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一次无意中的相遇,沈东看见小思一个人坐在后台,对着镜子轻描着清秀的眉目,如同一幅精美绝伦的画,排山倒海般压住了沈东的整个世界。
那一年他十三岁,年少的岁月不懂什么是爱,只是欢喜,只是盼望能去戏院里见上小思一面。
很多时候,沈东梦见小思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华丽的锦绣戏服,两眼风情妩媚。他觉得自己就是她身边的霸王,小心万分的呵护着娇小玲珑的爱人。
那些细如牛毛的爱,从十三岁的第一次相遇,一直绵延到今天。
安泽出事后,沈东去戏院问了很多人,终于打听到了小思的下落。于是,他便随着她来到了这里。
沈东不求什么,他只希望自己能守在小思身边。他以为时间能够冲淡小思心头的创伤,可是昨天在舞蹈室,他看见小思宣泄着一年来的思念与眼泪,他终于明白了小思对安泽的爱绝对不比自己对她的爱要少一分。
“其实,我并不会什么驱魔保宅。我不喜欢那些,我昨天给你的玉佛像是爸爸给我的护身符。我只想你快快乐乐的,只是这样。”沈东说完,转身离开了。
小思定定的看着沈东的背影慢慢远去,她努了努嘴,想说什么话,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安静的病房,林落落安睡如同一个婴孩。
门外,医生和她的父亲林中天正在说着她的病情。
“医生,真的没事吗?”林中天一脸忧虑,看得出来他很爱自己的女儿。
“没事。医学上有一种说法,传统讲就是臆想行为主义。它和梦游很像,不过不同的是它只局限于心情严重低潮的时候。这种病一般发生在单亲家庭,因为父母的爱不完整,所以造成患者心理有些阴影。当然,只要接受治疗,很快会没事的。”医生说道。
“是,是。这孩子从小便失去了母亲,医生你一定要把她治好。”林中天尽握着医生的手。
“林先生,请放心。”医生笑了笑。
林中天犹豫了几下,问道,“真的是病,不是鬼魂什么的?”
“呵呵,鬼魂之说纯属谣言。我是一名医生,从不相信鬼魂之说。当然,中国也有句老话叫,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林先生,是我们省里著名的慈善家,有鬼也不会找你啊!”医生说着,拍了他两下离开了。
林中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他嘴唇有些颤抖,神情显得很是低落。
有些人是这样的,突然便出现在你生命里。
现在,小思总是会想起沈东。听完沈东的叙说,细细想来,在一起的记忆里,的确有一个人总躲在自己身后,偷望着自己。
回到宿舍,小思走到垃圾桶里翻找那个白玉佛像。
很快,在一个塑料袋子下面找到了。
洁白的佛像上面已经粘上了些许灰尘,小思轻轻弹了弹,收到了手里。
唉,一声轻叹突然从背后传起。
小思一惊,慌忙转过头。一个白影迅速窜出门外,小思没有多想,跑出了门外。
走廊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那声轻叹仿佛还在耳边,似乎是一个人哀怨的沉吟,声音渐渐清晰,还原成一个明亮的声音。
“唉,下午还要排练。”安泽一屁股坐到地上,气鼓鼓的说。
“是你吗?安泽,安泽。”小思叫了起来,眼泪瞬间冲进眼眶。
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任何回应。
小思呆滞了几秒,蹲在地上哀哀哭了起来。
一年的思念,从来没有现在如此强烈。她甚至感觉,安泽从来没有离开过。在梦里,他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冲着她浅浅的笑。醒过来,是被泪水浸湿的枕头,还有冰凉的夜风。
爱一个人时间很短,遗忘却很长。
在安泽和师傅的葬礼上,妈妈抱着她,喃喃地说,“小思,他们已经离开了。一切都成了过去,你要学着坚强,你要学着遗忘。才能好好面对以后的生活。”
寂静的走廊边,一个人影闪了出来,他的眼里是无尽的哀怨与惆怅。风吹着他空空的裤腿,一颤一颤的……
林中天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看表,已经快零点了。
端起一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俯望下去,整个城市的夜景瞬间被吸进眼底。一辆辆如
萤火虫般的出租车行驶在地面,镶嵌着这个城市不灭的光亮。两年前,他也是其中一个。如果不是那次的意外,也许他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用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自己的人生。可是,那次意外让他从一个平凡的出租车司机一跃龙门,成为这个城市家喻户晓的慈善家。
那个夜晚,像一道不去的伤疤,一直印在他记忆的最深处。
叮,门铃响了。
林中天回过了神,走到了门边。
秘书带着一个神情肃穆的男人走了进来。
