻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我的心竟然跟着他的笑声停止了一拍！
这种感觉是什么？期待，还是……
“那么，我们重新认识吧。”
他低声道，似要把这句话刻入我的心底。
接着，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不过这一次是君碧倾的。
他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君碧倾，走到我的眼前，手指贴上我的侧脸，“这么快就醒了？”
我压根没睡，哪里来的醒？虽然我蒙着布条，神志却还未痴呆吧？
百里苍月看了过来，视线落在君碧倾抚摸我侧脸的手上，他冷冷看着君碧倾，甩袖，脚步声慢慢远去。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我淡淡道：“以后别做这么愚蠢的事情，我还没有笨到让你利用。”
“哦？我利用你哪里了？”君碧倾挑眉，无赖一般的说道：“我只是嫉妒你和他说话而已，哪有利用你了？”
“狡辩。”
“哪有！喂喂，你怎么能这样！恒莲帝君在这天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追求他的仙女都可以从他的宫殿排到南天门外了。没想到他竟然会看上你。”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想到他会看上你？是我这个神女入不了他的眼还是怎样？
“别生气嘛，人家可是比你小了好多，像你现在多少岁了？你在辈分上都可以算是他的姑姑了。”
“我在辈分上也是你的姑姑。”我一巴掌拍在君碧倾的脑袋上，顺带揉乱他的头发。
“不带这样蹂躏我的。”君碧倾嘟囔着，突然他语调一转，“不过如果是姑姑的话，我躺着都给你蹂躏。”
“不需要。”我又是一巴掌，却在中途被他截下来。
他调笑着道：“姑姑的手当真是又软又嫩。”
“姑姑——”他撒娇一般往我胸前蹭，像一只兔子一样。
我冷汗直出，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他抱着我吃豆腐吃了好一会儿，在我耳边吹了好一会气，才慢悠悠地贴着我的耳廓说道：“我调查过了，恒莲帝君他，曾经下凡执行查询唳魔的任务。”
我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你曾下凡历劫。而当时，被唳魔所伤的百里苍月曾经遇到过你。而你历劫后，就返回了天庭，并且忘记了和他在一起的所有记忆。”
我在听到他的话，顿时惊了一下，推开他，下了床，就向外跑去。
我竟然不知道我曾经下凡历过劫？那段记忆……真的忘了吗？我的脑海里一片凌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找百里苍月，也只有他能告诉我了。
背后，君碧倾看着我一脸慌张的跑出去，有些黯淡地垂下眼，告诉她她其实认识恒莲帝君，真的好吗？这样，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危机？
明明，现在待在她身边的是自己啊……
我凭着对子星阁的记忆跑出了门，在哪里？眼前一片漆黑，怎么找人？
我在门口打着转转，就是感觉不到恒莲帝君的气息。
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自己又走不远，有些沮丧地准备回去。
前脚刚跨进门中，后面便传来了声音，“在找我？”
我停住，全身都僵硬起来。
然后我转过身，缓缓道：“是。”
百里苍月似是叹了一口气，“想对我说什么？”
“对不起。”我平淡地说道，没有转身，亦背对着他僵直的站着“或许我们真的曾经相处过，但是，我已经忘记了。”
“所以呢？”
“当作你不认识我。”
“你……你当真要如此残忍？”
“不是残忍，而是不愿残忍。”
“呵呵……我到底在你心里算什么？对于你来说，随意剥夺他人的记忆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我却要承受你那部分的痛？这样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没有为什么，忘记了便是忘记了。自此之后，我会当作不认识你。”
百里苍月看着我的背影，“如此，我认识你便可。你不需要认识我。”我苦笑，摇了摇头，进了房。
或许这便是神族的悲哀之处了，现在我总算了解了。
对不起百里的人，其实是我啊……
在黑暗侵蚀我的第三十天后，我的眼睛恢复了光明。
当我睁开眼时，刺眼的光进入眼里，刺得我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当瞳孔中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我也暗下松了口气。
莫寻仟在我眼瞎的这几日不知去了哪里，就连玉帝也找不到他人，我想让他教我剑术，却找不到他人影。
恢复视力之后，我依旧是在子星阁中悠闲自在地欣赏莲池中盛开妖娆而不失端庄的兰莲花。
偶尔君碧倾会来和我下一下棋，这么一天就过去了。
我百般无聊，在第一百天之后，百里苍月拜访。
我在亭中思索了片刻，唤了他进来。
他一身白衣，青丝懒懒束起，一双墨色的眸里沉淀一抹寂静。他向我坐的位置走来，袍子被风吹的摇曳开去。
冷峻的五官迎着阳光，却奇异地泛着温暖的光芒。
我坐在亭中，捧着书，抬眸看他走近，刚准备开口问他为什么来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准确地抓了我的手腕，对我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没有开口赞成，也没有反对，他就这么不顾我的面子，一把拉着我出了子星阁。
阁外，两匹马站的笔挺，在门外守候。
“你要带我去哪？我和你还不熟吧，你……你要干什么？”我错愕地看着他抱着我的腰上了一匹马，然后一跃身，自己又坐到了另一匹马上。
两匹马，一匹枣红色，一匹白色，而他的那匹是白色，我的是枣红色。
只是，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还未反映过来，他已经骑着马跑出去了好远，我本想下马，不打算跟他走，但是……
屁股下的白色俊马似是打了狗血似得飞快彪了出去——咻地一下，我的小心肝都被吓得跳出来了，拉着马绳的手抓的死死的！不得不说，我很少骑这玩意儿，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说不准下一秒我就会被甩出去，所以我只能趴在马背上，恨恨盯着前方骑得很快却十分优雅的百里苍月。
早知道就不让你进来了！真真太可恶了！
就在我骂的出神的片刻，马儿突然嘶叫一声，很激动地朝着前方奔去。
我被叫的顿时心停止了跳动，手也在不自觉中松开。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向着马下坠去。
就在我认为我快要坠地的那瞬间，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我。
我在他怀里待了片刻，觉得分外舒服，于是就蹭着不出来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他修长的手指理了理我的发梢，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怪。
“谁让你带我出来！”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目光缓和下来，“我以为你要一直闭着眼。”这样，就很想吻你，睁开了也好。
因为我受不了再度惊吓，我便和他同坐一匹马。
他要带我去哪里？
马匹一路奔跑，道路两旁皆是奇异的花草灌木，马的行速不快，但是也足够将周围的景色看清楚。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隐约远远传来的鸟鸣声。
我在马上坐立难安，背后隐约传来的热度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是个男人，这样背贴着胸，是不是会很危险。想着，我的身体向前方挪了挪。
“别动。”百里苍月皱起眉，手指拉住我的手臂，“再动把你踢下去。”
“你竟然威胁我？”我咬牙切齿。
“不敢，你给我坐好。”他半带命令地说道。这口气！
马跑得更快了，颠簸感让我停止了任何动作。
不久后，马停在了一处宽阔的草地上，草地上不知盛开了什么花，连绵到远处，都是这种浅紫色的花瓣。
百里苍月扶着我下了马。
“这里是哪里？”我惊讶道，这不知道蔓延到哪里的花海让人心情舒畅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