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女子
泞城果然非同一般。
一进城，热闹的气氛便包裹住了他们。
街道两旁皆是开张了的店铺，人们来往络绎不绝。一些摆摊在外的小摊贩撕扯着嗓子在吸引顾客；还有卖包子的店铺，热气从蒸笼里冒出；有卖一些发簪头饰的；有些人提着一大串糖葫芦走在街上叫买；还有当地一些受欢迎的酒楼，里面皆是文人墨客，好不风骚。
这泞城，似乎到哪里都是一片生机勃勃。
鬼星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环境，眼睛里满是狡黠。
“如果你是想逃跑的话，还是省省吧。”一双手从后面抓住鬼星的衣领，鬼星转头，是一月那张极其冷寒的脸，和百里苍月的所差无几。
鬼星看向百里苍月，他已经戴上了面具，白色的面具因阳光的照射泛着温润的光滑。他身穿一袭白袍，袍子上没有一丝花纹，却让人感到疏离的冷漠。
他走在前方，极尽冷然，如果现在突然发生抢劫事件，他肯定也是这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会不会杀死奶娘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
鬼星的心像是被谁揪了一把，生生的疼。
她注视着百里苍月的背影，暗暗咬牙。她需要力量，需要杀了他的力量！奶娘，我会给你报仇的！
望情阁位于泞城的中心地带，因为是早上，所以来的人大多数是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并没有冲着女人来的男人。
而那些青楼女子，也都在楼上厢房休息。
所以他们此行并没有多大的收获，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他们只是在望情阁吃了东西，便走了。
十月在附近找了一家不大的旅馆住下，两间房间。
问题就出在这两间房。
百里苍月竟然要与她一间，一月和十月一间。鬼星不曾想过她竟然会和百里苍月同住一间。他就不怕半夜她起床杀了他吗？
但是，从目前看，她是不会动他的。
这旅馆在泞城算是上等的，从厢房的精致可以看得出来。鬼星一进房间便注意到了这房间里摆设，皆是上等的玉器，就连喝茶的茶壶也是用紫砂做的，椅子和床就更不用说了，皆是红木所雕刻，花纹也极为精致。
这旅馆并不是寻常人可以住的吧？虽然不知其中的缘由，鬼星还是安心地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就连身后站着个人也未发现。
一月见鬼星睡着后，上前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边。刚抱起她，一月皱了皱眉，这身体怎么说也太轻了。
将鬼星放在床上，他站起身，恭敬地退到一边。
百里苍月缓缓走近床榻，看到一月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他淡淡说道：“这里有我，你先下去。”
“是。”一月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厢房中只剩下百里苍月和鬼星。
“不用装了。”
鬼星听闻这句话，张开了眼，“今天开始，我会认你做师父。”
“想通了？”他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她，唇角有淡淡的弧度。
鬼星整个人都愣住了，满脑子都是他唇角已经消失殆尽的弧度……回过神，她慌乱地垂下头，答道：“嗯。”
“这便好，我是师，你是徒。”
鬼星再次抬头，百里苍月已经恢复那副冷淡的表情，似乎刚才的笑意只是虚幻。
她暗暗嘲笑自己的惊讶，再抬头，鬼星的脸上也换上了平淡的表情。
百里苍月走向桌子，修长的手掌拿起紫砂壶，向玉瓷茶杯中缓缓倒茶。
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弥漫开来，鬼星重新躺回床上，浓密的睫毛慢慢垂下，掩盖了她眸中的情愫。渐渐的，她竟然就这么没有防备的睡过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从床上支起身，黑瞳半带朦胧地环顾四周。入眼的是一片昏黄的光晕，是蜡烛。
师父呢？去哪了？
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终于清晰了一点。鬼星走下床，在厢房中走动。
这间厢房并不很大，却安置着一扇做工精致的屏风，鬼星缓缓向屏风里走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暗红色的圆木桶，足足可以容纳下两个人。这……这不会是沐浴用的木桶吧？鬼星还未反映过来，一席衣服已经朝她劈头盖脸遮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醒了？”他用低哑的声音问道，听在鬼星耳里着实性感迷人。
刚才那惊鸿一瞥，她看到了百里苍月裸露在外的上半身，纤细的锁骨，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映照着他冷艳孤傲的脸，简直是天作之合。