“林总,这是香木道师,在城市里很有威望。”秘书介绍道。
林中天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示意秘书离开。
门被关上了,香木道师坐到了林中天对面。
随着林中天的叙说,香木道师的脸变得有些沉重,仿佛在思索什么问题。
“香木道师,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林中天问。
“这要看怎么理解,更直接的话应该理解为人心有鬼。道家说,所有的灵与怨其实都是源于人类的纠结仇恨。不过,你放心。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香木道师义正词严的说道。
“好,那真的要谢谢你了。关于酬金,我不会亏待你的。”林中天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放到了桌子上。
香木道师笑了笑,“林先生,我不是为了这些钱来的。”
林中天愣了一下,随之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漆黑,仿佛有什么东西飞过,黑暗背后的黑暗,让整个夜变得沉沉欲坠。
与此同时,躺在医院病床里的林落落醒了过来。
她是被一阵风吹醒的,身上打了个冷颤。转过头,她看见窗户竟然开着。走下床,刚想把窗户关上,目光却愣住了。
对面的马路上似乎站着一个人,路灯白花花的照在那个人身上,发射着死一样的目光。虽然距离很远,可是林落落依然能感觉到那个人冰冷的目光。
林落落身上一阵寒噤,她拉了一下窗户,慌忙把窗户关上。
回过头,一张冰冷惨白的脸猛的窜进她的眼帘里。是一个男人,他直直的站在林落落眼前,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喝一声众奖,不得有误,与我速把城拿下。”那个人突然开口了,竟然是一句戏词。
林落落脑袋轰的一声响了起来,眼前一黑,栽到了地上。
小思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护士将白布盖在林落落的脸上。林落落的眼睛睁得很大,
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惧的景象一样。
林落落死在了医院的卫生间里,镜子上面还有一句用血写的话,失去的,永远是至爱的。
林中天仿佛一夜老了十几岁,他神情憔悴的坐在一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不住的颤抖着。
警察在现场拍照,取证,调查,最后的结果却一无所获。
“签于死者的病情,我们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好了,别说了。”林中天挥手打断了警察的话。
自杀?可能吗?林落落的样子分明是被人谋杀,不是人。镜子上的那句话,像一道冰冷的光亮,深深照进林中天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操场上,有人在打篮球,时不时传来几声喝彩声。
林落落的离开,让小思有些难以接受。
死亡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一年前,在殡仪馆,小思看见安泽躺在冰冷的铁床上。他的脸虽然是用石膏和纸架子拼凑着,却依然无法掩盖曾经的俊朗。
戏院的老板一脸悲伤的说,“事故发生时,据说有人看见了。可是,事故科至今都没找到那个人。”
就这样,安泽和师傅含冤离去。
很多事情总是这样,即使有再多不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东来了。
他没有说话,两人默默的坐在一起,一直到太阳西下。
终于,小思说话了,“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有,我相信有。因为这样,有些爱才能被继续,有些人才能被怀念。”沈东说道。
“林落落是被安泽杀的。那句话,是安泽写的,只是安泽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小思哭了起来,两只肩膀抽动着。
风越来越大了,铺天盖地的。
沈东抱住了小思。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原因,我把他找上来。”沈东说话了,像一声清脆的铃响,震醒了小思的耳膜。
地点选在了学校实验楼的地下室,因为那里是全校最阴最冷的地方。
沈东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因为他只看过爸爸为别人招魂。
三根香烛,四沓冥钱,一个白碗。
淡淡的烟雾随着香烛和冥钱的焚烧升腾起来,沈东嘴里念着一些不成格调的词语。小思手里拿着安泽的照片,心神不安的站在一边。
风起了,地上的香烛晃了晃,然后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