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终没能熬到去苦驼山的日子,而苏各和姐姐也是第二天一早才知母亲离世的消息,苏各只觉自己双腿麻木,不如何是好?!
母亲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她尚还没怎么依偎其中、贪恋其中,她就这样硬生生地走了。留给她的只是无尽的自责、彷徨与心痛!姐姐苏然则哭晕了十数次,每次醒来就又哭得肝肠寸断。父亲一连七日待在母亲的灵床前,不吃不喝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可是她们的母亲,他的妻子还是不在了。不是短暂地出了趟远门,而是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离开了这个世界!奶奶也从梵阳乡下赶来,她的眉宇之间似是有一滴泪水,清凉的挂着,但又被她快速地拭去!
出殡的那天,一院子跪满了人,她的母亲是一品夫人,理应如此。但老管家说,这都是夫人生平的仁德啊!苏各离家太早,不知母亲人善至何等地步。她和姐姐只是心痛地跟在父亲身后,而父亲则怀抱着母亲苍白的身躯,一步一个雪窟窿地,走向她们曾经要去的那座苦驼山的深处。
父亲说,不想把母亲和淤泥埋在一起,怕她一个人被腐木浊,被虫子咬。因而在常年积雪的苦驼山深处,寻了一处冰窟,琢了一张冰床,铺满了紫鸢花。让母亲安静地躺在其中,就像是……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雪水浸湿了鞋袜与衣裤,苏各和姐姐两人彼此手握的紧紧,勒出了圈圈红印,并不为之所动!送葬的退伍,盘歇在苦驼山脚下,此时这山中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却像是挤满了上千人。
沿途各种小动物窸窸窣窣远观又想靠近地看着它们,只见三个人影像是没了灵魂的走尸一般,根本想看不到这些吵闹的动物一样缓缓地走着。天地间充斥着无尽的悲伤,甚至连机几只松鼠,几朵兔子都感受到了,它们垂下脑袋不再喧嚣,默默地跟在三人后面!
雪山松林深处,就是父亲托人为母亲赶制的冰墓。苏各定住了脚,说什么也不肯向前迈进一步,彼时母亲已然被父亲抱进了墓穴,苏然双眼微闭,两股清泪缓缓地顺着脸颊而下。
她松开妹妹的手:自己一定要亲眼看着母亲安息,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会相信,这是事实。只有这般,她才愿送母亲最后一程!
苏各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自己衣角,待姐姐也进了墓室之中。她猛地松开衣角,重重地打了自己许多巴掌,掌音干脆却也凄彻,丛林深处传来了缓缓地回声。她终是闭上了双眼,忘却了那世的爸爸和海元,这世的师父和凡青,就这样深深地仰躺在积深的雪地里,希望冰雪将自己带去母亲身边!
苏然把她从雪地里扒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周身青紫,气息不稳了。同样是几日的不吃不喝,再冻上这么一遭,苏各已算是捡回半条命。
而就在她把苏各搂在怀里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却只是冷冷地从她们身边绕过,冷漠地瞟了一眼雪地里即将冻死的小女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始终没给苏然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
终是已至中年的苏二和老管家叫着几个小厮和丫头,将她们救治回府。至此苏然也明白,就算苏各活过来,她们的家已经没了,父亲和苏各也……
苏各睁开眼时,是一处破败的瓦房外,寒风吹得叮当响。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头下枕着一个破布包裹。她以为自己是入了地狱了,没有悲伤没有喜悦,但她竟觉得寒冷,原是没有死呢。她无力地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没有路人没有飞鸟,只有自己和这间瓦房,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自己在雪地里,仰望蓝天思念母亲的那一刻。
一阵脚步声妥妥入耳,熟悉而又陌生。一人一虎,慢慢地走到她身边:“醒了?!”是苏然,她端着一壶清水,温柔地将她扶在怀中。
“姐姐……”苏各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苏然一口水堵在舌间!
“你若是死了,这个世上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苏然不理她,眼圈红了又红道。
“各儿,你可知道活着的意义?!”苏然接着问道,苏各心痛到抽搐,艰难地摇着头。
“姐姐也不知道……”苏然回答着她,眼泪终是落下了!
“但我不想你死,我想母亲她也是一样的!”苏然又喂了她一口水。
“从你昏迷至此已经七日有余,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却把昏迷的你锁在了苏府的地牢!他不许我看你,也不许管家和药师去看你!我是真真地怕你也离开我,才找了青墨和小白救你出来,也忤逆了父亲!”苏然难过地不能再说下去,眼泪却从未止住!
“各儿,你莫怪父亲,他是真的太爱娘亲了,胜过爱我们太多太多!”苏然理着苏各鬓髻的发丝,柔柔地、无奈地说着!
苏各此时只有一股股无声的泪泉无声地流淌着,她心痛地点着头,艰难地喑咽着“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不,各儿。姐姐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自责中。母亲的离去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你是母亲的命根子,也是我最在乎的人!”苏然忍不住大哭起来,她怀抱着苏各泣不成声!
小白围在她们身边,同样难过的低声呜咽,一时间悲伤逆着温暖的阳光,却随寒风充斥着人间!
姊妹二人哭了不知多久,苏然轻轻地拍着苏各的背,轻声说起了话:“各儿,你走吧!父亲的状态已然颠狂,留在苏府我怕是护不得你周全!”
“凡青公子已在濮阳城外的十里长坡等你,你先回往生梅园吧,有凡青公子和小白在,我会放心……你,你切记要有书信回来!”苏然狠心说完这段话,扭头背着苏各泪如雨下,这段时间她们活得太心痛了,只有妹妹暂且离开,或许父亲才会记起父女亲情,她们才会再有一个家!
苏各听完并没震惊,甚至有了些许解脱,但更多的是难过,无穷不尽的难过,连父亲都想要自己死不是吗?!好不容易回到家,又让自己作没了不是吗?!
“哇”地一声,抱紧了姐姐。眼泪和鼻涕,浸湿了姐姐的肩膀。她呢喃道:“姐姐保重,我会好好活着,和你……和爹爹再相聚。”
“姐姐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爹爹,万望他终有一日能宽心原谅我,终有一日我再也不会再失去亲人……”苏各的话打得苏然心里好疼,她这个妹妹为什么此生要这么苦,这么苦!
小白驮着一身白裙素面朝天的苏各,往大理的东方走去。破布包里是几片金叶子和母亲的玉簪,姐姐把包袱打得许旧,原是怕各儿在路上遇到劫难。只有亲姐妹才会如此周全吧,但不曾想的是。心急如焚的凡青,耐不住在十里长堰等待,已然越界大理,赶来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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