百里苍月扯过白色衣袍，缓缓道：“你先出去。”
鬼星转身走出屏风，将头上那件散发着清新味道的白衣放在了圆桌上。拿过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确实是好茶，茶香入喉香醇的味道久久不散，甚至茶入肚后喉间还弥留着淡淡的味道，香而不腻，使人畅怀。
正在鬼星还要倒茶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接着一月和十月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正好百里苍月已经穿好衣服戴着面具，从屏风内走出。
天边已经泛起了云霞，阳光也渐渐暗淡，窗外远望而去是连绵不断的山峦，这泞城便是丘陵地势，四面环山，环境也是极其好的。
“主公，已经准备好了。”一月看向百里苍月，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好看的白色眼眸微微垂落。
十月并不似一月那般冷峻，却也可以说是冷淡了。
他们一起出了旅店，但是出去的途经却着实让人费解，他们是从窗户飞出去的……
都说泞城与都城长安并称不夜城，泞城的夜晚，也是出奇的热闹。
夜幕降临，一些酒肆更是张灯结彩，热闹的不行。街边的铺子不必早上的少，密密麻麻的沿着街向远处蔓延开去。这大街上人也很多，有些地方还开设了戏台，孩童坐在父亲的肩上看戏，场面有说不出的温馨。
鬼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如果她也能被父亲这样抱在肩上，该有多好？只是，她就连她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有马车经过，却都是缓慢的，这让她很是好奇，后来听闻十月说这泞城里马车是不允许超过速度行驶的，而且马车不会伤人。
有这安全的设置，她对着泞城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直到鬼星觉得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走动，她才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望情阁。”十月一手提着红色的灯笼，淡淡说道。
鬼星并不知十月为什么要提着红灯笼，但是他做出这个举动，肯定有什么意义。相信百里苍月的身边，不会有没用的人。
走了一段路程。
鬼星觉得周边的气氛不怎么大对劲。
身边的人都变得灰暗，甚至开始消失不见。四周的店铺不见了，四处跑的孩童不见了，戏台不见了，什么都慢慢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眼睛就好像被黑布慢慢遮挡住。
鬼星有些心慌地找着身旁的人，但是，竟然找不到！百里苍月不见了，一月不见了，十月不见了。
那么，只剩下她了吗？
是谁，要和她开这样一个“玩笑”？
就在此刻，一个如同铃铛一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空灵而阴森，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鬼星冷冷地看着黑暗的前方，手慢慢握成拳头。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脖颈后那一朵妖娆的黑色桃花慢慢从皮肤深处显露出来，然后一如前两次那般，璀璨绽开——鬼星墨色的瞳仁开始变色，变得如同大海一般的湛蓝透彻。她突然闭上眼，仔细地听着铃声。
是了，那“东西”是在靠近。
而且，速度快的惊人！
就在那东西快速朝鬼星奔来的当空，她睁开了双眸！
湛蓝的瞳仁在黑暗的空间里瞬间划开一道蓝光——但是睁开眼的瞬间，她完全愣住了。
很多的骷髅，是很多的骷髅围着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
还未看清眼前的东西，一抹红光跃入她的视线。
她在此刻想起了十月手中的灯笼，于是她朝着红光狂奔而去。
那铃铛声似乎被远远抛在了身后，接着，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她出现在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如眼的是百里苍月那张处变不惊的脸孔，在此的她看来，却充满了人的表情！许是她看怕了刚才突然出现的骷髅。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道。
“人。”她如实回答。
接着，他便不在说话。
鬼星也不好在说什么，转头问十月：“刚才是什么东西？”
“魂境。”
“魂境，所谓“赶尸人”的招魂场所。只要是生物，便会被他的铃声所召唤。”
“赶尸人是什么？”
“就是在夜间出来聚集尸体的鬼，我们将这些赶尸人称为鬼。”
“可是我刚才看到了一大堆的骷髅。”那些是什么东西？
“是“灵骷”，赶尸人的宠物。”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到了一个人……”还是一个被骷髅抬着的少年，虽然她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并不能让人忽视。
“那就是赶尸人。”
“赶尸人不是鬼么？”
“他可以幻化成人的模样，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十月解释道，说罢，他便不看鬼星。
鬼星见他这样，却还是锲而不舍：“刚才是你救了我？”
“刚才我看到的灯笼，是你手中的灯笼么？难道……你也可以进到魂境中去？”虽然不怎么明白，鬼星却还是得出了这个道理。十月并没有回答她。
但是，前头走的人却回过头，望着她，眼瞳深不见底：“十月，他，是进不去的。能进去的，只有你。”
只有你，能进去的，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接下来鬼星谁也没有理会，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或许她被这句“只有你”给吓到了。
直到十月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说：“到了。”
鬼星抬起头，果然，眼前的门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望情阁。这字，传说是现在的王上写的，每个字都值千金。
望情阁原来是长这样的。
门外挂着的无数个红艳艳灯笼，还有数个穿着性感的女子，正挥着红袖向着外面媚声叫喊。
鬼星也是去过青楼这种风尘地方，但是却从没见过这样风骚开放的女人们，在江南，就是那些青楼女子，也是保守的。
“唷，这几位客观，真是生客啊今夜想要怎样的姑娘？柔的烈的，我们这望情阁都有！”
鬼星是一身的男装，从江南出来便没有换过，那女人自然而然将她当成了男人看到，虽然是个头不怎么高的男人。
被这女人一叫，另外几个女人也朝着这边走过来。
因为百里白色的戴着面具，身材修长气质出众，一月长相好看，她们便贴在他俩身边不走了，许是因为看鬼星和十月都太小，连理都没理他们。
百里苍月并未在门口多加停留，直直往阁内走去。他们紧随其后。
还没走几步，一个丫鬟样的女子出现在百里苍月的身侧，她微微欠身，很有礼数地说道：“我家小姐在楼上厢房等候这几位公子，请随我上去。”
于是他们跟着这位女子上了二楼的厢房，在众多厢房中，唯独这间厢房外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这让鬼星十分满意。她最讨厌女人家胭脂的恶俗味道。
都说看一个房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想必这位女子定是一个冷艳的女子。因为她的房内，竟然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除了素白素白的纱帐，还有一把看似普通的古琴，便什么也没了。
如果试问鬼星这辈子看到最好看的女人是谁，那么现在她可以告诉你，是现在她眼前的这个女子。
入眼，是女子黛色的眉，如同柳梢般美好，一双画着淡妆的丹凤眼，里面是说不尽道不清的异样风情，不似其他女子的风骚，她美的冷淡，美的恬静，就连这么静距离看着她的鬼星都觉得她如同阳光下的雪山，虽然温柔，却可望而不可及。
她身着紫衣，愈加衬得身形纤细修长，那一小截袖子露出了她柔软的手腕。
她坐在榻上，榻前摆着一把古琴，她慵懒地靠着软塌，微微长着眸，向他们看了过来。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百里苍月时，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亮光，接着她开口：“没想到你竟会出现在人间。”
百里苍月清淡的眸光停在柳依依的脸上，“愿意随我去长安？”
如果说连百里苍月开口，柳依依都没答应，再用一月或者十月的美色去诱惑，估计也不起什么作用了。
百里苍月虽然戴着面具，但估计他俩已经认识多年了。
只见柳依依从榻上起身，朝着百里苍月走去，那步子轻盈如同飘雪。
鬼星站在百里苍月的背后，一双灵动的眸子狡黠地扫过柳依依的脸，唇角是不可琢磨的笑意，衬得她愈像一个挑起的少年。
她身旁的十月对柳依依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目光是不是落在她的身上，鬼星被盯着发毛，于是忽的看向十月：“干什么盯着我？”
十月训练有素，处变不惊地盯着她看了几秒，转开视线，只是脸上稍有红晕出现。
鬼星一脸恍然大悟，却眯着眼睛在一旁笑。
一月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眸子深邃。
柳依依在百里苍月面前站定，缓缓抬起手，似乎要去摘掉他脸上的面具，只见她神情恍惚，手指轻颤。
百里苍月猛地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性感：“如若想看我，随我去长安。”
柳依依浑身一震，眼里的恍惚褪去，独留下一片苍茫的悲伤，“长安……你果然没有忘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